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借條人命

甄豫回府後徑直來到府中議事的書房中,讓下人將甄儼和甄堯請來後,三兄弟在書房中進行密議。

“奉孝當真這麽說?”

甄儼微微皺眉,雖然內心也很震驚,但多年來官場磨練已經讓他練就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

得到甄豫肯定的答案後,甄儼和甄堯低頭陷入沉思,甄豫也不急,先讓兩位弟弟自己思考,若是最終無法達成一致,他再勸說。

過了半晌,甄堯首先問道:“大哥,奉孝此行,隨行幾人?”

“兩人,不過都是絕世猛士,一個叫典韋,一個叫許褚。如若所料不差,當日洛陽東門血戰中,就有此二人。”甄豫如實說道。

甄儼卻冷笑道:“奉孝善出奇謀,奇正相合,恐怕暗中至少還有十人保護他。此行來訪,他必定做好了我甄家翻臉的準備,那時恐怕又有一場惡戰,他明著帶兩人,實際上是示弱。”

聽到二弟冷言冷語,甄豫皺眉道:“我不想聽這些,我隻想知道你們的打算,我身為兄長,我先表態,甄家從前雖是遠近聞名的巨富之家,可那也隻能在河北一帶號稱巨富,如今我們是天下巨富,其中功勞,八成是奉孝所贈醉仙酒的。如今奉孝既有頂尖謀士,又有絕世猛將,兼麾下擁兵三十餘萬,以奉孝智謀,雖困難重重,不過我對他有信心,定能成事。我甄家今日若不助奉孝,我將一生有愧,何況一旦天下大亂,你我三兄弟未必就守得住這份家業,與其被奪,不如饋贈出去。”

大哥這番完全是情感主導的說辭讓甄儼和甄堯很難接受,甄儼就愁眉不展地說道:“大哥,你可知道如今並不單單是送家產給奉孝?倘若隻是家產,我與三弟絕不攔你,可是奉孝所謀,九死一生,稍有差池,我甄家上下不論他人,光是姊妹五人,母親大人,還有你我兄弟三人,恐將死無葬身之地。”

忽然表情變得十分嚴酷,甄豫與甄儼針鋒相對地對視著,冷笑道:“甄儼,別以為你當了幾年中山太守就好似什麽都考慮到了。你說的沒錯,跟著奉孝或許我們會喪家失所,滿門盡誅。可我問你,難道說我們不跟著奉孝就能永享太平了嗎?哼,今日韓馥派人率軍三千前來提親,這是提親嗎?如今天子健在,他一個州牧就敢如此對待你中山國太守,倘若真的天下大亂,你以為韓馥還會客客氣氣叫你一聲甄太守?我告訴你們,亂世將至,甄家唯一出路就是依附軍閥,那時不管我們樂不樂意,都必須交出家業。將來甄家會不會遇到一個會善待甄家的軍閥,我不知道,將來甄家依附的軍閥會不會在亂世中被滅亡,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倘若我跟著奉孝,敗了,我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或許是從未見過大哥展現出如此堅決的一麵,甄儼和甄堯都有些愣神,不過細細琢磨甄豫的話,二人都覺猶如當頭棒喝。

甄儼還在考慮,而甄堯卻搶先表態說道:“大哥之言,我認為不無道理,而且我們要想到一點,倘若今日我甄家不助奉孝,便等於先樹立了一個敵人。現在舉家投效奉孝,奉孝必定善待我甄家,現在若是既不助也不反他,那日後迫不得已投效奉孝時,恐怕就是寄人籬下了。而現在若是反奉孝,我想奉孝定然也已經考慮到這個局麵,哪怕是在無極縣再來一次洛陽東門血戰也在他預料之中,我甄家能否幸免?好,我甄家自保無恙,奉孝不死的話,我甄家日後便要麵對奉孝瘋狂反擊,奉孝何人?河東衛家,徐州陶家可都是前車之鑒。”

甄儼眉頭都擰在了一起,沉聲喝道:“甄堯,你到底要說什麽?”

甄堯輕輕一笑,颯然道:“我意,此刻我們隻有兩個選擇,要麽助奉孝,要麽殺奉孝。助奉孝,與他榮辱與共,奉孝若能君臨天下,甄家於世必定舉足輕重。殺奉孝,嗬嗬,需一擊必殺,若未能得手,那我甄家還是散盡家財隱姓埋名吧。”

長歎一聲,甄儼愁眉舒展開來,自嘲一笑道:“大哥和三弟都想助奉孝,我若不同意,且不論如何應付奉孝,三兄弟倒是先離心離德了。”

神情誠摯地撫住二弟的胳膊,甄豫動容道:“二弟,大哥不逼你,隻希望你想清楚,此時對我甄家來說,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場賭博。你我三人往日傾談之時,時常言及天下走勢,那時你不是常說要好好向奉孝討教嗎?如今奉孝已經做出選擇,難道你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嗎?”

