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

中國經過一段時間的韜光養晦,各行各業都漸漸地開始複蘇,然而,苦難深重的大地上,擺脫貧窮的路很長、很艱巨,小城批發市場隻所以能在短時間內成功集聚,應該是它迎合了這樣的需求,是改革開放初期人們低下的生活水平選擇它。

那年縣委領導審時度勢,在國家政策還沒有徹底明朗之前,冒風險拉開經商的序幕,他知道貧困了幾十年農民,求生存的欲望蓄已經積到了一個極限,如果不地去疏導、不去築‘防洪堤’規範它,它也會一瀉而下四處流竄,最後定然會導致資源無法整合,有前瞻性的政府,在關鍵的時候著實地跨出精彩的一步。

這個區域的能人也是因地製宜,一開始就把握了‘衣食住行’四大要素的第一位,最初的輝煌就是服裝製造業和襪業帶動了這個市場,到了一九八四年,臨近市場的馬路每天都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張穎租下的一間店麵雖然不算旺鋪,但也是客人到車站的必經之路,從開業的那天起,秀麗服裝廠一流的外貿產品,讓很多已經進完貨的客商,眼饞的掏光身上所有的盤纏也要帶上幾款,有的客商為了不被人買走看好的款式,寧可盯在店裏,等家裏錢匯到了才走人,開業一個多月,全是客人拿不到貨的抱怨。

張穎切實地嚐到了做生意的樂趣,她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必須緊緊地靠著秀麗廠的兩位老板,為了迎合他們,晚上都會去技術科幫忙,哪怕是幹到深夜也在所不辭,何秀被她的行為感動,眼瞧著她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是讓她住在招待客房裏。

有了自信,張穎再也沒有那種心事去琢磨吳畏,現在他在心中定位,是一個可以依賴的大哥哥,每當看到他和藹的笑臉,有時都想自己沒有撿到那意外之財,他也會幫你成就事業,對他們倆的敬意,很多時候都超越了親情的範疇。

在張穎想象當中,父母給了你生命,但他們沒有給你很好的成長環境,從記事開始都是痛苦的回憶,夾在老大和寶貝兒子之間,自己從來就是可有可的多餘人,她到現在也不能理解母親為什麽這樣不公平對待。

張穎對母親有看法,已經變成了一個永遠打不開死結,這次從出來開裁縫店就沒有再回家,開始是為了不至於讓父母惡心,現在幸運之神光顧,也就沒有去想到他們麵前炫耀。可你沒去惦記她,他們會惦記你,某天上午父母親滿臉堆笑地站在店門口和你打招呼。張穎沒有特別的表情,拉出了兩條凳子,指了指說:“什麽時候來的,坐吧!”

老倆口在店裏前後左右看了遍,然後說:“曉東說你開店了,所以過來看看!”

張穎沒有被那種親情帶動,隻是表麵亮出了一點熱情,給他們倆各到了一杯水,說了聲:“拿著暖暖手吧!”

老張沒有接,他順勢坐下,習慣性地拿出香煙,張穎趕緊說:“爸爸不要抽煙,這裏都是易燃物!”

坐在旁邊的張嫂也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老伴,奉上了一句:“叫你戒了就是這麽難!”

老張蠻尷尬地把煙放回衣袋,一時間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擺,他知道這根煙不抽掉,可能這點時間都沒有辦法熬過,見老伴已經開口說話了,他就不動聲色溜到了門口把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張嫂今天一臉開心的樣,她都沒有想到幾日不見的女兒,竟然會在傳的神乎其神的批發市場做‘大生意’,她撇開以往的一切不自在,說:“聽說你開裁縫店時,被幾個小流氓攪和了?”

提到這一茬,張穎滿錯愕地點了點頭:“是的,很可惡的一幫人!”

張嫂又說:“你去擺洗臉攤,曉東去幫你打架?”張穎也點點頭:“對,同行是冤家,有時候就是要豁得出來!”

張嫂很滿意地點點頭,在她心中,兒子就是代表著張家,他幫姐姐了,就等於張家所有人都在出力,老人家滿檔滿算地說:“現在你又開這個店了,你爸爸反正退休了,為了防止小流氓,是不是叫他來幫你,因為弟弟白天要上班。”

張穎立刻伸出手來,搖了搖說:“不要啦,退休就在家裏好好地休息,不要出來了!”

張嫂看到女兒說話時是一種不耐煩的表情,她放下臉說:“你這話說的,難道爸媽就像那些小流氓一樣討人嫌!”

