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

官複原職這個消息,陳書記一幹人到吳畏家中吃飯,塘埠頭已經在第一時間開始議論,最難堪的是慶嫂一家,她擔心吳畏一直住在這裏,他家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鳳芝的所為,慶嫂她一咬牙一跺腳,她就替鳳芝決定了,同意吳畏的要求,他提出的三千元,隻要馬上去辦離婚手續,然後搬出現住的房子就立馬給他,省得一幫娘們在塘埠頭橫挑鼻子豎挑眼地瞎議論。

慶嫂一直把村裏原來的那個班底‘掌門人’當成自己的老大哥,結婚的時候請他疏導,這次離婚還是叫他做旁證,她到街上買了一點豬舌頭豬耳朵等鹵肉,叫老支書在家吃了中飯,然後一起到吳畏家寫離婚協議。她都沒有讓鳳芝一同前往,自認為一切可以掌控,這個事老娘全權代表了。

老支書對吳畏頗有成見,認為他走入仕途,自己是他第一提攜人,長期以來都在責怪吳畏過河拆橋,沒有記住他的恩情,今天走進吳畏的住處,第一時間就變相地提醒說:“人不能脫離群眾!一旦脫離了,自己的根基就沒有了,如果你和群眾打成一片,隔離審查的初期,群眾們就會替你去請願,原本那些苦是不需要承受的!”

吳畏明白,他所說的‘群眾’就是他,如果一直孝敬他,也許他還真能為你去鬧事,貧下中農再怎麽幹都是人民內部矛盾,然而,文革的生態已經結束,中央有文件,現在的‘階級’狀態已經沒有了,吳畏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現在鬧騰的時代結束了,專案組調查,把我的事情像梳子一樣清理了一遍,還是這樣比較好,沒有人為的幹預,證明我的一切都是清白的,多關幾天沒有關係!”

不在位的老支書多少也聽到了中央文件,他為自己的常談尷尬地笑了笑,更知道吳畏已經不是個稚嫩的人,他不想在這裏多呆,拿出一張厚實的宣紙,用毛筆寫成了一式兩份離婚協議,吳畏看後沒有意見,簽字後還押了手印,慶嫂不是當事人,她收起離婚書,帶回去讓鳳芝簽字畫押。

眼下雙方都有那樣的意願,既然要離婚,大家都不想拖泥帶水。第二天,按照約定的時間,吳畏準時在公社門口等,他不知道鳳芝會從那個路口出來,左顧右盼一會兒,相約的時間都過了,還不見她來,焦急中正欲趕去慶嫂家叫人,她卻在一個弄堂裏慢騰騰地挪了出來,鳳芝一臉羞澀地走近吳畏的身邊。

吳畏看到了也頗為難過,從婚姻的角度看,兩個人並沒有什麽磕碰,無非是一方在非常時期自私的心理作怪,一時不能把持自己,做出了有違家庭倫理的事,在這個時候相見,鳳芝的多少有些於心不甘。

吳畏難過的心思隻是一閃而過,現在家中有忠厚伶俐的何秀在,在此時他會比較堅決,見到鳳芝後,毫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我們進去吧,這裏我熟門熟路,手續很快就會辦完的!”

鳳芝在當時首先擔心的是生活沒有著落才做出那樣的選擇,正常的情況下打死她也不會離婚,因為再笨拙的女人都能看出男人的優劣,她知道吳畏和那個光棍,絕非是一個層次上的人,現在看到依然英俊瀟灑的吳畏,心裏很想反悔,見他轉身走進公社,情不止禁地喊了一聲:“吳畏等等!”

吳畏聽到她的叫聲,立刻轉頭回去,問道:“什麽事?”鳳芝眼眶泛紅,急急巴巴地說:“老公,我不想離!”

吳畏從口袋拿出了慶嫂帶回去畫押的離婚書,晃了晃說:“其實,你不去的沒有關係,你都已經在上麵畫押了!”鳳芝眼淚唰的一下出來,聲淚交加地說:“我做錯了可以改,誰都有做錯的時候!”

吳畏搖搖頭說:“有些事情可以原諒,但有一件事不能,在絕境中,你可以不管我,但親生的孩子不管,你已經不可救藥了,有時候罵人‘豬狗不如’,就是你這樣的情況,因為豬狗哺乳它們的後代絕對義無反顧,而你為了自己會丟下斷奶的孩子,不要說了,我們結束了,你媽也叫我快點離開那裏。”

鳳芝還想找理由,吳畏晃了晃手示意道:“不要說了,當時你就是鐵了心要離開我和孩子,以為我徹底完了,人生沒有假設,進去辦手續吧!我們好說好散,孩子是你生的,你可以來看他們,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離婚了,你和孩子的血緣關係擺著,可能的話我還是會關照你的!”

