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英雄末路

曾幾何時名震西北的錦馬超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窮途末路的一天。

提著虎頭湛金槍的手有些綿軟,血跡斑斑身軀顯然已經筋疲力盡,俊郎英武的麵孔呈現出一副頹敗的表情。

馬超,帶著不到兩千的殘兵敗將來到長安城外。

眼前是日漸繁華的大漢西都,現如今的主人是十幾年前一文不名橫空出世的郭嘉。

一個不比馬超年長多少,一個不比馬超擁有更顯赫出身,一個不比馬超武力值更高的男人。

現在,在明媚的陽光下,馬超要低聲下氣向著城『門』令稟明來意,希望得到郭嘉仁慈的接納與援助。

城『門』令不敢大意,盡管馬超沒有膽氣帶著兵馬直接入城,但他還是讓城頭巡邏的守軍嚴防馬超發難,趕快派人去通報郭嘉,過了片刻,城東三道大『門』正中央的主幹道上,甘寧騎馬帶著一千騎兵來到城『門』口。

看到這個落魄相眼神灰敗的馬超,甘寧很難想象這是許褚口中桀驁不馴膽敢在郭嘉麵前放肆的錦馬超。

“將軍,我家主公說將軍可以入城,但隨行的將士必須在城外駐紮,有傷在身者可入城治療,日常所需,我家主公會為將軍安排周全,希望將軍能夠體諒,我家主公這麽做是不想引起城中百姓恐慌和『騷』『亂』。”

長安城是郭嘉的,馬超能不能進,郭嘉說的算,依馬超現在的處境,他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何況扭頭瞧一瞧他這些殘兵敗將,大多都是血跡斑斑,真進了城,肯定會引起圍觀,至於是嚇著百姓還是丟人現眼,那另當別論。

甘寧的口氣沒有落井下石的奚落,也沒有居高臨下的輕蔑,僅僅是淡漠。

若是十五年前那個在巴郡行俠仗義的甘寧,多半會與馬超意氣相投,可現在的甘寧,就算他打不過馬超,也不會對馬超升起敬佩之心,就看看他現在潦倒不堪的模樣,甘寧反而十分欣慰自己人生道路上遇見了郭嘉。

“使君仁義,在下感『激』不盡。”

馬超此時說話都有些死氣沉沉,他可以目空一切,可以自以為天下無敵,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他連韓遂這個老匹夫都沒能防住。

換了郭嘉來看待馬超與韓遂的實力,顯然韓遂更勝一籌,兵馬旗鼓相當的情況下,韓遂已經是人老成『精』,郭嘉站韓遂麵前都要小心謹慎一些,有句話說的好,老而不死是為賊。

不讓馬超率軍入城,甘寧口中的理由屬於冠冕堂皇的說辭,實際上郭嘉也在防範馬超。

韓遂突然襲擊馬超,而且又是傾巢而出,郭嘉就算一直盯著西北的形勢,具體的情報也要??晚幾天,馬超這個當事人口中說的話,郭嘉聽則聽了,該防還是要防,萬一馬超是和韓遂表麵上不合,背地裏狼狽為『奸』圖謀長安,郭嘉對自己人可以推心置腹,對外人怎麽也要留一手,別看馬超就帶著兩千不到的將士,萬一真暴起發難,以馬超之勇,帶著兩千將士強占城『門』支撐一兩個時辰不是問題,而那個間隙如果韓遂率大軍**,郭嘉肯定不會有事,但剛剛恢複一點兒繁華的長安就要大難臨頭了。

馬超『精』神萎靡地調轉馬頭,將一些必須盡快得到醫治的傷兵分了出來,跟著他一同入城,至於很多輕傷在身的將士,馬超也沒帶,哪怕這個時候,他也想要保留一些尊嚴,不希望讓更多的傷兵進入長安,成為笑柄。

郭嘉沒有出城相迎算不上是給馬超下馬威,隻是希望馬超能看清現實,他沒必要擺架子在這個時候刁難馬超,所以,他站在了府『門』外迎接馬超。

站在郭嘉身邊的是徐庶,他和郭嘉一樣擺出一副略顯憂愁傷感的神『色』。

狼狽不已的馬超隨著甘寧來到郭嘉麵前,他還未開口,郭嘉便關切地上前詢問道:“孟起能平安無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沒有受傷吧?”

馬超低頭不語,咬牙切齒。

或許,他還不習慣這種來自旁人的關心,又或者他將這種問候理解為憐憫。

長歎一聲,郭嘉有些悵然地說道:“沒想到韓文約竟然背信棄義,壽成兄若還在世,必定痛徹心扉。”

“那個狗賊!”

馬超切齒怒罵一聲,吐沫星子都飛了出來,恰好噴在郭嘉錦袍正麵。

發覺自己失禮,馬超悶聲悶氣地對郭嘉一拱手道:“在下無意衝撞使君,請使君包涵。”

郭嘉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道:“孟起現在的心情,我理解。”

他真的理解嗎?

