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聖賢,一生的軌跡難免有偏差。”他掏出煙盒,嗑出一支叼在嘴角,盒口朝向周淮康,“隻是父親位高權重,無數雙眼睛在明或在暗,恩恩怨怨有心償還,無能為力。”
周淮康眼神閃爍,沒接他的煙。
“母親強勢,但也算是賢妻,外界一直以父親母親的恩愛婚姻為佳話,我認為外界是對的,父親呢?”
“當然...”周淮康強顏歡笑,“我隻有過你母親,你母親也隻有過我。”
“萬一有謠言栽贓父親,隻要父親堅持真相,自證清白,一切惡意的誹謗不攻自破了。”周京臣若無其事撕著煙紙,煙絲抖落一地,簌簌墜下的一刻,周淮康直勾勾望著。
“父親酒後不適,早睡。”
他灑了手中僅剩的煙絲,幹脆起身。
“京臣!”周淮康情緒波動,“菁菁是周家唯一認可的兒媳,你和禧兒不行。”
周京臣凝視走廊,燈光直逼眼底。
籠罩了一層焦白色。
他沒回應一個字,揚長而去。
周京臣下來不久,周夫人洗完澡也下來。
她掃了一眼客廳一男一女獨處的景象,心中煩躁。
若不是周淮康叫禧兒回家,今晚京臣在老宅,她不願意禧兒出現。
越疏遠,越太平。
“禧兒,八寶魚翅吃了嗎?”
“吃了。”程禧乖巧起來,“謝謝周叔叔惦記我。”
“你坐啊。”周夫人慈祥,“在家裏客氣什麽?”
她扭臉詢問周京臣,“我聽孫區長的太太講,海關扣下了北航集團的貨物?”
男人氣定神閑,“在等複驗的結果,初檢一批貨有問題。”
周夫人起初不甚在意的,“不牽連你就好。”
“我負主責。”周京臣語出驚人,“海外合同是我簽署的,運輸是我批示的,董事長去澳洲度假,權力移交我了。”
“你沒有實地考察國外的工廠倉庫嗎?”周夫人“嗖”地站起,“商業競爭處處陷阱,什麽錢該賺,什麽錢不該賺,你必須有界限!你犯錯誤,給你父親闖禍!”
氣氛緊迫。
程禧悄悄放下小叉子,走到周夫人身邊,替她捏肩,“周阿姨,您千萬不要生氣。”
“你瞧你哥哥!”周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外麵誇他精明,是最有出息的世家子弟,那批貨連區裏都傳遍了,國外海關不禁,國內海關嚴禁,你不清楚嗎?”
周京臣淡淡應聲,“疏忽了。”
“菁菁呢?”周夫人目前最關心這個,“她大伯和二叔有沒有辦法幫你洗清責任?”
“分手了。”
程禧瞳孔瞬間漲大。
周夫人的震撼不亞於她,“誰提出分手的?”
“我。”周京臣波瀾不驚,“我如今麵臨麻煩,沒精力顧及感情了。”
怪不得。
周京臣突然休假。
原來是重大失誤,被董事會研究決定停職。
“菁菁答應了?”周夫人不死心,“她那麽喜歡你...”
共患難三個字還沒講出口,周京臣打斷,“菁菁沒挽留。”
周夫人臉色一沉。
“我親自去醫院問問華夫人,這樁婚事處不處了,她華家沒落了,我周家屹立著呢,要是不處了,別後悔。”
客廳一陣死寂。
周京臣一言不發,轉動著手上的水果叉。
眼眸灰蒙蒙的。
......
