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淡然出塵

桃源村東頭角落有一處閣樓,清幽靜雅,視覺感官上略顯脫俗超然,在此處閣樓看風景有著兩個極致的景象。

西麵,是人生百態和市井喧囂。

東麵,是高山流水與出塵飄渺。

這座閣樓最早的主人是大喬與小喬,現在,隻是一個老姑娘的棲居之所。

月上枝頭,天幕昏暗,閣樓響起琴音,白日的喧囂早已在日落之後消逝,此時此刻,整個桃源村仿佛都沉浸在這悠揚典雅沁人心脾的舒緩音樂之中。

青絲如瀑,白衣勝雪,素顏朝天的糜貞不需要胭脂粉黛裝飾自我,再美的‘女’人沒有欣賞者,也就沒有梳妝打扮的‘欲’望,何況她不施粉黛,彷如天然去雕飾,她美在自然,美在無須做作的自我。

閣樓窗戶大開,糜貞跪坐窗邊,雪‘色’百褶裙如怒放牡丹落在地上,對月撫琴,十指靈動,閉著雙眼的她好似被罰孤獨一生的謫仙。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

糜貞回過頭去望著‘門’外,閣樓的樓梯從下而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不急不緩,仿佛一步一聲都能想象的出來。

這個時間,不會有人敢來這裏打擾她,就算是閨中密友大小喬等人,也從未在夜晚造訪。

而聽那腳步聲,顯然是一個男人。

她就像是一隻金絲雀,縱然貌美動人愛慕者無數,但隻要在益州,沒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有心想死在牡丹‘花’下的風流鬼近不了這座閣樓三丈以內,而有能耐衝上閣樓得償所願的人,如果死,那就肯定是成群結隊和族中老少一家子一起奔赴黃泉。

作為桃源村行政上的管理者,糜貞有護衛是理所應當的,就連她的二哥糜芳來見她,都要通報,那麽能夠讓閣樓外的護衛沒有任何動靜便走進這裏的人究竟是誰,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轉過身望著那‘門’口,糜貞不知為何呼吸急促起來,淡泊無爭的心境已經持續了多少年?至少十年,可在這一刻,仿佛所有的從容都被打破。

無數次幻想過那個人出現在眼前,卻遠不及眼下這般令她驚慌失措。

她,已經不是青‘春’爛漫時的姑娘。

最美好的‘花’樣年華,她早已作別。

芳華已逝,紅顏已老,糜貞心中的慌源自喪失掉了的所有自信。

她以為已經年過三十的她會很醜。

一身暗紅錦袍的郭嘉不出意料地走入糜貞的閨房,手上拿著一壺酒和兩個杯子。

當這個男人再一次映入眼簾時,糜貞‘精’神恍惚。

“不知使君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使君恕罪。”

糜貞不敢去看郭嘉,行了拜禮便微微垂首,眼神別向一邊。

郭嘉緩步走過去,居高臨下俯視著糜貞,左手夾著酒壺和酒杯,右手伸出捏住糜貞光潔柔滑的下巴,將她的臉托起與自己對視。

糜貞不明白,郭嘉不是一副‘色’‘欲’熏心的貪婪之‘色’,而是猶如死水一般的淡漠表情,郭嘉跟她沒有任何‘交’集可言。

論美人,他府中後院隨便挑一個都是‘豔’絕天下的美人。

若是談心,糜貞更比不上郭嘉任何一位妻妾,她們才是郭嘉最好的聆聽者。

她唯獨能想到的無非就是郭嘉貪圖她的美貌,也許是山珍海味吃膩了,想要換換口味圖個新鮮而已。

可郭嘉現在讓糜貞感受到的隻有無盡的壓力。

一個手握數百萬人生死大權的人物,已然無須盛氣淩人,他早就不怒自威,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放肆,敢觸怒他的人先要給自己挖好墳墓準備好棺材。

“好久不見。”

郭嘉淡淡說出這四個字後便鬆開了手,轉過身將房中銅鏡前的矮桌拉到二人中間,再將酒壺與酒杯放下,‘抽’過一張軟墊,郭嘉跪坐下來,拿起酒壺開始倒酒。

好久不見?

糜貞心中苦笑。

這個好久,真的好久!

恐怕如此這般正式地麵對麵,上一次已是十幾年前。

那時的郭嘉鋒芒畢‘露’,現在卻超然淡定。

與那時相比,郭嘉看起來隻不過樣貌成熟,略顯滄桑,下巴的胡子長了些,看起來是一個更加沉穩的男人。

“你怕我?十幾年前,你在我麵前都能暢所‘欲’言,現在怎麽連話都不敢說了?”

郭嘉倒好兩杯酒,將一杯推到糜貞麵前,端著酒杯,氣‘色’看起來實際上有些消沉的郭嘉淡淡地望著糜貞。

糜貞坐直身子,豐盈有致的曲線一覽無遺,但仍舊無法讓郭嘉有任何神‘色’上的變化。

“如今天下人都與使君講血‘性’剛勇,而使君卻告訴所有人淡定超然,莫說我,恐怕沒有幾人在使君麵前不感到害怕。”

人心便往往是如此,越能被看透,則越沒有殺傷力。

如果到了今天郭嘉還在喊打喊殺叫囂血‘性’的一個人,他憑什麽收服馬超這種比他更勇更猛的人?

