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君臨河北
休整一夜,審配從未獨自領軍過,頭一次經曆如此重大的戰事令他身心俱疲。
天光大亮,審配還在沉睡之中,他被侄兒審榮推醒。
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就瞧見審榮驚顫的表情。
這個侄兒是鄴城的東門校尉,有沒有真本事,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袁紹治下能才不少,卻因士族坐大沾親帶故的都能走個後門撈取一些官位。
隻看審榮現在這幅表情,也就知道他究竟和普通人有多大差距了。
泯然眾人而已。
審配腦子清醒過來,拽住審榮就逼問道:“是不是軍情有變?”
審榮張口結舌,一句話說不出來隻不斷點頭。
審配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趕緊穿上衣裳就奔向城頭。
一路策馬狂奔,審配心中起疑,這城中寂靜,百姓都閉門不出,城外也沒傳來喊殺聲,可為什麽審榮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走上城頭,審配扶著城牆朝外定睛一瞧,頓時驚疑起來。
曹軍大清早的來到城外,不攻城,而是在挖長壕。
坑壕曹操挖過不少,尤其打官渡與袁紹對壘,曹操挖的戰壕簡直綿延百裏,又深又寬,可那是防禦工事,那時曹操是守,現在曹操是攻,他還挖坑壕?
審配站在城頭仔細去瞧那坑壕,密切注視。
隻見那坑壕又窄又淺,隨便一個成年人都跳得過去,審配自以為是地想:或許曹操是防備他派人出城突襲吧。
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審配忽然如釋重負。
曹操,軍事才能是徒有虛名!
挖這種不具任何阻擋能力的坑壕有什麽用?反而讓三軍將士徒耗體力。
這一道長壕沿著鄴城外挖了一圈,長達四十裏!
在審配眼中,這沒有任何殺傷力,至於那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審榮,多半是被曹操赫赫凶名給震住了,曹操但凡有出人意料地舉動,都令人忌諱莫深。
曹軍這邊,曹操站在營帳外笑眯眯地看著將士們挖壕,夏侯淵,李典,於禁,徐晃,各個摸不著頭腦,真正知道用意的人隻有程昱。
於禁還專門跑到近前去看了看那坑壕,他一步雖然跨不過去,可隻要蹬腿一跳,要越過去是輕而易舉,莫說大人,小孩子彈跳來好的,都能過去。
回到曹操身邊,於禁撓著頭問:“主公,這,這,末將真不明白,這長壕有何用處?還請主公明示。”
曹操哈哈大笑,不斷拍著於禁的肩膀就是不解釋。
十日之後,審配算是習慣了這種戰爭節奏,寢食正常,精神也沒有開戰之初那般緊張。
審榮又一次來到審配麵前,這一回依舊麵無血色,哆嗦著身子口齒不清地對審配道:“曹,曹,曹,曹……”
“曹操又怎麽了?不要草木皆兵,曹操十天都沒有攻城,恐怕是在等我軍放鬆警惕,隻要我軍自己不鬆懈,就不會給曹操可趁之機。”
審配現在很淡定,他認為要麽曹軍是在故弄玄虛,要麽就是在自費體力做無用功。
可審榮一副天塌下來的哭喪臉拉著審配就朝外走,審配無可奈何地被他帶出府,然後騎上快馬就去了城頭,腳步沉穩地走上城頭,朝外一望,審配差點頭暈目眩地跌落城下,幸好審榮拉住了他。
一拳頭砸在了城牆上,審配咬牙切齒,不可思議地盯著城外的情景。
那四十裏長的壕塹在一夜之間被擴寬了兩丈,深度一眼望去,也約莫兩丈。
而曹操騎馬在壕塹對麵,見到審配出現在城頭,笑嗬嗬地朗聲朝他喊道:“嗬嗬嗬,審正南,豎起耳朵,好好聽著。”
“曹賊,你有話直說!”
審配勃然大怒,曹操這幅意氣風發的姿態,讓他異常憤怒。
可曹操沒了下文,隻是笑著扭過了頭,並沒有再跟審配說什麽。
轟隆隆
激流洶湧的水聲突然傳來。
萬籟俱寂,仿佛耳邊隻有這雄壯的水流聲漸漸漲高。
審配扭頭望去,驚駭欲絕!
水!
噴湧的大水從壕塹一頭湧入,怒浪翻滾波水滔滔,眨眼間便將城外四十裏長的壕塹填滿。
“曹賊!你不得好死!”
審配衝天怒吼。
他已然想到,曹操掘開漳水引入壕塹之中。
鄴城,此刻之後,變成了一座孤島!
湍急的河水翻騰之後變得平靜,鄴城將士們眼簾之中,曹操調轉馬頭仰天肆無忌憚地大笑拍馬離去。
審配仿佛失重一般跌坐在城頭,麵無血色,雙目無神。
完了!
不光是鄴城這不到三萬的兵馬死路一條!
城中百姓恐怕也難幸免於難!
