第十四章 禁奸未萌
帝王之家的倫理關係時常會挑戰道德底線,不管是先秦之前,還是秦漢之後,不少帝王在死後被曝光的宮廷秘辛中都有不少是遭到衛道士的口誅筆伐。
霸占兒媳,『私』通兄嫂,甚至母子『亂』倫等等醜聞都是不光彩且與道德相悖的行為。
甄儼提議將甄宓嫁給郭燁,在倫理道德上的確有一些阻力,甄宓是甄薑的親妹妹,甄薑是郭嘉的正妻,郭燁是郭嘉的長子,甄宓若與郭燁成親,那麽郭嘉家人之間的關係會突然變得十分『混』『亂』。
這一層阻礙,無非是輩分之間的因素,並沒有血緣和真正『亂』倫的事實,所以,甄儼認為以郭嘉的心『胸』,不至於將這層關係看得事關重大。
錦城之內,年青一代子弟,兒郎之中是以典滿郭燁甘瑰等等新一代權貴子弟組成領軍人物,這一夥年輕人都在文采上沒什麽過人之處,但他們卻並不是飛鷹走狗整日無事生非的紈絝子弟,他們在城中轉悠,時常打抱不平,教訓其他豪『門』子弟,民間對這一個年輕小集體抱有好感,令他們名聲驟起。
與之相應的是錦城之內最出名的年輕『女』子,則是甄宓。
貌美似仙,氣若遊龍,不但知書達理同時也文采斐然,遠近聞名的甄宓是成都青年一代最憧憬的才『女』。
自甄宓十五歲那年開始,甄家每年都會拒絕數不清上『門』提親的人,以甄家今時地位,無需看人臉『色』,普通豪族,他們也瞧不上眼,而真正能讓甄家瞧上眼的家族,如今也隻有郭家和秦家。
士族出謀士,庶族出武將。
即便郭嘉將益州士族一手顛覆,但甄儼和甄堯還是無法小覷曾經在益州有著不俗地位的秦家,至於典韋許褚,法正,張鬆等等家族,在甄家眼裏,還真談不上主動去與他們攀親沾故。
要讓甄儼和甄堯撇開家族未來發展去思考甄宓的幸福,這很難,對於每個有地位的家族而言,個人幸福往往都是最遙遠的空想。
假如秦宓來給他的兒子秦明向甄家提親,甄儼和甄堯會立馬答應下來,隻可惜秦宓投效郭嘉十年,從未做過一件真正為秦家謀取『私』利的事情,拉幫結派,結黨營『私』更是秦宓避之不及,秦家子弟選擇的結親對象,充其量就是當地一些大姓家族的『女』兒,絕不會與郭嘉治下官員的兒『女』結親,這是秦宓執掌秦家以後不成文的規定,哪怕是『棒』打鴛鴦,秦宓也絕不網開一麵。
甄宓這樣有分量的籌碼,甄儼和甄堯希望用來為甄家得到最大的收益,現在,將甄宓嫁給郭燁,就是一件他們認為最好的投資。
“好歹也試試吧,讓大妹去探探主公的口風,若主公不悅,那就作罷。”
甄儼輕聲道。
甄堯想了想,試試總沒有錯,也許郭嘉真不介意甄宓做他的兒媳,就算郭嘉反對,頂多也就是被拒絕而已。
“那好吧,嗯,這件事先跟五妹打個招呼吧,若他有意中人,先讓她斷了這個念想。”
兩兄弟喚來下人去後院中將甄宓請來,不多時,清純嫻靜氣質超逸的甄宓款款走來,仿若蓮步生『花』,顰笑動人。
“二哥,三哥,喚小妹何事?”
兩兄弟你望我我望你,大眼瞪小眼片刻後,甄儼輕咳數聲,然後望著甄宓道:“五妹,我與你三哥打算找人為你說『門』親事。”
甄宓紅潤的臉龐白了幾分,淡淡的笑容凝固,語氣柔弱了些,問道:“哪家?”
“主公的長子,燁公子。”
甄儼仔細觀察著甄宓的表情,發現她興致不高,甚至眼中浮現化不開的憂鬱。
該不會真被甄堯說中了吧?她難道真有意中人?
甄堯也覺得甄宓的反應很奇怪。
郭燁雖說天資平凡,但絕對是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繼承了郭嘉與蔡琰的長相俊秀,單論外表,郭燁稱得上美男子,內涵品質方麵,看似樸實無華,但腳踏實地這麽多年,郭燁反而展現出一種務實與沉穩能當大任的形象。
這錦城之中,年青一代的公子哥裏,最受少『女』青睞的人物,顯然就是郭燁。
甄宓比郭燁年長三四年,應該可以忽略掉這樣的年歲差距。
嫁給郭燁,肯定要比嫁給其他貴公子更令人容易接受。
但是甄宓一副憂愁的表情,這算個怎麽回事?
不同意就反對,同意就點頭,兩頭都不是,卻又愁容滿麵,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五妹,莫非你心有他屬?”