馬超自己都覺得這種喪家之犬的姿態很窩囊,郭嘉憑什麽能理解?

“韓遂那個狗賊趁我不備攻打金城,在下鬥膽請使君施以援手,一來解金城之圍,二來為涼州百姓除掉韓遂這個惡賊。”

馬超始終沒有去看郭嘉,也不知是他自尊心在作祟讓他無顏在郭嘉麵前抬起頭,還是他覺得這種開口求援的話實在難以啟齒,反正往昔威風八麵的錦馬超現在是一副英雄末路的窘迫之狀。

打仗需要一個名義,郭嘉要『插』手韓馬兩家的恩怨,其實他沒有名義。

大家都是漢臣,郭嘉憑什麽去管韓遂與馬超的紛爭?

滿腹怨氣的馬超至少這個時候還算有點腦子,知道不能平白無故叫郭嘉出兵,所以他無形中給郭嘉扣了一個高帽。

先把韓遂說成是惡賊,讓郭嘉出兵去剿賊,還西北太平,這是為了蒼生,為了百姓,而不是為了馬家的『私』人恩怨。

郭嘉很想當著馬超的麵說一句話:冤冤相報何時了!

從韓遂造反開始,從馬騰棄官起義開始,韓馬兩家的恩怨糾葛就從來沒有停息過。

從今天倒回去評判兩家的對錯,也很難分出個是非對錯。

韓遂偷襲馬超之前,馬超扣下了韓遂的糧,這是把韓遂往絕路上『逼』,既然你不給我活路,那就別怪我置你於死地。

再之前,馬超要隨郭嘉出關東進,韓遂有意吞並馬超屬地,這背後的刀子捅得光明正大,可也怨不得韓遂,馬超要去打中原,怎麽看都是一副有去無回的局麵。

再追溯到馬騰時代,韓馬兩家雖然有異姓兄弟的關係,可也發生過一係列的生死搏殺,韓遂手上有不少馬家人的鮮血,而馬騰和韓遂發生衝突,又與很多羌胡部曲有關聯,太多錯綜複雜的利益衝突夾雜在裏麵,到底誰對誰錯,根本理不清。

因此馬超希望郭嘉出兵去剿滅韓遂,不可能用韓馬兩家的仇怨來做說辭,作為馬家人,馬超自己或許都理不清這兩家恩怨情仇的前因後果。

麵對馬超的請求,郭嘉沉默了片刻後沉聲道:“聽說韓遂屠戮了不少縣,如此大開殺戒有傷天和,不管怎樣,百姓都是無辜的。孟起,我在這裏向你保證,三日內,我會發兵去救金城,而後至少將韓遂趕出你的屬地。”

馬超沉悶地答應一聲便沒了下文。

三天內發兵,已經算快了,畢竟打仗不是兒戲,糧草輜重,任務分配,行軍路線,兵種搭配等等都需要時間調度與準備。

“我在城中已經為孟起準備了住處,孟起先將就著暫作棲身之所,待金城之圍解了之後,你可自行歸去。”

郭嘉安排地很周全,而軍事行動上的準備,他也早就做好,隻不過不能在馬超麵前擺出一副嚴陣以待的姿態,就好像他早就等著韓馬開戰一樣。

轉過身準備朝府內走,郭嘉扭頭對徐庶說道:“給關中各郡發去政令,但凡有逃難來的百姓,必須善待,郡縣錢糧若有緊缺之處,可呈報長安調度運去。”

韓遂屠城和曹『操』屠城本質上是有區別的,曹『操』更多的是震懾敵人,韓遂是要搶糧,如果不屠城,那麽很可能『激』反百姓來反對他,他本就是造反出身,不會小看普通百姓匯聚起來的能量,畢竟百姓被搶了存糧,還能有什麽選擇?要麽跟韓遂拚命,要麽等著餓死,要麽逃去關中乞討。

本已跨上府『門』外的石階,郭嘉忽然轉過身來叫住了馬超。

“孟起,為何沒有見到令明,他在城外嗎?還是受傷了?”

郭嘉第一眼看到馬超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一直到剛才他才察覺出來馬超身邊少個人,龐德去哪裏了?

馬超聞言,垂下的腦袋更深了些。

微不可聞地說道:“令明身患重病難以下『床』,在下從金城突圍時,令明還在城內。”

郭嘉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你說什麽?你把令明丟在金城了?難道你不在乎他的生死嗎?”

郭嘉忽然一副怒氣衝衝的表情。

馬超有些尷尬,也有些氣惱。

他窩囊地突圍,難道還能帶上一個連『床』都起不來的龐德嗎?何況龐德是他的手下,他怎麽處置,都輪不到郭嘉來管!

但這個時候,馬超也不敢理直氣壯地頂撞郭嘉,郭嘉現在可不光是有著去不去剿滅韓遂的選擇權,他手裏甚至還握著馬超的命,一兵一卒都不在身邊的馬超,再強也逆不了天。

“興霸,即刻調集銀翎飛騎,半個時辰後,我帶騎兵趕往金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