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道教始源於上古鬼神之術及神仙方術,有修全真道與正一道之別,修全真又為丹鼎派,道士出家後在宮觀內過隱居生活,不食葷,重內丹修煉,不尚符籙,主張修真養性,延年益壽,飛渡成仙;而正一派又為符籙派,道士能娶妻生子,不忌葷腥,修煉以符籙為主,畫符念咒、驅鬼降妖、祈福禳災。

茅山乃正一道符籙派的主要道場,其曆史悠久,源遠流長,門下弟子有壇蘸布道、符籙禁咒、占卜祈雨、驅疫祭神之能。

茅山道士除了修煉符籙之外,也多有武學修養,所以不少人也將茅山派當做江湖門派,但“被江湖”的茅山在江湖上隻能算是三流門派……因為人家根本就不是“江湖界”的好伐!

茅山派道法正統,在道教的地位十分顯赫,門下弟子約三百餘人,因渭河一帶僵屍成患,過半都派遣出去,降妖伏魔,救助無辜。

趕了半個月的路程,陳挽風終於被念槿帶去了茅山這個他向往已久的地方。

陳挽風雙手被捆,繩子的另一頭牽在念槿手中,念槿一人在上,其他人則圍著陳挽風防他逃走,挾他登上開闊的步階,步階遙遙而上,直達諸星門下。來來往往的道人見了他們,紛紛對幾位師兄執了道禮,陳挽風見狀,猜想這回抓住自己的這幾人在茅山輩分一定不低,尤其是那叫念槿的道人,一副鼻孔朝天的盛氣模樣,其他人也都以他馬首為瞻。

步梯盡頭便是諸星門,諸星門是一道三層飛簷石牌,上刻飛龍走鳳“諸星門”三個字,後麵又是一道九層步梯,接著是一個十分開闊的廣場,廣場之後才是主殿“萬福宮”。

得知他們歸來,茅山派掌門玉仙真人正在萬福宮等他們,念槿等人進門之後,立即就有小道在他們身前放下蒲團,他們一一跪下,叩拜師父,唯有陳挽風一臉不屑,扭頭不跪。

念槿之前傳書回來,將陳挽風之事稟了掌門,故而玉仙真人先不理他,細細問了念槿萬家鎮的情況,這一次念槿等人是為了給萬家鎮除妖而去,回來的路上才偶遇到陳挽風,所以念槿就將除妖的經過回答了,玉仙真人聽過之後,屏退了兩旁的道人,大殿之上就隻剩下了真人自己、陳挽風、念槿等五位師兄弟。

玉仙真人這才問他陳挽風之事,念槿對陳挽風的身份背景和經曆盤問得清清楚楚,也都有條不紊的回答了,而他說話的時候,玉仙真人一直在打量陳挽風,看人看風骨,玉仙真人看他脊梁骨挺直,雖然是一臉桀驁不馴之色,卻是神容坦**,無鬼祟之色,而且依念槿所言,這人是以一本道術自行修煉,能有此修為也算是頗有悟性,可惜終究缺少管教,以致誤入歧路,與邪魔鬼祟為伍。

話說念槿明明說陳挽風與僵屍為伴,疑有私情,為何玉仙真人不如尋常人那般嫌惡他?這裏頭又有一樁年輕弟子不知情的陳年舊事在其中了。

當年茅山派出了兩位十分優秀的弟子,一位就是玉仙道人,另一位則是他的師兄玉壺道人,本來他們的師父屬意玉壺繼承衣缽,然而當年茅山派正逢一場大劫,當時的掌門遇害,因玉壺遊曆在外,玉仙臨危受命,暫代掌門之職平息了事端,等到玉壺歸來,一切已成定局。

在那場大劫之中,茅山派元氣大傷,而玉壺、玉仙兩人各有一批師兄弟擁護,雖然師兄弟二人感情親厚,可不妨有人挑撥離間,致使玉壺對玉仙起了嫌隙,後來更發展成了門派內鬥,玉仙當時為怕事態惡劣下去失去控製,與玉壺做了懇切長談,解開了師兄對自己的誤解,並表示將退出掌門之爭。

而玉壺發現自己誤解師弟並造人利用之後,心中十分自責,次日就離開了茅山,將掌門的位置拱手相讓。

那位玉壺道人如無差錯,便是將交給陳挽風的乞丐道人。

昔日的玉仙道人就是今日的茅山掌門,他一直在找失蹤的師兄,當聽說陳挽風的時候就隱隱有所猜測。,而念槿誤以為本門出了叛徒,對陳挽風審問的時候詳細問了那乞丐道人的樣貌,甚至畫了小像,一邊稟告審問經過一邊將小像呈給師父看。

雖然時隔多年,玉壺的外表與當年有了很大變化,但一些主要特征都沒變,玉仙認出他的畫像,不禁心中萬分難過,再看陳挽風也就寬容了許多。

玉仙真人又細細問了陳挽風當年之事,主要是問那乞丐道人的情況,陳挽風見這個老道慈眉善目,目光期盼,心中一動,暗道約莫這老道與乞丐道人是熟人?