郭嘉的底牌,沒有人能看穿,而他的手段,也不是外人能揣摩到,就是這樣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姿態,讓他穩穩坐在統治者的位置上,並且從容不迫地掌控大局。

糜貞見識過那個橫行無忌大殺四方的郭嘉,卻從心底裏對如今坐在她麵前言談輕柔的郭嘉更加敬畏,四分敬,六分畏。

對於糜貞坦然承認她懼怕自己,郭嘉沒有再說什麽,端起酒杯一飲而下。

威嚴,不是一日能豎立起來的,既然對方畏懼,也就不是郭嘉忽然展‘露’一個微笑用親切的口氣說話就能讓對方卸下這種心理壓力,何況他本就心平氣和。

“聽聞使君摯友過世,使君近日抑鬱不歡,逝者已矣,還望使君能早日從憂傷中掙脫出來。使君應知,無數人的心都牽掛在使君的身上。”

糜貞沒有去碰酒杯,微垂腦袋輕聲說道。

她雖然不在成都,但成都與桃源村往來密切,很多消息她都能知道。

郭嘉表情微‘露’獰‘色’,卻很快又重歸平靜。

他內心的掙紮,隻是愧對荀彧的期待。

滅曹扶漢!

他隻能做一半,滅曹!

走到今天,他已經不可能再去扶漢了,他若扶漢,不但是將自己的子孫後代推上絕路,甚至連他手下這一批文臣武將的未來,都推至深淵。

“你恨嗎?”

郭嘉望著糜貞,輕聲問道。

她是糜芳的籌碼,她是糜家在‘亂’世苟存的一件工具,本是富家千金無憂無慮,卻忍受孤苦十餘載,換了別人,不瘋都算奇跡。

糜貞自嘲一笑,她搖了搖頭。

不是她不恨,而是她根本沒有資格去恨。

這個動‘**’的年代裏,死於非命的人不計其數,慘遭**的‘女’子也多如繁星,甚至易子相食這種慘無人道的事情都有,她憑什麽恨?

沒有幸福,隻是這個時代最尋常的事情,而不是淒慘的事情。

真去對比別人,糜貞能衣食無憂活到今天,她甚至覺得是幸運的。

或許正因如此,她有了別人沒有的幸運,便失去了幸福的權力。

又飲下一杯酒,郭嘉忽然站起身,繞到糜貞身邊,彎腰將她攔腰抱起。

糜貞目瞪口呆,被郭嘉強而有力的臂膀攬住嬌軀,來不及羞澀,更多的是震驚。

她沒有從郭嘉眼中看出一絲情‘欲’,仍舊是古井不‘波’的淡漠。

棋子。

她早有覺悟,她隻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哪怕連成為郭嘉的附庸都是奢望。

掀開紗帳,郭嘉將她扔在樸素的‘床’榻上,糜貞眼眶濕潤。

很久以前,她就做好了準備迎接這一天,但絕不是麵對一個連玩‘弄’她都好似提不起‘精’神的郭嘉。

他,仿佛隻是在宣泄。

又或者,她隻是他縝密心思中走的另一步棋。

糜貞明白,郭嘉不會無緣無故碰她,哪怕是酒後‘亂’‘性’都不會。

她唯獨能想到的,就好似當年郭嘉跪在陶恭祖麵前一樣,背後另有深意。

隻是,她永遠無法‘洞’悉究竟她的價值在哪裏。

寬衣解帶,‘裸’裎相對。

會調情的男人從不需要‘春’‘藥’,郭嘉妻妾成群,‘床’第之歡的功夫上他早已在蔡琰甄薑大小喬等妻妾身上練就爐火純青的境界。

情感與本能就是兩不相幹。

縱使糜貞心底一片冰寒,卻也抵擋不住郭嘉‘花’樣百出的手段。

‘欲’火高漲,渾身滾燙,糜貞這個老姑娘感到全身似乎洶湧而出一股難耐的暗流,早以為自己能清心寡‘欲’地度過此生,身體本能卻出賣了自我,湮沒在內心深處的‘欲’望並沒有淡化,而是壓抑,一旦爆發,‘波’濤洶洪一般。

隻是,糜貞嬌喘呻‘吟’,卻緊緊閉上眼睛,快感如‘潮’的她想要與郭嘉心神合一,卻害怕看到他那雙淡然不起‘波’瀾的眸子,那股刺痛比她處子落紅之時還要令她感到心涼絞痛。

一連十日,郭嘉都在糜貞的閣樓度過,**,縱‘欲’無度。

或許普通人看來這是一樁風流韻事,沒有人能,沒人敢指責郭嘉什麽。

即便是郭嘉的妻妾,也感到現在這個狀況出人意料而且十分尷尬。

若是青樓勾欄那種不三不四的‘女’子,她們可以表達一下對郭嘉的不滿,但現在這個‘女’人是與她們都有不菲‘交’情的糜貞,事情就隻能各自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可是,大家不約而同都想問一問郭嘉:為什麽?

在荀彧薨之後,郭嘉既沒有率軍去為摯友討個公道,也沒有更加勤懇地辦公處事,反倒是日漸消沉,現在居然還沉‘迷’‘女’‘色’,流連不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