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禍國罪人

糜竺走後,甘寧與周泰望著被捆繩綁住的郭嘉,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糜竺會把陶謙請來嗎?”

郭嘉雖然被縛,卻已然昂首挺胸,瀟灑風度絲毫不減,淡笑道:“難道你們認為糜竺看不出你我的打算?”

甘寧和周泰悚然一驚,甘寧瞪大眼睛盯著郭嘉問道:“難道糜竺猜到我等欲劫持陶謙?”

輕輕點點頭,郭嘉說:“他要是猜不到,就不是糜子仲了。不過,他會乖乖把陶謙請到你我麵前。”

周泰狐疑,如果糜竺洞悉了郭嘉計劃,難道還會上當嗎?

“小太公,能否為我解惑?”

郭嘉扭扭脖子,被綁著還真的不習慣,片刻後才說道:“糜竺現在隻有三個選擇,一,催促陶謙殺了我,陶謙愛才,未必肯聽,若親自來勸降,糜竺陽奉陰違曝露,他自己大禍臨頭,此一步,險棋。二,將你我所謀告知陶謙,陶謙有所防備後還是會來勸降,畢竟他有千軍萬馬在側,自保不在話下,若是如此,我等真降了陶謙,徐州士族將雪上加霜,此一步,昏招。三,說服陶謙出麵並且給我等製造機會劫持陶謙,甚至,他更希望我等殺了陶謙,然後徐州士族聯合起來上表朝廷,賄賂一個州牧也好,推舉一個州牧也好,徐州士族重掌大權,即便我等不殺陶謙,糜竺也不會遭受太大牽連,畢竟是陶謙迫切想要收服猛將,此一步,殺局。你們說,糜竺會選擇哪一步?”

富貴險中求,甘寧周泰不用多想都知道糜竺會選擇促成殺局,隻要陶謙一死,陶謙率丹陽兵在徐州平亂剿匪的功績也就煙消雲散了,朝廷將會迫不及待地將徐州牧高價而沽,甚至剛剛在朝堂振作的士族們也會全力促成徐州士族重新掌權的局麵。

就在郭嘉讓甘寧與周泰將自己捆了個結實的時候,他與糜竺之間已經心照不宣的明白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郭嘉三人朝堂外望去,隻見一個身穿盔甲的中年將領昂首闊步走來。

將領一見到郭嘉,當即拱手一禮,朗聲道:“末將奉命前來探查府內情況。”

說罷,將領走到郭嘉麵前,甘寧與周泰蓄勢待發,若此人有異動,必當場擊斃。

卻沒想到那人來到郭嘉麵前單膝跪地,垂首道:“小太公,末將名叫張闓,曾是地公將軍手下小將,洛陽兵敗後地公將軍戰死,末將率其餘兄弟四處逃命,在徐州境內惶惶度日,近日迫於無奈降了陶恭祖。地公將軍生前一直對末將說起小太公,三番四次囑咐倘若日後走投無路,可投奔小太公而去。”

郭嘉三人都是一愣,甘寧與周泰是想不到郭嘉與太平道還有瓜葛,並且能夠受到地公將軍張寶交情匪淺。

而郭嘉則是陷入了回憶之中,數年前鄴城的相遇相知,張角待他至誠,張寶敬他至真,唯獨張梁對他極為複雜,時而真誠時而防備。

從回憶中清醒過來,郭嘉長歎一聲,黃巾敗了,卻也將漢朝江山最後的氣數扼殺殆盡。

“你如今在徐州擔任何職?”郭嘉淡淡地問道。

張闓起身後沉聲回道:“末將如今是一校尉,在曹豹手下聽命。如今小太公身處險境,倘若用得著末將,但憑吩咐,赴湯蹈火,決不推辭。”

看到張闓信誓旦旦的表情,郭嘉詫異地問道:“這又是為何?你我非親非故,為何要以身犯險?”

表情變得稍顯沉重,張闓悶聲道:“當年若不是地公將軍救我於荒野,恐怕張闓早已餓死,地公將軍說過小太公是太平道的貴人,我等應竭誠以報。”

郭嘉苦笑著搖了搖頭,澀聲道:“可終究是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啊。”

甘寧與周泰聽不明白郭嘉在說什麽,表情怪異,實在無法將郭嘉與太平道聯係在一起。

畢竟郭嘉名揚天下時,可不是靠什麽接濟百姓的善名,也不是文采風流詩詞流傳,而是長社一把燎原大火燒了黃巾軍一萬大軍,連帶讓當時凶名遠播的波才葬身啊。

怎麽到頭來黃巾餘孽好像還對郭嘉感恩戴德似的?

二人想不明白,郭嘉便不隱瞞,將他與太平道的淵源如實告知。

“什麽?!黃巾六十萬兵逼皇城是你的計謀?”