河北本是富饒之地,儲糧充備,但在袁紹關中慘敗後回來擴軍至七十萬後,河北的糧食收支就已經進入了入不敷出的狀態,官渡之戰袁紹敗北,兵馬實力大降,可治下並沒有進行恢複休養,袁尚繼位與袁譚的內鬥,加上袁熙在幽州實際上已經脫離袁尚把持的袁家,冀州的儲糧並不樂觀,袁尚打青州的袁譚,耗盡的不光是兵馬,還有冀州的糧食。
城內儲糧不足兩月之需,審配此時才幡然醒悟過來,曹操的戰術是要困死他們在鄴城。
如果沒有城外這一條河,審配在糧盡食絕之前,還能孤注一擲突圍,但現在有了這道人造的屏障後,審配知道若是突圍,也隻是去送死罷了。
人過不去那條河,即便搭橋,曹軍怎會視若無睹呢?
盡管不願承認,審配卻從心底升起一抹悲涼。
盛極一時,榮耀百年的袁家。
氣數已盡!
河北的局勢,曹操一直在嚴密關注,官渡之戰的一把大火,曹操燒掉了袁紹幾十萬兵馬所需的糧草,之後河北又陷入了袁家的內戰,糧草不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以攻打鄴城,曹操隻需圍城便已是勝券在握。
不同的是,沒有他挖的這條河,對方若是玉石俱焚,那他的損傷肯定不容樂觀,有了這條自己挖出來的河,就能從容輕鬆地禦敵。
策馬返回軍營,曹操翻身下馬,夏侯淵,李典,於禁,徐晃迎了上來,四將臉上帶著敬意與笑容。
曹操邊走邊道:“夏侯淵聽令,命你率一萬兵馬在鄴城東南方向設伏,算算日子,袁尚得知鄴城被圍,肯定率軍回援,你就給他迎頭痛擊。”
“末將遵命。”
夏侯淵領了差事就抱拳告退,下去點齊兵馬出征。
“李典,於禁,你二人輪流指揮圍城將士,鄴城若有人出城渡河,不論軍民,殺。”
二將抱拳領命離去。
徐晃期待著曹操半天,發現曹操沒命令了!
他趕緊加快腳步追上曹操,落後曹操半個身位說道:“哎哎哎,主公,這,其他三位將軍都有仗打,我呢?”
曹操停下腳步扭頭瞥了眼徐晃,輕輕一笑道:“公明啊,我既然帶你出征,當然不會讓你無用武之地,等等吧,河北的敵人,不光是袁尚,等鄴城破了,你就要去幫我收拾袁家另一個不成器的子孫了。”
徐晃一想,試探性地問道:“袁熙?”
曹操聳肩大笑,搖頭道:“糊塗!袁譚!”
徐晃一臉驚訝。
袁譚!?!
要收拾他的話,去年不就有機會嗎?
袁譚可是曹操的親家啊!
他連女兒都送到了曹家!
鄴城告急,軍情傳達到青州袁尚手中時已經過了半個多月,而袁尚與袁譚之間的戰爭,一直都處於膠著狀態,誰也打不垮對方,而彼此都不願就此罷休,不過主導這場戰爭的人,還是袁尚。
麵對大本營鄴城的垂危之象,袁尚很不樂意卻也不得不揮軍返回冀州去救鄴城。
隻可惜他也底氣不足,尤其是他的兵馬隻剩下不到三萬,跟袁譚拚了一年,打光了兵馬,打光了糧草,而曹操的兵馬還是那麽多,但兩方對比,早已強弱逆轉。
袁尚率軍用了近二十天從青州回冀州,一麵要急著趕路,一麵還要防範身後窮追不舍的袁譚。
袁譚這個袁家長子被老三打壓一年多,早就滿腹怨氣,現在終於有了機會,他怎會放過?
袁尚看似是回去救鄴城,不過更像是前麵有曹操攔路,後麵有袁譚追殺的處境。
袁尚率軍臨近鄴城,在漳水彎曲之處遭遇夏侯淵的埋伏,結果初一交鋒,袁尚麾下馬延等人紛紛跪地投降,連帶兩萬多兵馬也都束手就擒。
見到這個情景,袁尚魂飛魄散,哪還敢,哪還有底氣救鄴城?
帶著殘兵敗將不到一萬人,袁尚繞過鄴城逃去了中山國。
曹操沒有派兵去追殺,反倒是袁譚鍥而不舍跟在袁尚後麵大開殺戒。
鄴城以北的冀州大片郡國淪落袁譚之手,並且將袁尚殺出了中山國。
窮途末路的袁尚這會兒倒是想起來除了一個跟他處處作對的大哥外,他還有一個二哥,於是逃去幽州,依附袁熙。
時至八月,鄴城被圍整整三個月,城內軍民餓死大半。
審配侄兒審榮為求苟活暗中投曹,在子夜打開城門迎曹軍入城,審配率最後的兵馬與曹軍在鄴城巷戰一夜,最終落敗,鄴城淪陷!
曹操親自勸降審配,審配卻寧死不從,曹操成全他的名節忠義,殺之厚葬。
鄴城,是袁家統領河北的政權標誌性城池,此刻,鄴城的城頭,豎起的大旗,上麵隻有一個厚重的“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