他猶豫了片刻,將自己怎麽遇到那人,怎麽給他喂粥,怎麽送他去濟善堂,怎麽給他請大夫,那人怎麽將書交給他再說了一次,正說到他咽氣之時,突然聽到哽咽之聲,陳挽風和念槿等人順著聲音看去,竟看到玉仙真人老淚縱橫。

玉仙想當年師兄何等意氣風發,卻半身潦倒,差點死在街頭,怎能不悲從中來。

玉仙真人道:“那人實是本座的師兄,法名‘玉壺’,當年曾對我派有大恩,他半生顛沛流離也是為茅山所累,現在既然知道他的下落,我們很應該將他的墳遷回來,為他建碑立書,以正名分。”

下麵的道人聽了皆允,同時心中暗道:“如此一來,這姓陳的小子豈不真成了咱們的師兄弟?師父要如何處置他呢?”

玉仙真人又問陳挽風玉壺安葬何處,當年陳挽風親手埋了玉壺,自然一清二楚,將埋葬之地盡說了,又給玉仙真人增了幾分好感,心中也道:“此子心中有善念,對道術也頗有悟性,又是師兄的傳人,我須得幫他改過向善,好好引導,輔他成器方才對得起師兄當年的恩情。”

這樣一想,玉仙真人當眾宣布:“大家聽著,你們的師伯玉壺真人仙逝之時,既然將自己的道法秘籍傳於此人,又以師徒相稱,礙於當時的情況,雖然禮法不周全但也情有可原,現下本座承認陳挽風為門下弟子,師兄離世之時未成給他冠以道號,本座也不便另贈,便將他的姓名去掉姓氏,以他的名‘挽風’為他的道號。”

曆來都是師父給徒弟取道號,玉仙真人尊重師兄,不願給陳挽風另取道號,但如此一來,陳挽風就真成了一名茅山道士,而且“道齡”平白也增了好多年了!

陳挽風目瞪口呆,還能這麽幹?

玉仙真人接著道:“挽風是玉壺真人的弟子,他的師父去世得早,以至於他無人教導,故而誤入歧途,與邪魔歪道為伍,今日有幸歸了正統,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本座決定,將他鎖進北極塔內,罰他抄寫、三十三篇、二十卷反省思過,命守塔道人嚴家看管,如有違抗則不給一水一飯。”

若是一般門下子弟自甘墮落,陷入魔道,玉仙真人當然不會這麽輕易饒過,但他對玉壺真人有愧,便想要在陳挽風身上做彌補。陳挽風對茅山道法極有天賦也有興趣,隻是虞娘被茅山道士打成重傷生死未卜,這令他無法安心修行,他便打算暫時蟄伏,等這幫臭道士放鬆警惕再偷偷溜走,想辦法打聽出虞娘的下落。

陳挽風被關進了北極塔內,去抄成堆的道家書籍,而虞娘此刻也在大禹神鼎之中,兩人都受到了禁錮,不得自由。

大禹神鼎乃尋龍派至寶,扇子姑娘的爹拚了命也要留住此物,扇子還用給大限臨頭的周文宣不止一次的續命,可見此物的神奇之處。

時間過了半個多月,神鼎中的虞娘長出了新的骨肉,這種生長在屍王精丹和魏氏靈血的催動下卻並未停止,她的身體正在經曆著脫胎換骨的改變。

扇子姑娘對僵屍並不了解,而魏惜金對大禹神鼎也不夠了解,但他曾在魏家的藏書中看到過關於大禹神鼎的記載,那段記載的年代久遠已無法考證,約莫應該是魏家入主養屍門之前發生的事情,有一位養屍人曾一度得到過這個神鼎,用它煉出了一隻上魁僵屍,後來這個神鼎失了蹤跡,大約被某位諸侯王得到帶進了墳墓,不知多少年之後又給尋龍派的人挖掘了出來。

上魁僵屍是所有養屍人的夢想,但這種王者之屍並不是所有人能夠駕馭,故而魏家的人練成了靈血,而且代代相傳,靈血最大的作用並不是具有十分強大的靈力,而是它是供奉給王者之屍的祭品,一旦上魁僵屍吸食了靈血,將結成某種契約,靈血之主將借此成為上魁僵屍的主人。