程禧的四級模擬成績又沒通過。
差2分。
英語老師複印了六頁單詞卷,勒令她一星期之內背熟。
她一宿沒睡,背了兩頁。
早晨迷迷糊糊打盹兒,安然趴在陽台上,招呼她,“陳哲幹什麽呢?表演呐。”
程禧走過去,B、C棟宿舍樓之間,是晾曬區,被罩在繩子上飄**著,陳哲杵在一片花花綠綠的海洋裏,穿著碎花裙,他人高馬大,XL碼的裙子也小,緊巴巴裹住屁股,踩了紅色高跟鞋,敲一下銅鑼,喊一下,“我對不起程姐姐,程姐姐大人不記小人過。”
安然興奮大吼,“哇,陳隊長,你好騷啊!”
C棟沸騰了,女生們起哄讓陳哲跳一段女團舞,D棟的男生宿舍也紛紛打開窗戶,“哲哥!搞這麽大的陣仗啊——”
陳哲置若罔聞,繼續敲鑼,“程姐姐胸懷偉大,程姐姐美若天仙心地善良——”
程禧聽不下去了,憋著笑,“陳隊長,你演哪出戲啊。”
“願賭服輸!”陳哲仰脖子,慷慨激昂,“程姐姐原諒我!”
全場歡呼。
宿管阿姨在台階上叉腰,“你們都瘋了?”
程禧轉身,坐回椅子上。
“陳哲平時老討厭了,又花心,又手欠,沒想到大局上他挺爺們兒的,承諾葉總工的賭注說幹就幹,沒耍賴,這波拉好感了啊。”安然一把撕碎了英語書,朝房頂子一拋,“操場男孩啊...大學青春啊!”
大卸八塊的書皮飛到程禧腳下,她一瞟,“安然,你撕了我的書!”
安然一咧嘴,躥出寢室。
程禧追她,“英語老師本來嫌我不順眼,書沒了不是找倒黴嗎?你賠我書。”
宿舍大門泊了一輛車,剛熄火,安然圍著車兜圈子,程禧抓她,接連撲了空。
這時,車窗降下。
一張男人的臉映入程禧的視線。
她愣住。
陽光分外濃鬱,照在玻璃上,男人笑意也顯得深邃了,“有一個哥哥不滿足,又認了一個弟弟?”
安然正愁沒機會躲開程禧,如獲大赦,“程禧的哥哥,不打擾了。”
程禧一動不動,摳著車門扶手。
周京臣打量她片刻,“不高興?”又打量幾棟宿舍樓,熱鬧極了,“今天出風頭了,葉柏南這場球賽倒是沒白贏。”
她終於動彈了,“你在學校安插眼線了。”
周京臣沒回答她,挪到另一側的座椅,空出她這一側,“上來。”
程禧上車。
“2月份安插的。”他衣服有香味,沒有煙味,“有男生欺負你,怎麽沒跟我提?”
“係主任說,大學是小社會,有人情世故,有小集體,慢慢會習慣。”駕駛椅掛了一條毛毯,她撚著羊絨毛,“校花,係花,她們才慘,很多無中生有的造謠,傍大款,陪酒女。”
周京臣哪句話都沒擱心上,隻擱心上一句,“你是什麽花。”
程禧揪下一簇毛,“班花。”
“沒評上係裏的?”男人故意逗她,“係裏是誰。”
她指著一個晾被罩的女生。
周京臣端詳了一會兒,“確實比你強。”
鴉雀無聲。
雙十年華的姑娘,論漂亮,多多少少不服氣。
程禧表情不大好看。
他悶笑,“你可以不經曆社會的人性複雜,善惡風波,在溫室裏生活一輩子。”她穿得單薄,**小腿的居家服,跑出寢室也忘了拿外套,周京臣拽下毯子,披在她身上。
他手沒抽離,撩開她耳鬢的碎發,“收拾行李,帶你出去一趟。”
“程禧!”陳哲衝過來,“你轉達姓葉的,我兌現賭注了。”他將銅鑼扔在對麵的垃圾桶裏,“長得不錯,心腸真他媽的歹毒,什麽損招...”
陳哲罵罵咧咧走了。
程禧不吭聲。
周京臣的手滑到她肩膀,“外省的海棠和芭蕉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