甄堯一向不是個黑臉哥哥的形象,他親切的口氣會讓甄宓卸下心理防備。
甄宓微微垂下腦袋,輕輕搖了搖。
嗯?
甄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繼續問道:“那你究竟想不想嫁給燁公子?”
找人去說媒,首先自家的『女』方要沒問題,不然男方同意了,這邊又反悔,豈不是自己鬧個大烏龍?
突然抬起頭,甄宓眼神充滿憂慮,看著兩位哥哥,輕聲道:“小妹,不能嫁燁公子。”
甄儼皺起眉頭,反問:“為何不能?你要是說不出個令人信服的理由,這件事就不能任你胡鬧。”
個人利益在家族利益麵前是微不足道,甄儼和甄堯的確也沒心狠到將親妹妹往火坑裏推的地步,但是在他們眼中,能讓他們瞧上眼的人物,就算稱不上人中豪傑,但也絕不是敗類人渣。
房中的氣氛有些緊張,甄儼『逼』視甄宓,甄堯目『露』無奈,甄宓換上了一副淡淡的神『色』望著兩位兄長,輕聲發言。
“千乘之君無備,必有百乘之臣在其側,以徙其民而傾其國;萬乘之君無備,必有千乘之家在其側,以徙其威而傾其國。甄家今日地位,難道兩位兄長認為使君不會防範嗎?縱使兩位兄長對使君忠心耿耿,但甄家下一代呢?日後子孫的忠心,使君也會放心嗎?甄家已經不能再壯大下去了,否則必有滅頂之災!”
死寂一般,甄儼和甄堯瞠目結舌。
這一刻,猶如醍醐灌頂般,背後冷汗順流而下。
甄宓微微側過身子,昂起下巴目視一旁,繼而說道:“有國之君,不大其都;有道之臣,不貴其家;有道之君,不貴其臣。貴之富之,彼將代之。今時今日的郭使君,他的正妻是甄家長『女』,他的嫡子,是兄長的外甥,假若小妹再嫁給燁公子,敢問兩位兄長,使君還會對甄家一如既往信賴嗎?不管甄家作何設想,外人眼中,甄家是在走一條當年霍光走過的路,霍氏的下場,難道還不足以警示兄長嗎?”
撇開霍光受漢武帝信任,對西漢政權的發展是利是弊,但有一點是必須肯定的,封建王朝中,霍氏作為外戚大權獨攬,並開創了“錄尚書事”這個先河,將三公分權的局麵打破,甚至可以說,霍光在那時已經將皇權握在自己的手中,是無冕皇帝。
郭嘉現在不是皇帝,但至少是一個有實無名的諸侯國君主!
致使東漢政權崩潰的三股勢力,士族,外戚,閹黨到了今時今日,閹黨覆滅,外戚消亡,隻剩下在各地苟延殘喘的士族。
中原的士族,河北的士族,江南江東的士族,現在的日子都不好過。
而在郭嘉治下,這三股勢力都不複存在,自然也要提防死灰複燃。
甄家現在的榮耀已經達到了巔峰,是郭嘉能夠最大限度給予的一個高度,一步生死,一步盛衰,再進一步的話,郭嘉會怎麽做?甄家如果能夠承擔後果,可以放膽一試。
甄儼和甄堯已經麵『露』慘白之『色』。
但甄宓的話還未說完。
“治民者,禁『奸』於未萌,太上禁其心,其次禁其言,之下禁其事。使君給瑾公子定下兩『門』親事,其中一『門』便是與曹『操』和親,兩位兄長難道還看不穿使君的用意嗎?瑾公子雖是嫡子,卻已經失去了嗣位的資格,使君這是在警告甄家,不要再得寸進尺了,若兩位兄長執意還要將甄家推向高處,隻怕甄家日後會摔得粉身碎骨。高處不勝寒,甄家眼下要做的是低調,不但不能與使君子嗣結親,甚至甄家都不能與尋常豪『門』聯姻。兩位兄長,其實你們身邊有一個人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子勑先生的處世之道才是家族延續昌盛的最佳途徑。”
神『色』淡淡的甄宓說完之後望著兩位兄長,沒有人知道她平靜的表情下是一顆緊張的心,她最擔憂的是兩位兄長將她的話當做耳旁風。
甄儼與甄堯四目相對,各自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甄堯自嘲一笑道:“五妹一言驚醒夢中人,我明白了,你去吧,今日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
甄宓淡淡一笑,行禮告退。
待她走後,甄儼忽然問道:“你說五妹是不是在恐嚇你我?她會不會是不想嫁給燁公子,所以轉彎抹角地讓你我放棄這個想法?”
甄堯拋了拋手中的『玉』佩,輕笑道:“我看八成是,不過五妹所言不無道理,甄家還是低調行事吧,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要是一直處在外間聚焦的高度,對甄家是禍不是福。”
甄儼苦笑搖頭:“這個五妹啊……”
出了房間走過拐角處,甄宓忽然捂著『胸』口靠住房『門』,眸泛流韻,霞飛雙頰,壓下躁動的心跳,甄宓長長舒了口氣。
“還好哥哥上當了……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