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乘邊據險 第六十三章 十二年冬

郭嘉一反常態地在糜貞處逗留十日之長,不問政事,此事隨風傳開,短短數日之內,不光成都,整個蜀郡都街知巷聞。

本質上,這是一件花邊小事,普通百姓茶餘飯後當做談資笑談一番也就作罷,英雄愛美人是一件津津樂道的事情,郭嘉既沒有強搶民女,又沒有在這之後顯『露』出庸主之相,頂多就是被衛道士們抨擊他傷風敗俗而已,可究竟是不是道德上應該受到指責,也要另當別論,糜貞的身份,知道有糜貞這個人的上層人物,大家都心照不宣,她遲早是郭嘉的女人,哪怕一輩子都不是,也早已打上了郭嘉的標簽。

郭嘉治下所有人都可以忽視這件事,但有一個人不能。

糜芳。

自從投靠郭嘉以後,糜芳從科舉中脫引而出後隻是被安排在蜀郡一個小小縣城裏當縣長,一當就是十幾年。

同樣的官職,在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地位。

劉邦有了關中,才有了圖霸天下的根基,關中人瞧不起關外人的優越感因為這裏是帝鄉。

劉秀發跡南陽,南陽的官員在東漢政治格局中擁有不俗的地位也是因為這裏是帝鄉。

郭嘉打天下,雖說占了關中,收服涼州,可成都才是他的大本營,才是他披靡四方的根基所在,因此,在成都所在的蜀郡當官,要遠比其他郡要更有前途和優越。

可糜芳始終不是一個才幹出眾的人,而他也沒有勤懇敬業,因此十數年來沒有得到提拔升遷,怪不得別人對他有成見,是他展現的能力和政績,就隻能在這個位置上待下去。

糜芳最大的籌碼是糜貞,他想方設法讓糜貞能夠博得郭嘉歡心,十數年來嘴皮都說破了,但糜貞不為所動。

其實這是強人所難,糜貞想見郭嘉都不行,更別說讓郭嘉拋舍那麽多德才兼備的妻妾,專寵她一人。

蒼天不負有心人,這一天終於讓糜芳等到了。

他火急火燎趕來桃源村想要拜見郭嘉,就是想要讓郭嘉記得糜貞還有一個哥哥。

他來到閣樓外是郭嘉住宿這裏的第七日,郭嘉沒有見他。

第八日,不見。

第九日,不見。

到了第十天,就當糜芳都絕望的時候,郭嘉同意見他了。

而且郭嘉見他的地點,一點兒沒有避忌。

就是在糜貞的閨房。

房內氣味『**』靡,春光旖旎。

就連肚兜褻衣散落在地上都無人打理,糜貞一絲不掛躺在被窩中麵朝牆壁,蒙著頭不敢見人,而郭嘉僅僅穿著一條長褲,赤『裸』著上身坐在床邊,一條腿彎著落在**,他端著清茶,神情淡淡地喝著。

雖說**躺著的女人是他的妹妹,可糜芳也不敢抬起頭張望,他也沒料到走上閣樓後會是這麽一副荒『**』的景象。

冷汗直流,糜芳心裏沒底。

通常能看見君主這種景象的人,要麽死的很慘,要麽活得很榮耀,糜芳鬧不清郭嘉是打算怎麽對待他。

“子方啊,你在蜀郡待了多少年?”

郭嘉放下茶杯,胳膊肘頂著膝蓋,手掌又拖著半邊下巴,歪著腦袋神情平靜。

糜芳咽了咽唾沫,趕緊說道:“十,十一年。”

十一年的時間裏,糜芳還能看見的麵孔,都比他官大了,而他看不見的麵孔,也就是被淘汰罷免的官員,他更不想再看見。

“讓你當一個縣長,委屈你了。來年春天,你去涼州上任吧,就當涼州別駕,好好幫孟起打理政事,下去吧。”

郭嘉平平淡淡地說完,糜芳滿麵錯愕,隨即『露』出一絲笑容給郭嘉行了禮就匆忙轉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郭嘉眯起眼睛,寒光乍現。

涼州絕對沒有益州富饒,天然環境也比不上南方,但是糜芳非常高興。

在益州,他是上百個縣裏麵普通的縣長,壓在他頭上的官數不勝數。

如果去了涼州擔任別駕,在他頭上,隻有一個涼州刺史馬超。

馬超是什麽人?

武將!

這種人,文人有一點瞧不起,也有一種可以隨意玩弄在股掌之間的感覺。

糜芳就算老老實實當別駕,那他在涼州,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這簡直就是魚躍龍門一飛衝天的地位攀升!