甄儼苦笑道:“此彼一時,奉孝如今是走投無路,我擔心他是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態殊死一搏。”

“二哥,此言差矣,奉孝今日雖已成天下公敵,但並無性命之虞,在徐州城中,在洛陽城中,奉孝可都是九死一生,他若不是時刻沉著應對死局,又怎能屢屢絕境逢生呢?我料奉孝此次所謀必定經過深思熟慮,這天下該如何取,他心中早有定策,時勢造英雄,倘若今日我甄家不助奉孝,將來,恐怕甄家也就隻能坐等消亡。”

甄堯此時一臉隨意的笑容,他將事情關鍵之處想明白之後便再無顧慮。

況且哪個男兒沒有英雄夢?

跟著郭嘉,此生不寂寞。

甄儼忽然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笑容,指著甄堯說道:“三弟啊,我知你心中對奉孝推崇備至,罷了罷了,不就是造反嘛,我甄家就交付給奉孝了。”

甄堯卻乖張地朝甄儼一拜道:“恭喜二哥,他日奉孝必定重用二哥,這一郡太守對二哥來說,是屈才了。”

指著甄堯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他什麽好的甄儼忽然又一歎:“不知母親大人那邊該如何交代。”

甄堯聳肩輕鬆道:“瞞天過海,待木已成舟,娘親隻能發發火也就順其自然了。”

見到兩位弟弟都決定輔助郭嘉,甄豫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對二人說道:“既然你我三兄弟已決定投效奉孝,那我這就將消息告知奉孝,接下來該如何做,還得聽奉孝安排。”

正在這時,下人在門外喚甄豫,甄豫皺著眉頭走出書房,隻聽下人稟報道:“大少爺,老夫人喚您過去。”

甄豫正準備朝廳堂走去,卻沒想到下人攔住說道:“老夫人在小姐們的別院中。”

心中叫糟,甄豫知道定是郭嘉幽會大妹的事情曝光,於是也不顧不上風度,一陣小跑衝向了妹妹棲居別院。

此刻別院涼亭中,甄母王氏與郭嘉相對而坐,甄薑已經被她嗬斥回了閨房之中。

麵色平靜的郭嘉心中卻十分苦澀:名義上未來的丈母娘,一杯奉客茶水都不舍得上,看來對我成見已深。

甄母隱著怒氣,也不說話,眼眉低垂,雍容之態盡顯豪族睥睨之風。

當甄豫擦著冷汗來到母親跟前行了禮之後,甄母冷哼一聲,也不示意甄豫入座就開口冷淡道:“你是甄家長子,也就是如今甄家的家主,甄家事無巨細你皆可定奪,今日,我這個做母親的隻想問你一句話,薑兒的婚事,我能否做主?”

甄豫噗通雙膝跪地,惶恐地說道:“孩兒怎敢忤逆母親大人,一切聽憑母親做主。”

大漢以孝義治天下,不孝者為天地不容,曆代漢帝死後諡號前都會有一個“孝”字。

甄母再冷哼一聲,這才抬眼去瞧郭嘉,淡淡問道:“郭嘉,當年老爺把薑兒許配給你,我這個當娘的沒有意見,因為那時你是前途無量的才子,可如今過去了四年,你不但一無所成反倒成了朝廷欽犯,今日你現身甄家,依理我甄家應將你押送去官府,可念在往日情分上,我甄家便容你自行離去。”

郭嘉黯然地點點頭,說:“謝老夫人。”

說實話當年郭嘉在甄家作客時,老夫人對他挺好,現在態度如此冷淡也情有可原,誰又願意將女兒嫁給一個欽犯?

正準備起身離去的郭嘉卻又被喚住,甄母繼續說道:“郭嘉,如今你是朝廷欽犯,甄家不可能將女兒嫁給你,當年的婚約,今日便正式取消了。”

閉著眼睛點了點頭,長歎一聲,郭嘉起身朝甄母躬身行了一禮,說道:“郭嘉告辭。”

從甄府後門出去的郭嘉並沒有離去,而是在府外角落中靠牆閉目養神。

“小太公,為何還不走?”許褚和典韋都納悶,站在人家宅子外麵的角落中,有種偷雞摸狗不幹好事的錯覺。

“等。”郭嘉吐了個字後便不再解釋。

大約半個時辰過後,甄豫從後門出來,一眼便瞧見了不遠處角落中的郭嘉,走上前去將三兄弟密議的結果告知了郭嘉。

當下,郭嘉喜形於色地說道:“我此生必定不負甄家。”

甄豫露出微笑說道:“奉孝,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沉吟片刻,郭嘉抬起頭露出一個詭笑,說:“當今形勢,甄家首先要與我水火不容,我要借甄家一條人命。”

甄豫瞪大眼睛悚然一驚地問道:“誰的命?”

“甄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