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愛恨兩重天
冷飛的老家在南通鄉下的一個村子。村子不大，很窮。
自從冷飛記事起，他就知道母親是個精神病人，瘋瘋癲癲，時好時壞。不管春夏秋冬，隻要母親一犯病，就到處亂走，瘋言瘋語，六親不認。
好的時候，抱著他，親著他，默默地流淚，喃喃地自語；發病時，就毫不留情地打他罵他，說他是個災星，給她帶來了痛苦和災難。
最嚴重時，他曾差點被母親掐死。可當他看著母親不知冷暖不知羞恥的瘋癲行為時，他默默地諒解了自己的母親。
父親總是一臉苦瓜相，冷飛從來沒有看到過父親笑過。他那付瘦骨嶙峋的身子，好像盛滿了滿腔的愁怨。他常常在失眠的夜裏，麵對著繁星點點的夜空，默默地抽著劣質的煙葉，一聲不響地靠在那裏想著什麽……
冷飛想問父親在想什麽，可他不敢，因為曾經有一次為了他這樣的一句問話，遭到了父親憤怒的斥責。這讓少不更事的冷飛感到很委屈，也埋藏了對這個冷漠的父親的不解和怨憤。
小小的冷飛想不明白，為什麽別人家的孩子能有一個和和睦睦的家，可他擁有的卻隻有一個渾渾噩噩四處瘋顛的母親，還有一個對他很厭煩的總是黑著臉豪無情感的父親？
冷飛經常會產生這樣的感覺，這個世界好像不是屬於他的，幸福離他好像是那麽的遙遠，遠不可及。
父親似乎不太在乎母親，有時還對母親出言不遜，大打出手。這讓冷飛很反感這個情感冷淡的父親，覺得是他＃＃＃了母親，逼瘋了母親……在他很幼小的心靈裏，就買下了對父親的怨恨……
但他也曾在深夜醒來的時候，發現父親蒙著被在偷偷地抽泣。他就暗暗地想，你一個大男人，那樣對待我的母親，還有臉哭，真是個令人鄙視的男人……
雖然母親是個人人討厭的瘋子，但冷飛愛自己的母親，母親給了他生命，在她清醒的時候，也能給予他短暫的溫暖和愛。
雖然在母親病情發作時，她會毫不留情地打他罵他，甚至說他不是她的兒子，是一個災星，但他不嫌棄她，一直會默默地跟在這個四處遊走不曉得廉恥的母親身後，盡自己弱小的力量保護好她……
當他長大了之後，他從外婆的嘴裏知道了母親為什麽會瘋，父親為什麽會對他冷漠，讓他感到了人生的無奈和現實生活的殘忍。他為母親的命運感到憤怒和不公，也為父親的無奈和忍受感到了生活的艱難和沉重。
據姥姥說，父親一直懷疑他可能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是母親在一個夜晚被人侮辱了之後懷上了他。母親因此氣急而瘋，父親一直想離婚，可因為母親是個病人，法律有規定，不允許這樣的夫妻離婚，因此，他耿耿於懷，悶悶不語，看見冷飛，就像看見了仇人一樣。
高中的時候，小玲和他是同班同桌，他的一表人才和出類拔萃的文采，讓她打心眼裏喜歡上了這個過早成熟的青年。
小玲也從別人的口裏知道了冷飛家裏發生的一些事情，這讓同情心非常強的小玲更加關心冷飛，更加接近他。
從小就很少得到母性溫暖的冷飛也感到了小玲的舉動，並且也非常喜歡和小玲呆在一起，同她一起歡笑，一起玩耍。
在冷飛的感情生活裏，第一次**起了一個美妙少女真誠而親切的笑聲。兩人的情感在純潔的友誼中升華，在天真的歡樂裏得到了釋放。
在一次忘情的歡愉中，他們衝動地品嚐了人生的初次撫愛，這給他們後來的人生帶來了難忘的艱苦磨難。
由於小玲太沉溺於男女之間的情感裏，她的學習成績下滑得非常厲害。老師就把她的情況告訴了她的父母。
小玲的父母感到非常的氣憤，來到學校，不僅狠狠地責打了冷飛，還把小玲換到了別的班裏，並警告冷飛：“你這個野種，要是再敢接近我家小玲，耽誤她的學習，就打斷你的腿。”
就是在那一次，冷飛感到了人世間最大的侮辱，他決定離開小玲，不再打擾小玲家平靜的生活。