紗帳之內,糜貞聽到糜芳離去的腳步聲,緩緩轉過頭來,麵『色』憔悴,發絲散『亂』。

郭嘉十幾年來對**都很克製,唯獨這十日放縱無度,正值壯年的他精力旺盛,而糜貞初嚐雨『露』,被這番折騰,身體顯然受不了。

她早已不對郭嘉抱有任何幻想,如今卻峰回路轉,她卻很想哭。

郭嘉對她極盡溫柔,**也讓她體會了女人應有的樂趣,可雲收雨散後,徹骨的寒冷卻又席卷全身,哪怕郭嘉抱著她的身軀給她多少溫暖,都跨越不了兩人心靈隔閡的冰峰。

修長的手指滑過她嬌柔的麵龐,郭嘉靠床而坐,俯視著她,她也睜大眼睛怔怔望著郭嘉,四目相對,糜貞眼神中充滿了委屈,而郭嘉仍舊一副波瀾不興的淡泊。

“今日隨我回府。”

郭嘉的話輕淡,卻是一種命令。

糜貞縮了縮身子,貼住郭嘉的身體,輕輕點了點腦袋。

這樣的結局,對她而言遠比之前的命運要好,既擺脫了孤苦一生的命運,又委身了一個她懷有憧憬的男人。

還想奢求什麽?

郭嘉返回府邸後,簡單地進行了一場納妾儀式。

而後,整個益州府都震動了!

郭嘉派人八百裏加急從長安召回了法正與徐庶。

秋風蕭瑟,百花凋零。

郭嘉府邸裏裏外外,近衛軍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將郭嘉的書房與外隔絕。

書房一麵牆壁上懸掛著大漢江山十三部州的地圖,郭嘉背朝牆壁跪坐在地圖下方,左右兩側,戲誌才,龐統,賈詡,秦宓,四人安靜坐著。

他們四人已經瞧出將要發生的事情不尋常。

而且這也已經算不上密議,絕對是一場重要的商議。

風塵仆仆從外走來的法正與徐庶瞧見府內府外這嚴絲合縫的兵馬部署,都嚇了一跳。

第一個念頭還以為有人造反,近衛軍防衛郭府呢。

跨入書房之中,二人給閉目靜坐的郭嘉行禮,而後分別落座。

郭嘉睜開雙眼,古井不波。

下麵坐著的六人,論內政之才,戲誌才與秦宓足令郭嘉無後顧之憂,論出謀劃策,法正,龐統,徐庶,賈詡,都是舉世罕見的奇才。

郭嘉開口道:“諸位,在我說出本次召集諸位商議之事之前,我希望諸位能夠將今日謀劃之事,未來數年十數年,甚至到諸位壽終正寢之日,都守口如瓶。”

堂下六人神『色』一稟,立即拱手答應下來。

這六個人本就是知曉輕重利害關係,不用郭嘉說,他們也都明白什麽話能說,什麽話永遠爛肚子裏最妥當,但郭嘉還是出口囑托他們,意味著今天所謀之事非同小可。

徐庶本來麵見郭嘉還想先張口質問郭嘉一番。

科舉取士選賢任能是郭嘉入主益州後一直走的政治路線,但是,為什麽堅持了近二十年的方略,會為了一個糜芳而放棄?

糜芳將要出任涼州別駕的事情,益州府的公文已經放出,各地官員都已對此事知曉。

也許,糜芳在蜀郡做了十多年的縣長,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的升遷算不得太勉強。

可是這個時機不對!

不應該是在郭嘉納糜貞後提拔糜芳,哪怕糜芳真的有過人之才,為了避嫌,也不應該這個時候提拔糜芳。

外人看見這個局麵,都會認定郭嘉是任人唯親,糜芳成了他的大舅子,所以被郭嘉一下子提拔到了那種遙不可及的高度。

徐庶本以為郭嘉是在傷痛之中喪失了理智,可現在一瞧郭嘉堅毅的神『色』,他明白過來了,郭嘉從沒有糊塗,事出有因,隻是不便言明。

六人的目光聚焦在郭嘉身上,而郭嘉緩緩站起身,身後的地圖上,還懸掛著一副沒有打開的地圖,郭嘉抽出佩劍挑開那副地圖的掛線。

哧啦一聲。

地圖下落展開!

這與後麵那副地圖如出一轍,都是大漢江山十三部州。

但是,這幅地圖上有許許多多的標注,圈圈點點,直線文字,將一副本來簡單的地圖,描繪地錯綜複雜。

賈詡的眼睛第一時間看到了西北的疆域。

涼州!為何涼州地圖上有一個戰火的標誌?!

秦宓則看到了關中的函穀關,那裏有一個刀劍相拚的標誌,左側是郭,右側是曹。

法正看到的是漢中,順著江水有一條路線,直達荊州的上庸,這應該是一條進軍路線。

徐庶不可思議地望著江東的地圖,從東往西有一個箭頭,船隻圖案成群匯集在赤壁!

戲誌才盯著荊州的地圖,想不通為何一隊兵馬寫著“甘”字,卻又出現在樊城之外!

最感到震驚的人是龐統,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荊州,從新野有一條路線繞過襄陽,直通江夏,而這條路線上,有兩個字:劉,諸葛。

劉,在新野的是劉備。

諸葛!

難道是諸葛孔明嗎?

六人心神俱震,這幅地圖從西北到益州,甚至河北鄴城到江東建業,都有數不清而又錯綜複雜的標注圖案,或線路,或交戰符號,或姓名。

郭嘉將佩劍收起,麵朝六人,眼神驀然淩厲,沉聲道:“諸位,今日我所謀,是未來數年的戰略計劃,而這個計劃,目的隻有一個:滅曹!”

建安十二年冬

曹『操』晉魏公加九錫。

荊州劉表重病纏身。

新野劉備三顧茅廬。

諸葛孔明,出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