周泰與甘寧震驚地瞠目結舌,情不自禁退後數步,甘寧更是指著郭嘉厲聲問道:“郭嘉,為黃巾賊出謀獻策,意欲顛覆漢室江山,你可知道天下多少百姓因黃巾之亂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奉孝,為何你要助黃巾亂天下啊?”周泰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又流露出了痛心疾首的神色。

二人的逼問讓郭嘉猛然爆發,罕見的失態,迸出火星一般高聲道:“你們認為我郭嘉是禍亂江山的罪人嗎?是嗎?是嗎?我郭嘉也想帝王勵精圖治勤政愛民,也想朝臣兢兢業業克己奉公,也想地方官吏公私分明以民為重,可是呢?可是呢?”

郭嘉大步來到甘寧麵前,微昂起頭,目光如刀,神情激動地說道:“可是天子昏昧,親佞遠賢,看看他都做了什麽事?宦官外戚手掌大權,宦官懂什麽?外戚又懂什麽?皇城明碼標價賣官售爵,天子眼中除了錢還是錢,這是治理天下該有的作為嗎?朝中大臣自詡中流砥柱,鬱不得誌,可他們除了高談闊論沉浸風花雪月外,還能做什麽?地方百官都是士族舉薦的孝廉,可興霸是否聽過舉孝子,父別居,舉秀才,不識書?他們理會過百姓死活嗎?”

這一番話讓甘寧不敢與郭嘉對視,別開臉,無言以對之餘,更是麵露掙紮之色。

郭嘉挪步來到周泰麵前,繼續說道:“太平道造反?為什麽不反?苛捐雜稅沉徭重賦,百姓活不下去了,難道等死嗎?難道在錦繡河山我們看不到的那一麵,餓殍遍野還不夠嗎?太平道造反是要禍亂天下嗎?好好好,若是無人造反便是天下太平,那等到百姓全部餓死的時候,這個江山還有意義嗎?太平道造反,那都是平民百姓在反,他們不是野心家,不是貪圖榮華富貴,不是妄圖顛覆山河竊據龍庭,隻想活下去,活下去,我郭嘉可以在潁川救一千個人,可我更想救天下受苦的百姓,什麽是國?什麽是家?隻有安居樂業的家,才能組成繁榮昌盛的國!”

說完之後,郭嘉轉過身,背朝二人,平靜下來後淡淡道:“若二人認為我郭嘉是禍國罪人,此刻,天賜良機,將我殺了,免得日後天下再遭我郭嘉的荼毒。”

噗通

周泰與甘寧朝郭嘉跪下,周泰含著熱淚,沉痛道:“奉孝真乃無雙國士,以造福天下為己任,我周泰有眼無珠,誤會了奉孝,請受我一拜,若奉孝不棄,我周泰願願隨奉孝一同扶危濟困,匡扶天下。”

“某也如此!”甘寧同樣伏地一拜,神情激昂。

郭嘉轉過身來,麵露苦澀地說道;“幼平興霸,你們起來吧,我當不起這一拜,我郭嘉隻希望尋得有誌明主,共同結束亂世,讓百姓食能果腹,衣能避寒,居能安穩,便心滿意足了。”

在一旁看得熱血澎湃的張闓對郭嘉真誠道:“如今小太公大難當頭,末將願在府外率領舊部與曹豹廝殺,為小太公覓得一線生機。”

郭嘉感激地看著他,微微搖頭道:“你新降陶謙,他必防範於你,恐怕你身邊就有陶謙內應,你若複叛,恐怕還未有動作便會被曹豹鎮壓,此法不妥,更有喪命之危。”

張闓執拗地再一拱手,說:“小太公,末將不懼死,隻要能幫小太公脫離險境,末將一條賤命,不足掛齒。”

郭嘉被縛也無法有多餘動作,隻能誠懇道:“這樣吧,你可派親信在徐州城四麵放火,隻要火勢一起,我便有機會脫身了。”

張闓點頭領命,然後對郭嘉拜別道:“末將出去給曹豹回複去了,小太公,保重。”

想起一事,郭嘉又叫住了他,低聲道:“張闓,他日若是有一曹公途徑徐州城,你可請命護送,途中殺掉曹公,若是那時你知我身在何處,可派親信來通知我,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張闓不明其意,但是還是點頭領命,出門而去。

郭嘉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若那時我在曹孟德手下做事,張闓來投,隻能讓他改名換姓了。

同時,郭嘉心中也對糜竺和陶謙冷笑不已:反正徐州你們守不住,更何況今日設局困我,若不給你們留下麻煩,真是對不起你們一番熱情的招待了。

甘寧與周泰起身來到郭嘉麵前,麵露慚愧之色,而郭嘉卻微微一笑道:“難道二位還對我懷有芥蒂?”

二人搖搖頭,待郭嘉颯然一笑,先前波瀾全部拋之腦後,大氣磅礴,世之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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