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紅魚嘴巴一合一合的,半天吐不出一個字眼來,吳氏心裏哪還會不明白?

紅魚是她撿回來的,從小帶到大,她什麽性子吳氏能不知道?

本就是個爽朗耿直的性子,有什麽說什麽,就是對著她和她男人也從來不孬。

可居然才跟著三娘去了牛家半年,竟讓這孩子都不敢說實話說直話了。

連紅魚這樣性子的孩子都磋磨成這樣,何況她的三娘呢?

“我就說,我就說!這牛家會是什麽好人家?偏老頭子不信!”吳氏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我可憐的紅魚,我可憐的三娘……”

紅魚急了把手上的點心往桌上一丟,走到吳氏身邊蹲了下來,“大娘子,你別哭,你別哭呀!”

吳氏想忍,可眼淚偏偏就自個不停地往下掉。

當年她生董三娘的時候特別艱難,害喜害到八個月吃什麽吐什麽,等到生的時候整個人都瘦的皮包骨差點難產。

三娘生下來的時候貓般大小,哭都沒力氣哭,她自個生產的時候差點死過去更是一滴奶都沒有。

眼見養不活了,是她貼肉日夜揣在胸口暖著拿筷子尖沾了米湯一滴一滴喂硬養活了。

她不疼自個千辛萬苦才養大的寶貝女兒,還有誰疼?

吳氏心裏跟刀割一樣,一張嘴眼淚就成串的往下掉,“你甭瞞我,我知道你聽三娘的,是不是三娘不讓你說?再說,就算你不說,我心裏能不清楚?你看看三娘瘦了多少,再看看你自個,從前從不愛吃這些點心什麽的,總說又甜又膩,如今呢?”

紅魚想到先前自個貪吃的模樣忍不住紅了臉,張口結舌,“大娘子,我……”

吳氏拿帕子捂著嘴想止住嗚咽,“你也是從小跟在我身邊養大的,來的時候瘦得跟猴精一樣,這些年我可讓你吃過苦?我沒想讓你陪著三娘去了牛家,他牛家竟連一塊點心都不讓你吃!”

紅魚沒有說自個在牛家別說吃點心了連平常吃飯都不上桌的,“大娘子,您別哭。您哭了,我心裏難受,更別說三娘要是知道了……”

吳氏一把握住了紅魚的手,通紅的眼睛盯著紅魚不放,“好紅魚我隻信你,你告訴我,他們牛家到底是怎麽對你們倆的?”

被吳氏這樣殷殷切切地盯著,就等她的一句話。

紅魚在這一刻總算明白了董三娘的心思,原來不是不想哭訴,而是自個的哭訴隻會害的疼愛她們的人越發傷心。

張口結舌半天,紅魚歎了口氣才道:“也沒有什麽特別不好的,隻不過……”

不知道吳氏到底是怎麽開始懷疑起來的,紅魚隻怪自個沒管住自個的嘴,才露了相。

“隻不過什麽?”吳氏急了,“你快說!”

紅魚挑著話說:“就是相公一直用三娘的嫁妝銀子,她們一家子都貪圖三娘的錢呢。”

也不敢說別的,隻能挑這事說。

不過對於從小在董家長大的紅魚來說,銀子的確比別的東西要緊。

吳氏一邊哽咽一邊懷疑,“就隻是貪圖銀子?女婿對三娘好不好?”

紅魚撇撇嘴,“從成親到今天,連支頭花都沒給三娘買過。不過除了這,其他對三娘還成吧。”

其實紅魚也不知道咋說,要說牛秀才怎麽對董三娘不好,那自然也沒有。

可一個大男人娶了妻子卻連支頭花都沒給妻子買過,這能算好?

吳氏聽到這心才定了定,漸漸止住了哭聲,“沒餓著你們吧?”

紅魚不由失笑,“大娘子你在瞎想什麽呢?真當每月老太爺讓夥計們送的那些米麵糧油白送的?再怎麽張大娘子也不敢餓著三娘和我。隻不過到底鄉下人家,平常節儉得很,夥計送來的那些米麵糧油都省著吃,多下來的那些張大娘子還偷摸拿出去賣了換銀錢,還當三娘和我不知曉。”

吳氏擦擦臉撇了撇嘴,“她一個寡婦人家能拉扯大三個孩子,還供了一個念書,怎麽可能會是個憨的?”

“這都罷了!本來送去那些米麵糧油也沒打算要回來,隻要不餓著你們就隨便她折騰吧。”

說到這,吳氏又想起了關鍵的事,“也沒托人送口信,怎麽突然今天就回來了?再說,三娘嫁出去半年除了回門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回娘家呢,按理女婿應該陪了來。紅魚你跟我說老實話,是不是三娘和女婿鬧別扭了?”

話趕話都說到這了,紅魚覺得也沒什麽可以隱瞞的了。

自己不說,留大娘子一個人胡思亂想,好好一個人別自己嚇自己給嚇壞了。

不過,紅魚還是盡量輕描淡寫了,“就前兩日為了相公的廩銀,相公喝醉了酒惹的三娘心裏不痛快了。”

廩銀?

這又是怎麽回事?

吳氏放下擦臉的帕子皺了皺眉毛,“我自己養的女兒我知道,三娘不是眼皮子那樣淺的人,女婿學裏一個月的廩銀就那麽點,一年加起來都不及三娘從前的胭脂水粉錢。三娘不會為了這麽點銀子就和女婿鬧別扭,你說,到底怎麽回事?”

薑還是老的辣。

紅魚能說什麽?

她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說少了也沒用。

吳氏心細,就算她說個“一”吳氏都能自個猜出“二、三、四”來。

“嗐!張大娘子是個厲害的,從三娘嫁進他牛家第一天起就再沒給過相公一文錢。半年了,相公除了在家的吃喝拉撒之外用的全是三娘的嫁妝銀子。”

紅魚又道:“三娘倒是真不在意這點銀子,隻是也怕養大了牛家人的胃口,本來想借著廩銀的事試試張大娘子,結果……”

結果不用說吳氏也猜到了,必定是廩銀沒要到,女婿和女兒之間還生分了。

一時間吳氏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當時給了女兒這麽多的嫁妝銀子,為的就是供著女婿念書好供出一個舉人來。

可話是這樣說,銀子也是真給了,到了此刻吳氏心裏又有些莫名的不舒坦。

為什麽不舒坦?

女婿好好一個大男人,每月學裏念書都有廩銀拿,結果連支頭花都沒給女兒買過用的還都是女兒的嫁妝銀子,這事任哪個丈母娘聽了,心裏都不會舒坦。

還說什麽秀才?跟個吃軟飯似的。

再說,反正都已經吃了軟飯,那就再用吃軟飯的銀子買些女兒家愛用的東西回去討好娘子啊。

隻知道花銷娘子的銀子,卻連哄一哄自家娘子這麽簡單的事都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