眼看大勢已去,鳳芝也認了,她抹了抹眼淚,心底意沮地跟著吳畏走進了公社辦公室。

公社文書看到有離婚的進來,剛想說沒有公章、忘記帶抽屜的鑰匙之類的話,吳畏知道他在上演製止離婚的小把戲,說了一句:“別鬧了,我們的事你應該清楚的!”

文書定下眼神,看到來的是自己原來的同事,他尷尬地笑了笑說:“習慣了,再說很多離婚是一時衝動,叫她們明天來,也許晚上有好了!”吳畏接腔說:“我們好不了了!”說話間把和慶嫂的離婚書遞給了文書。

文書沒有看,拿出兩張離婚證明,寫上名字,蓋上公章,事情就辦完了。

鳳芝手裏掖著手絹,走出公社門口,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吳畏怕觀感不好,拽著她的手,快步走進一條可以讓她回家的小巷。男人冷酷起來也是個怪物,看到鳳芝傷心欲絕地離去,吳畏都懶得去看她一眼,反而認為她是自找的。

那個地方吳畏多一天也不想住,他原本想租在公社幹部緩衝用的那幢‘排四二插廂’的老房子,可何秀不同意,她想辦廠,要一步到位地租幾間比較大的房子。

慶嫂按約定送過來了三千元錢,吳畏沒有特別的表露,隻是承諾一個星期內搬離這個家,更和她表明,隻拿走穿著的衣服,其他東西一律留給鳳芝,慶嫂當然會相信這個說一不二人,她樂嗬嗬地和兩位外甥打招呼,臨走前還每人給了一把糖果。

何秀辦廠心切,看到有三千元鋪底,那份成功在望的心境,美的她一個人在裏間手舞足蹈。

吳畏沒有高興過一分鍾,這些天他一直都忙著找房子,可公社一個人過來湊熱鬧,傳話說,領導要找你談話!這種時候邀約,吳畏心裏明白了七八分,他脫去了汗衫和西裝短褲,穿起了比較莊重的白襯衣和凡立頓麵料的西褲,平靜地走出家門。

原來五亭公社並沒打算這麽快就平反這幾位幹部,由於已經調走的陳書記來攪和,公社隻好提前做這件事,因為被審查的幾位都是最能做事的人,無奈的是事做多了,錯誤也隨即會多一點,那些很少做事的人,當然就不會有太多的過錯,這是官場的無奈。陳書記在的時候,生產搞的好是有目共睹的,而遭隔離審查的都是分管農技、治安、政策落實的一線人,老百姓不滿他們很正常,可真正公社指望做的事也是這些人。

陳書記突然來挖人,公社黨委做出的反應也很快,他們隔天就去縣有關部門呈報,第三天就補發他們們的工資。這樣一來反而讓吳畏不好下台,這邊公社要留你,可陳書記也已經盛情邀請,幹部調動本來就沒有有什麽定性,不賣陳的麵子,如果有朝一日在哪個單位相遇共事,說不準他也會有小肚雞腸的時候,吳畏左右衡量,認為得罪那一方都會給今後留下‘禍根’。左思右想後他歎了一口氣,覺得還是跟何秀一起辦廠吧!

幾經周折,吳畏租到了和五亭相鄰村莊的幾間生產隊閑置的隊屋,做過公社幹部,人家都賣麵子,房子移交給你之前,還給你做了水泥地麵,牆上也重新粉刷了一番。吳畏也著實給了這個村支書一些麵子,這個工廠用人,隻要他介紹的人,隻要年紀不要太大,一律收留。

剛起步就有這樣的軟環境,讓吳畏感到很滿意,這隊屋原來是停放拖拉機等農具的地方,左側是大路,右側幾棵大樹當著陽光,前麵是一塊平整的石灰混泥土壘成的緩衝平台,再前麵又是隊屋。

興奮異常的何秀終於可以出場了,可兩個孩子並沒有像她開始所說的隻要辦廠自己就可以帶的過,她的辦法是到家裏把母親叫了來,這樣自己就可以和吳畏一起到省城采購設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