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乘邊據險 第六章 紫微帝星

魯肅與孫權榻上策,就建議過孫權要圖霸天下,首先要取荊州。

周瑜是帶兵打仗的儒將,除了身先士卒上陣殺敵,運籌帷幄也不在話下,自然明白荊州對江東的重要性。

郭嘉提出要荊州,乍聽之下莫名其妙。

荊州從前是劉表的,現在是曹操的,未來是不是江東的,誰也不知道。

郭嘉即便要荊州,也輪不著和孫權商議。

但孫權一聽就明白了郭嘉這個要求的弦外之音。

潛台詞就是江東未來退出爭奪荊州的紛爭,否則眼下兩家的友好就要畫上句號。

孫權麵露冷笑,道:“郭奉孝還真是一個君子啊。”

周瑜和魯肅都聽得出來孫權話中的諷刺。

周瑜本就不指望郭嘉來援助江東,郭孫兩家能和平共處,那互相以禮相待是君子之道,如若不能,那兵戎相見他亦無所懼。

現在明擺著郭嘉算計江東,還光明正大警告江東不要打荊州主意,他自然忍無可忍。

“主公,郭嘉欺人太甚,他既無誠心伸出援手,又處處算計江東,他的這個要求,懇請主公拒絕。”

周瑜有信心擊敗曹操,眼光望遠一些,擊敗曹操之後,要為江東開拓進取,首先要取的就是荊州!

孫權也明白不能答應郭嘉這個條件,但是能不能拒絕呢?那又要另當別論。

衝動之下拒絕了郭嘉,那等於與郭嘉翻臉。

江東有實力在危難之時再樹一強敵嗎?

魯肅反倒輕鬆笑了起來。

“主公,在下料想郭使君必定有自家的一套戰略,在下拙見,揣測一二,主公聽了若覺得言之有理,那再決斷。”

孫權一伸手,示意魯肅說下去。

魯肅微笑道:“先前我等已經猜到郭使君不會從益州東出兵,那麽他必定是傾盡全力攻破洛陽,洛陽一破,郭嘉可扼守黃河渡口,席卷中原,進而虎視荊州。曹操敗,則已無退路,隻能據守荊襄,這個時候,郭嘉想要攻破垂死掙紮的曹操,恐怕短時之內難分勝負,而他又怕在他包夾荊州之時,我江東趁機染指荊州,因此,他提出了這樣的一個條件。目的,就是在他席卷中原後,讓我江東沒有名義在他之前攻占荊州。”

魯肅的這番猜測,是建立在江東能夠擊敗曹操的基礎上,麵對孫權,魯肅必須這麽說,而他心裏,實際上猜測郭嘉根本不在乎曹孫之戰的結果,曹操勝,郭嘉仍舊席卷中原虎視江南,曹操敗,那就是魯肅這番話的情況。

孫權現在是兩頭為難,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他縱然有雄才偉略的抱負,可江東六郡的資本不足以讓他傲視群雄,曹操來伐,已經讓他看到了江東大片的投降派,如果能夠渡過此次難關,郭嘉再來謀劃江東,即便文武齊心,江東也沒有家底再拿出來和郭嘉拚命。

所以,他不敢更不能得罪郭嘉,但卻也不願立下協議放棄荊州。

周瑜看到孫權沉默,於是拱手沉聲道:“主公,子敬已經說得非常明白,郭嘉的如意算盤就是想要利用我江東將士來與曹賊死拚,他一麵席卷中原之後,再用這約定來鉗製我江東不得踏入荊州,因此,主公斷不能答應郭嘉。”

孫權還是不說話,眉頭緊鎖。

魯肅適時也拱手獻策道:“主公,在下以為先答應郭嘉未嚐不可。”

“子敬,你!”

周瑜想不到魯肅會和他唱反調,這不是意氣之爭,而是政見不合,尤其是這種事關江東未來的大事,容不得退讓。

孫權壓手示意周瑜暫且稍安勿躁,麵朝魯肅說:“子敬不妨將理由說一說。”

魯肅立即回道:“主公可先答應,而後將郭孫兩家結盟的消息傳遍天下,一方麵可讓曹賊顧忌,另一方麵,天下人都知道了兩家的盟約,郭嘉如果沒有從益州東出兵援助江東抵擋曹賊,那就是他背約!是他先沒有履行承諾,我江東那時再反悔繼而攻取荊州,也就合情合理,郭嘉失信於天下,如若背信之後還執意向江東開戰,更是失信失義之舉,無道之師,何懼之有?”

孫權眼前一亮,深思熟慮之後點頭接受了魯肅的建議。

一旁的周瑜沒再反對,盟約是兩家維持的,如果一方背約,另一方自然就無須履行約定。

江東主臣三人都認為郭嘉不可能拿益州作為本錢從益州東出兵,而是選擇利益更大甚至可能一戰定江山的函穀關出兵席卷中原。

繼孫權與劉備結盟之後,孫權再與郭嘉結盟的消息傳遍天下。

郭嘉會從漢中巴東出兵!