張穎從小執拗,在家裏的十一歲就開始反哺,養家貢獻不亞於任何一個人,現在長大了,對母親的做法頗有微詞,她沒有給台階,反而很帶刺地說:“我會一如既往地孝敬你們,但你們口口聲聲說‘老了’,那就我的事不要來管了,開裁縫店的時候,我是想求助爸爸,但你們一副不聞不問的樣子,所以我隻能選擇轉租!”

張嫂對女兒話很不滿意,放下臉說:“好啊,你總算長大了,教訓起父母了!”張穎毫不相讓,對母親橫眉冷對,說:“我十一歲就已經能養活自己了,十五歲就已經能養活別人了,你這個時候才知道我長大!”

張嫂被女兒一語塞住,因為她說是事實,她難過地拿出手絹,聲淚俱下地說:“爸爸被判刑了,我能指望誰,我受的苦比你小嗎?”

老張在外麵聽到母女倆杠上了,趕緊滅了煙頭走進來,滿臉羞澀地說:“都是爸爸不好,在你們成長最關鍵的時候沒有照顧你們,穎穎,爸爸真的是想來幫你的忙,不是來算計你的錢,我們現在要錢沒有用了,你開裁縫店我們沒有來關照你,是我們的觀念沒有轉過來,希望你到工廠去上班,後來你去擺洗臉攤,才知道你是鐵了心要自己幹,現在看到你受人提攜開批發店,我是想幫你來看著點,我不會向你要一分錢!”

張穎還是不要他們來,對父親說:“算了,你們還是安心休養吧,這地方也就幾個小時的生意,再說生意人一旦要你的貨,趕都趕不走,不像裁縫店,有小流氓在客人就不進來了,何況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小流氓來!”

老張自感是熱臉去貼冷屁股,話說不到一起去,準備告辭回五亭。

和母親對嗆,張穎有些過於不去,挽留說:“快要到吃飯時間了,你坐著,我去買了!”

老倆口的確對女兒有欠缺感,事後他們並沒有對她一口回絕有任何也想法,也就坐下來準備吃上一頓再走。

張穎還是有孝心在,去隔壁飯店叫菜也是專點好菜給他們,兩個上了年紀的人,吃慣了家裏的飯,突然在外麵換一種口味,也是美的不言而喻。其實,老張遭遇女兒拒絕心裏並不難過,因為這裏不能抽煙,如果真得到這裏來,那就不要‘活命’了。

兩個人從女兒的店裏走出來,張嫂心中的疙瘩依然沒有解開,不過話也說回來,如果說老張誠心幫女兒沒有額外的心思,那張嫂絕對有另外的想法,因為兒子還沒有結婚呢!

到城裏的事,沒有預想的效果,老倆口也精神也好不到那裏,兩個人逛**著朝車站走去,不巧碰到了十幾年前市管會“打辦”的同事老朱,兩個人熱情握手寒暄,都退休了,互相交流的都是平時如何打發時間的問題。

老朱很有底氣地說:“我現在批發市場上發揮餘熱,做市場協管員,還能掙三四百塊呢!”老張聽得很耳饞,探問到:“我可不可以去啊?”

“都是老同誌,怎麽不可以,這是我們工商局開的市場,當初建造的時候沒有錢,我局以個體戶的管理費為擔保,向農業銀行貸了四十萬,管理人員到外麵都要去招聘,何況原本我們的同誌,去和市場領導說一下,絕對沒有問題!”

老張很想再發揮餘熱,看到有機會也就暫時不回去了,轉頭就跟老朱去市場找領導,可沒想到去辦公室找人,被年輕晚輩的一句“人員已滿!”的話擋了回來。

老張氣不過,當年自己一點芝麻大的事,被派性惡鬥搞成上剛上線,一家人受盡的磨難到今天都沒有撫平,特別是張穎,那麽小就要幹活添補家用,使之她幼小心靈的創傷到現在都在怨恨母親對她的不公。他跑到局領導那裏討說法,局領導和老朱的想法一樣,到外麵都請人,自己係統的老同誌都是有工作經驗的人,馬上給市場辦公室打電話,務必把願意繼續發揮餘熱的老張安排掉,有剩餘人也要退係統外招聘的人!

組織上這次決定,差點沒給老張感動的掉淚,回家後高興拿出摘取標徽的工商製服,提著鋪蓋來到市場報到,在這裏能夠關照到女兒的商鋪,又能賺到幾百塊錢,快要六十的人,總算有了一件兩全其美的事讓你解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