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別無選擇(二)(2)

“又是啥問題?”

“長江大學,正群,長江大學的況不是你我想的那樣。”

“哦?!”周正群警惕地豎起目光,他特意叫上黎江北,就是想談談長江大學,沒想他還沒開口,黎江北倒先說了。

“你又調研到什麽了?”

“騙局,自始至終,就是一個騙局!”黎江北憤憤地說。

周正群的心嘩就緊了,黎江北從來不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他是不會這麽說的。

“你是指?”

“算了,車裏說不清,找時間跟你匯報吧。”

周正群沒再往下問,黎江北這番話,還有他說話的神,已像重錘一樣,在他心裏砸出轟轟的聲音。往閘北新村去的路上,周正群心格外沉重。長江大學跟江北商學院的糾紛鬧了五年之久,他主管教育後,先後召開過五次調解會,都沒能將糾紛調解掉。省教育廳先後拿出三份調查報告,都認定長江大學違約在先。然而,吳瀟瀟接手該校工作,出任法人代表後,不斷上訪。有消息說,吳瀟瀟已通過關係,將長江大學的處境反映到了中央,這次全國政協調研組到江北,其中一項重要內容就是關於民辦教育,莫非?

周正群的腦子亂極了,聯想到長江大學創辦前後生的諸多事,禁不住吸了一口冷氣。車子快到閘北新村時,他腦子裏突然跳出一個疑問,難道自己搞錯了,或者,真有一張大手,在背後操控著長江大學?

他把自己嚇了一大跳。

閘北教育新村呈現在眼前。

五月的陽光下,這片曾經的廢墟顯出處子般的美麗。說廢墟一點不為過,周正群記得,自己從春江市調進省城那一年,腳步還來過這裏。當時這兒已有開的跡象,但也是幾個小工頭小打小鬧,一片廢棄的古河床,加上破落的幾十間小廠房。廠房是當年興辦鄉村企業留下的,有人在這兒辦過小型船廠,後來不辦了。又有人把廠房低價買回來,當廢品收購站,於是這片古河**便終日散著腐朽的氣息。河床四周,散落著一些破舊的村宅。這些村宅不知建於何年,聽說最早是流民居住的地兒,長江每一次大水,都會讓不少人失去家園,有人順江而下,哪裏能活命便在哪裏安家。閘北這塊地的曆史便有了。後來它成了船客子們落腳找快活的一處好地兒,那些四散逃來的外鄉人,因為缺少活下去的辦法,便靠家中的女人,給船客子還有纖夫暖腳暖被窩。城中心地帶一些好逸惡勞的婦女還有在城裏煙花地帶混不下去的角兒,也躋身到這裏,榨纖夫們那點可憐的油。周正群聽說,解放前夕,這兒的娼妓業很是火過一陣子。但站在這片廢墟上,他怎麽也想象不出,如此不毛之地,何以能繁華得了娼妓業?

往事如夢,一晃間,周正群到省城工作已有八個年頭。當年的不毛之地,早已煥出勃勃生機。省市提出閘北高教新村這個概念之前,有人也動過腦子,打算將這兒投資興建成江北船工業基地,那個方案很是振奮人心,可惜還沒等批下來,就遇上緊縮銀根,國家對經濟建設大調整。要不然,這兒說不定早就機聲隆隆,人影綽綽了。

周正群走下車,在李希民等人的簇擁下朝新村走去。腳下是筆直的混凝土路麵,公路兩旁的樹木也已成活,五月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影,灑下斑剝的光。放眼望去,矗立在中心廣場的城雕尤為醒目,那是花八百八十萬元從廣州運來的。當初為這個城雕,周正群跟馮培明還在會上生過爭執。周正群堅決不同意從廣州那邊運城雕,江北這麽大,單是藝術院校就有十幾所,人才濟濟,搞個啥樣的城雕搞不出來?馮培明卻堅持要從廣州那邊定做,他說廣州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是經濟的火力地帶,它的藝術也是最前衛的。周正群後來還是妥協了,不是他讚同馮培明的觀點,而是有些事,特別是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事,該妥協時必須妥協,要不然,你這個副省長就沒法幹下去。

為這事,黎江北在私下裏嘲諷過他,認為他現在滑頭了,知道保自己的官帽了。周正群無法跟黎江北解釋,多的時候,他認為黎江北的觀念是對的,非常正確,但就是不能接受。畢竟,他跟黎江北分屬兩個不同的圈子,各有各的遊戲規則,黎江北可以堅守住一個真理不放棄,他不行,他得動搖,得左右徘徊,有時候還得做出犧牲,做出讓步。這叫做政治的藝術,更叫做政治的無奈。真的,周正群現在越感覺到,從政跟搞學術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堅守與妥協。學術這口井,你越是堅守就越能出成果,因為它是井,堅守才能鑽得深。從政卻是場裏的遊走,這場就是人們說的官場。既然是場,你就不能守住某個信條不放,你得學會在場內迂回,學會在場內出入,況且現在這場裏規則已不是一條,有許多。明規則,暗規則,潛規則,亞規則等等,哪條規則不遵守都不行。單純地遵守也不行,你還得學會利用它,把玩它,既不能太偏離也不能太投入,總之,你得在這場裏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