這讓小玲難以接受，她流著淚對冷飛說：“你這麽做太不公平，你怎麽能離開我？”
“那你讓我怎麽辦？小玲，你也看到了你父母的態度。他們根本就接受不了我的。我的家庭，我的身世，會讓你和你的家庭蒙上永遠的陰影，你會一輩子都生活在別人異樣的目光裏。這對你更不公平。對你的父母也不公平。我理解他們。他們這樣要求我，我不怨恨他們。小玲，你忘了我吧！”
“公平？難道你這樣離開我，就公平了嗎？我的心是你的啦，我的身子也是你的啦。這會兒你才覺得不公平啦？你讓我以後怎麽辦？”
“小玲，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是我混蛋，讓你委屈了。可現在我們分開，比讓你永遠生活在我這個野種陰影裏要強得多。時間長了，你就會慢慢地把我忘了。讓你跟我一起扛著那麽重的生活包袱，我這顆心真的受不了。你父母說得對，我這個人從小就是災星，誰碰到我，誰就會倒黴。小玲，我們就分開吧，這樣於你於我都好。你對我的好，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的。”
“不，冷飛，你別這樣，別離開我，好嗎？我心甘情願跟著你，受苦受累，也絕不怨你。我爸我媽什麽態度，不重要，他們不能決定我們的一生。你和我在一起，我愛你，這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嫌你的家庭，也不嫌你的身世。你是無辜的。我愛的是你！”
小玲的哭泣，近乎哀求的眼神和話語，讓冷飛的心差點動搖了。可小玲父母的聲音又響起在耳畔，同學們的目光又在眼前嘲諷地晃動著……
“不行。小玲，我害了你現在，但我絕不可以再傷害你今後的人生，讓你的一生都在屈辱的目光中生活！”
說完，冷飛害怕自己在小玲那剜心的目光中真的軟弱下來，就頭也不回地毅然決然地走了。
看著冷飛離去的背影，小玲絕望了，她衝著冷飛恨恨地哭喊道：“冷飛，你不是個男人。我恨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這一切，都被躲在一邊的小玲最好的朋友小琴看在眼裏。她被這一對初戀情人的分手情景感動得淚流滿麵。
一直到高中畢業了，冷飛高考落榜，思慮再三，堅持著和父親做了親子鑒定，才得知他的確是父親的兒子，並不是淩辱了母親的那個人的。
父親用顫抖的雙手，捧著那張薄薄的小小的鑒定單，跪在地上瘋狂地大喊了一聲，頓時，淚流滿麵。
母親在短暫的清醒中知道了真相，在得到了丈夫最真誠的充滿愧疚的瘋狂擁抱後，卻喜極而亡。
父親把自己和母親的遺體關在一個屋子裏整整一天一夜，就像過了一輩子。
當父親打開緊緊關閉了一天一夜的屋門，走出那個屋子時，身上穿著的是一直壓在箱底的和母親結婚時穿的衣服。
而母親也被父親換上了拜堂成親時穿的那件新娘衣服。
母親的喪禮變成了父親新婚的喜慶。
這一天，冷飛終於看到了父親開心的笑。
這一天，冷飛也看到了父親作為一個男人最真誠的哭喊懺悔。
這一天，冷飛看到了一個丈夫在妻子的遺體前瘋狂地抽打自己耳光的悔恨。
這一天，冷飛體悟到了生活的沉重和艱辛。
安葬了母親，冷飛就毅然地告別了父親和家鄉，來到了蘇州。
高速發展中的蘇州，給了他現在的一切，也把談悅悅推到了他的麵前。可現實讓他在這個美麗而多情的女孩麵前望而卻步，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真的害怕談悅悅成為另一個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