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這個地方縣的建製很有淵源,有誌可查的可追溯到秦代,然而,典型的丘陵地貌和紅黃壤土壤結構,就這些因素而言,上天賜予這方水土的福份相對來說有點吝嗇。資源匱乏的小縣,國家投資從來沒有往這裏傾斜,屁顛大的縣城裏,貌似有幾家國營企業,然而,那種國企隻是一種門麵的妝點,它們的存在,對這地方的經濟絕對無足輕重。
以農業為基點的小縣域,久而久之的形成了相適應的農耕文化,最代表性的就是人們的計酬方式不是用多少錢,而是以‘稻穀’擔數計量單位來衡定,比如:多少擔穀去換別人什麽東西;嫁女要多少擔穀彩禮;幫人做長工多少擔穀一年;兒女贍養老人也是多少擔穀,“穀”幾乎是這個地方硬通貨。\
用食物等同貨幣,還形成了這樣的生活方式,證明這地方從上古開始就有生存危機,由於耕地稀少,在這裏繁衍生息的的人們,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做‘錢生錢’的買賣,如單獨指望田裏的出產,定然要過青黃不接的生活,為此,分布在城鄉的集貿市場,就是該地方某些人賴以生存的活路,可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期,國家為了防止‘資本主義’複辟,那強硬政策一刀切地下來,這個地方原有的集貿文化不可避免地要遭受打擊。\
國家提出了‘以糧為綱’,但一個典型靠天吃飯的地方,這樣的訴求肯定不適合這個地方的發展,以丘陵為主的地貌,雨水稍多一點就可能發大水;如果老天爺下雨少了,就有可能發生旱災,六十年代前的幾年,為了改變靠天吃飯的狀態,建造了很多水庫,但由於耕地麵積原因,老百姓依然沒能擺脫貧困。\
大饑荒年代,江西福建地廣人稀,土地剩餘,不少人為了女兒們有個溫飽,毅然把她們 “賣”到那個地方去;有的為了生計,幹脆舉家遷移,這樣局麵一直延續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這是該地域曆史上最暗淡的一頁。
經濟的滯後,導致了縣城街貌千年未變,就那麽十字交叉的兩條街,就是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那狹窄的街道,大人說:“抽一根香煙可以走一來回!”小孩說:“城裏沒啥玩頭,吃一根冰棍的時間,一條街道就走出頭了!”
可在七十年代中期,就在街道交叉口的一端,一些敢‘吃螃蟹’的人,利用這裏的集貿日販賣貨郎擔的針、線、紐扣一類的熱銷品。\這些人夠邪乎的,‘打辦’每天都在圍追堵截,他們就敢在那個點和‘打辦’兜圈子,開始大家都挑著貨郎擔趕市口,後來這些輜重變成了‘打辦’任意查沒累贅,大家幹脆來個空手上陣,兜裏揣著幾小盒樣品,在街上閑逛,看到進貨的來了,就帶到家裏去,或者到隱秘的地方交易,一幫做生意的人,全然像電影裏演‘特務接頭’,那光景,就差沒有用聯絡暗號了。\
身處五亭的琴仙,她還是做娘家祖傳的蜂蠟,幾年來都是做好成品賣給這些人,後來知道自己虧大了,他們在街上逛悠掙大頭,而自己辛辛苦苦的卻賺小頭,心裏一旦不平衡,也會動腦筋想出一條切入的路來,認為自己也能行,要錢來得快,必須得生產銷售一條龍。
這個女人夠有能耐的,她撇去一切不自在,也做起了‘特務接頭’的生意。\
五亭鎮和縣城可有段距離,坐火車也得半小時,有段時間琴仙一直往返兩地之間,這樣的事本應該陳省多出麵才對,可他臉皮很薄,不會和‘打辦’周旋,所以隻能聽老婆的話,在家裏安排人做手工。
人沒辦法選擇父母,你呱呱墜地來到這個世界,父母修得什麽福德,你就是什麽樣的生活,原先陳省家的條件在五亭實在不敢恭維,這地方姑娘家不少,卻熬到二十七八歲也沒有一家願意看陳家一眼,要不是娶到琴仙,他不可能有現在這樣愜意生活,通過幾年的奮鬥,家境好了,左鄰右舍投放到你身上的眼光也變了,陳省每天都是趾高氣昂地麵對從前對自己不屑一顧周邊人。\
有時候人很賤,人家口袋裏殷實了就會給予慕名奇妙的敬仰,其實大可不必,人家有錢他又不會無緣無故地給你,沒有必要在他們麵前點頭哈腰低聲下氣,大可堂堂正正地和從前一樣和他交往。
也許錢財的本身就有那樣的‘向心力’,人是碳水化合物填充出來的,而且,每天都要補充營養,讓足夠的熱量來維持你的生命體係,而錢財是交換這種能量首選,所以,人為了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續,從骨子裏願意對有能力掌控錢財的人釋出一種奴相。\
一個沒有道德架構支撐的人,對需求的渴望,會表現出他貪婪的另一麵,為了達到目的,有時候可能還會放棄做人的尊嚴。
有一個叫王嵐的女人,長的風韻卓絕,幾年前在草台班文宣隊裏也算是個叫得響的角,她看到陳省的兜裏鼓囊了,就撇去了以往對他‘癟三’一樣的看法,路上遇到了,有事沒事地和你套近乎,有一天終於開口了,說修房子希望幫她一下,借兩百元錢。\
王嵐知道陳省的老婆厲害,但對他還是有把握,認為一個大男人不至於不敢動用家裏幾百元錢,可陳省的回答差點沒有把她給哽著,她都沒有想到一個大男人一句話就把自己給貶了。
陳省一臉別扭地說:“不好意思,大家都知道我怕老婆,你最好向她去借!”
聰明的女人,也曾想到過會是這樣的回答,她馬上調整口氣說:“有點急用,不會還不起的,我婆婆養的兩頭豬要不了多久就出欄了,人都會有手頭空缺的時候!”說話間王嵐的聲音變得哽咽,眼眶也紅了,淒楚地接上說:“我男人沒用,借錢本應該他出麵,可他窩囊,也隻好我硬著頭皮頂著了!”
陳省見不得眼淚,立馬改口說:“鄉裏鄉親的,急用周轉一下本來是應該的,但我家的錢的確是我老婆管的,你大概用多長時間?”
“一個月,最長不會兩個月時間!到那個時候還周轉不了,兩頭豬也出欄了!”
陳省點點頭說:“好吧,你跟我去拿,可要告訴你,我老婆很精明,她不太喜歡借錢給別人,這些錢說一個月就一個月,到時候。\。。。。”王嵐快語快嘴地接上說:“你放心好了,時間一到就還你!”
陳省把自己私底下存的幾百元中拿出了兩百元遞給了她。
王嵐千恩萬謝地拿錢走了,陳省看著她的背影心裏別扭,大爺們來借錢,和琴仙去打個招呼,錢還不還兩個人均攤責任,而借給她琴仙肯定不同意,可她眼淚擾惑,情急中又爽快地借給了。
陳省無助地搖搖頭,認為自己老是這樣懊惱也不是個事,反正一個月很快就會過去,實在不行也可等她家的兩頭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