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
五亭公社書記姓陳,是一位從山裏走出來的基層幹部,或許在部隊鍍過金,轉業的時安排到縣委一個不起眼的重要崗位,某天接到縣委組織部一紙調令,參加了什麽肅清林彪反黨集團工作隊,這次集結,上頭發現了他領導能力,一不小心當上了五亭公社書記。
七十年代,隨著林彪的倒台,苦難深重的中國人,背著沉重的包袱,在百孔千瘡的大地上,開始拉動停滯不前的國民經濟,以農耕為主體的大國,政府著力點也使在這上頭,提出了冠冕堂皇的口號“農業的根本出路在於機械化!”上麵有了定論,下麵當然要作出反映,為了配合中央的指示,五亭公社馬上要求村大隊實行園田化改造,為下一步機械化做準備,結果很多村莊的果樹林為了達到圓田化‘路成一條線’的目的,遭受了滅頂之災,陳書記更是身先士卒,經常晚上下鄉開會動員。
在這期間,國家大刀闊斧地提出了‘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促戰備’十二字剛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打辦’胡主任更為收繳養蜂器材惹出的事端擔憂,這年頭說錯一句話都會上綱上線,如果被冠以‘破壞生產’的帽子,那絕對吃不了兜著走,何況手下的人毫無根據地將貧下中農抓吊起來示眾了三四個小時,如果楊家咽不下這口氣要和你算賬,又有公社書記撐腰,自己這個小小的主任,日子就難過了。他很清楚,必須最快速度和陳書記協調好,需要的話還必須向楊家登門解釋道歉。
‘打辦’的會議剛開完,胡主任就來到公社,探頭探腦地想在走廊上找個人問陳書記的去向,沒想到偌大地方卻沒看到一個人,再往裏走,隱約聽到有人在大嗓門發言,他朝那個摸了過去,選中一扇門輕輕地往裏麵一推,他傻眼了,一個不大的會議室坐滿了人,陳書記正在慷慨激昂地講話,他趕緊把門關了回來,退出了公社衙門,在周圍轉了一圈回來,敢情好幾個人要發言,胡琢磨著他們這會一時半會歇不了,隻能另找時間過來。
等到天黑,他問到了陳書記住處的門號,看到他家窗戶有亮光,湊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敲響了陳的家門,裏麵一個中年女人開門接腔到:“你找誰啊?”胡主任一臉謙卑地點頭,小聲地詢問:“陳書記在家嗎?”
這個中年女人是陳書記的老婆,她笑容可掬地回答說:“他下鄉開動員會了,現在搞園田化,上頭盯得緊!”
陳的老婆堵在門口,沒有意思讓進去的意思,胡又隻好暫且回去。悻悻地逛回家裏,沒想到這地方更是難熬,躺在**輾轉反側,最後還是重新將衣服穿好,他擔心明天事情會發作,老百姓有時候很可惡,如果他們得理不饒人,說不定會鬧得不好收拾,必須今天和陳書記打好招呼。
整個五亭街市沒有幾盞路燈,供電所是縣直屬單位,連公社外門也沒有照顧,大門口黑咕隆咚的所有人都自備手電筒。胡主任一個人在那裏靜靜地等候,無聊的時,白天的一係列事都翻了出來,他感覺自己很冤,底下的一幫人急功近利,事做砸了,還必須替他們擦屁股,要不然自己絕對逃不了幹係。以前和老張鬥,他被判刑了,上頭也沒有派副主任,這樣一個位置空著,肯定有人覷覦這把交椅,都想做一些成績出來邀功,誰也不曾想到會搞得如此不可收拾。
過十點了,夜生活匱乏的年代,這個時間已經很晚了,也在這時,路的盡頭傳來自行車震動的聲音,胡主任判斷應該是他回來了。
還真是,陳書記腋下掛著一個大口徑手電筒,自行車過來時照亮了一片,他在公社門口停下,胡趕緊湊近辨認,果真是他,馬上打招呼說:“陳書記!”
陳的電筒早照在胡臉上了,也認出他,驚呼到:“老胡,這麽晚你在這等誰啊?”都是革命幹部,胡主任沒有拖泥帶水,毫不忌諱地說:“等你啊,白天的事,想和交換一下意見!”陳書記沒有摸透胡的心思:“我態度很明了,不幹預你們執法,但也不支持你們沒收他們的生產工具!”胡立馬放下姿態,解釋說:“這個事情,我們辦的很粗糙,希望你能出麵調和一下!”
因為事務繁忙,陳書記還不知道他們大擺烏龍,還以為上頭給他壓力,在那種風雨飄渺的年代,陳的心裏有些過於不去,和他解釋說:“我們那位農技幹部,已經把有關資料都給我看了,這關係到農民增收減產的問題,我們不是庇護投機倒把,他們有其他問題你們盡管處理,我們不會幹預的!”
都這般田地,胡主任也沒有轉彎抹角,坦然地說:“不是的,這件事情我們做的不對,我希望你們能幫我們協調一下,我們都是國家最基層的機關,讓我們有個台階下!”陳終於有些明白,點頭說:“可以的,這個事我明天安排那位年輕人去協調,你放心好了!”
胡主任終於鬆了一口氣,他上前和陳書記握了握手,這革命的禮儀做完,也可回家睡個安穩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