魏家入主養屍門多年,又坐擁屍王城的財富,在人力、物力和財力都具備的情況下,漸漸他們已經不滿足於等待上魁僵屍的出現,仗著自己對養屍術的了解,他們改變了策略,企圖用養屍術來造就一隻上魁僵屍,至少造出它的替代品,因而才會出現屍王精丹這種東西,屍丹最初的目的是用來提升屍妖的等級,促成上魁僵屍的誕生。

顯然魏氏的理論有某種缺陷,所以至今才沒有成功,當年魏惜金的父親為他定下與尋龍派的婚約,大約也是瞧上了人家的神鼎,隻不過後來被朝廷介入打斷了計劃。

如冥冥之中注定的那樣,袁扇子姑娘和神鼎一同出現,同時曾經受了上魁屍血的屍妖虞娘也出現了,這對於魏惜金來說,不能不算是個天賜的機會,他想要做到他的先人不曾做到的事,他要造就一隻真正的上魁僵屍出來!

扇子姑娘單純善良,並不知道魏惜金對自己的利用,但魏惜金也並沒有打算對她做過河拆橋之事,就像他曾說過的那樣,她是個能幹的女子,而且全心全意對他,這樣的女子其實是適合待在城主夫人這個位置上為他分憂的,他沒必要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情來讓自己的名譽蒙上汙點。

這世上的人逃不脫七情六欲愛憎厭惡,而一個連自己的婚姻都能冷靜客觀來權衡的人,實在是非常可怕,他就好像完全沒有心一樣,關鍵是,他又讓人多人至死也不相信這一點。

神鼎中的虞娘仍然在沉睡,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發生什麽改變,但那個在她耳邊呼喚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止。

——虞娘,不要睡了,快點醒來。

——虞娘,我需要你。

——救救我……

——是誰?誰在喊我?

不知過了多久,虞娘終於被這個擾人的聲音吵醒了,她睜開眼,突然發現自己正在一片森林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的記憶出現了斷層,於是的茫然的站在原地發呆,很想弄明白發生了什麽,正在這時,突然一隻吊睛白額的老虎從草叢裏向她撲了過來。

虞娘一驚,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然後才想起亮出自己的屍爪,,還不等她一爪抓過去,奇異的事情就發生了——那隻老虎突然在半空中停止了!

怎麽會這樣?虞娘驚訝的看著那隻停在半空中的老虎,然後發現周圍寂靜無聲,詭異的是那些草和樹葉、地上的螞蟻、草叢裏的螞蚱、還有天空中的飛鳥都停頓了,這就好像是時間被暫停在某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個瞬間靜止了。

虞娘正被所發生的事情迷惑,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喊自己。

“虞娘。”

虞娘回頭一看,之間樹與樹之間走出了一個人,那個人竟然是——謝燕九?!

他怎麽會在這裏!這裏是什麽地方?虞娘心中猛然生出疑問。

“事情很緊迫,我隻能通過這種方式找到你。”謝燕九望著虞娘,神色嚴肅的道:“你發生了什麽事?你實在耽誤太久了,快要沒有時間了。”

虞娘看著眼前的謝燕九,腦袋裏終於想起了發生的事情,她和陳挽風決定去找他,不想中途遇到了茅山道士,她被他們打傷了,好像傷得很嚴重……

“我怎麽在這裏,這裏是哪裏?陳哥哥呢?”虞娘忙問,她受傷之後的記憶就終止了,因為她一直處在昏死之中,當然不知道後麵的事情。

“哎”謝燕九搖頭一歎,道:“我也不知道陳小子在哪裏,甚至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裏,我們現在正在進行精神力交流,這是目前我唯一能聯係到你的方式。”

聽到他這樣說,虞娘明白怎麽回事了,她的精神力很強,常常能感應到一些事物,可能謝燕九用了什麽特殊的方式,利用精神感應找到了她,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並不是現實世界,所以一切才會這麽古怪。

“你找我做什麽?發生什麽事了嗎?”虞娘問。

“出了很嚴重的事,我沒有辦法一個人處理,我需要你的幫助。”謝燕九道。

虞娘印象中,謝燕九不是一個會開口求人的人,因此聽到他在請求自己,虞娘十分重視,追問發生了什麽事。

“很複雜,所以我帶你到這裏給你看,這裏是一切始源之地。”謝燕九道。

虞娘環視周圍,周圍許多參天大樹,林子茂密極了,枝葉幾乎遮擋住了太陽。

“這裏是哪裏?”虞娘問到。

“這裏是……”謝燕九苦笑道:“這裏是惡魔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