江陵

曹操打下荊襄,在江陵厲兵秣馬,劉表的水師被他全部收降,白賺了一支水師以及投資巨大的戰船隊伍。

南碼頭,曹操站在長江邊,遙望波濤洶湧的江麵,怔怔出神。

一個愛笑的梟雄卻許久不見笑容,他仍舊沉浸在喪子的悲痛之中,曹衝,這個被他寄予厚望的兒子病卒,對他的打擊外人無從知曉。

滿寵從後走來,將郭嘉與孫權結盟的消息告知曹操。

冷冽的江風吹過,曹操緊了緊身上青綠的大氅,淡漠地說道:“郭奉孝不會從巴東出兵的,他會等我與孫權開戰後,孤注一擲攻打洛陽,他返回了成都,就是要讓孫權以為他會援救江東,哼哼,郭奉孝最擅長的便是趁火打劫,這一次,孤不會給他機會。”

北方的戰場,一直僵持不下,張遼拿洛陽一點辦法都沒有,與張頜的博弈中,張頜始終八風不動,處於不敗之地。

如今曹軍有四十萬眾,曹操不相信郭嘉敢用十萬水師走出益州。

越境作戰,不占地利人和,又有糧草負擔,郭嘉就算有信心以弱勝強,也斷不會主動來戰。

江陵的兵馬準備完畢後,曹操便下令部隊上船,船裝不下的部隊就留在地麵上。

浩浩****的船隊從江陵南碼頭順江直下,開往江夏郡,地麵部隊也順著岸邊向東開進。

皓月當空,一望無垠的船隊行駛在浪濤翻湧的長江上,陣勢浩大。

曹操負手傲立船頭,昂首仰望長空皓月,突然從心底升起一股寂寞與渺小感,席卷全身。

北方,他有信心張頜擋得住郭嘉,司隸的堅壁清野局麵,是他數年前就布下的局。

南方,荊州已是囊中物,江東也眨眼可破,甚至,江東大將黃蓋已經送來了降書。

曹操不懷疑黃蓋投降的誠意。

江東地不過六郡,兵不過十萬,如何能阻擋他四十萬大軍?

他是魏王,威望如日中天!

孫權算什麽?就連官職都是曹操給的!

一個年輕君主不識時務,老字輩的將軍曆經沉浮,會比年輕人看得更加通透。

何況黃蓋追隨孫堅到現在給孫權效勞,幾十年的出生入死,結果還被周瑜壓在頭上?

曹操能理解黃蓋投降的原因,因此並不懷疑。

對待向他投誠的人,曹操一向大度接納,即便是與他有殺子之仇的張繡,都能在曹操手下享受富貴,曹操的梟雄之心,遠非常人能比。

討伐江東,將是定鼎江山的一戰。

比之當年袁紹號稱揮軍百萬南下的官渡之戰,異曲同工。

收服江東,關東皆平,就算郭嘉有益州關中涼州三分天下,也再不可能對曹操產生威脅,積蓄兵力發展十年,南北兩麵討伐郭嘉,天下可定。

權力,財富,地位,曹操要什麽有什麽。位居江山之巔,曹操站在月空下被陡然而來的寂寞擊垮,渺小卑微,與天地相比,他算得了什麽?

天下之物,予取予求。

天上明月,永不可得。

他的誌願,抱負,即將實現,可為什麽沒有絲毫的成就感?

轉身拿起一杯酒,在這浩**的船隊中央,曹操對月賦詩。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寒冬將至,曹操親率兵馬超過三十萬順江直下,逼近江夏郡。

赤壁之戰,一觸即發!

益州峨眉山天師宮

山巔之上,左慈和於吉站在觀星台前,舉目望天,夜空繁星閃爍,尤其西南方向群星閃耀,其中兩顆星辰璀璨奪目。

道袍拂塵的兩位道長滿麵震驚,一直關注著西方對應星象走勢的他們,近日忽然發現天空一顆暗淡許久的星辰陡然光芒大盛,這本不起眼的星辰,竟然讓二人麵色大變。

“紫微帝星!”

於吉脫口而出,難以置信。

左慈自嘲淺笑。

“小太公這顆妖星二十年前現世,司人臣之過,主死喪憂患兵亂妖孽,卻還能逆轉天命,一顆塵埃之星居然在妖星之邊眨眼變成紫微星,看來不是小太公無龍相,而是他根本無稱帝之心,龍氣縈繞西南,決定誰是天命的人,一直都是小太公。”

於吉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天意難測,能勘破一絲天機都已是凡人可望不可求的機遇,而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天下,還有凡人能夠主宰天命!

正當二人還未從震撼之中緩和過來時,天空中庭那閃耀了二十年的帝師,劃落蒼穹!

這一回,就連左慈都驚呆了!

“帝師隕落!”

繼北方三公八年前黯然無光後,帝師隕落!

天下,隻剩東方太吏,南方博士,以及帝友卻是妖星的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