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臣微微側身,望向程禧。
眼底蒙了一層烏雲。
“在療養院,您今天怎麽問起她了?”
程禧攥著拳。
他一貫有規矩,連老宅的保姆也喊阿姨,輪到程母了,喊“她”,而不是“程阿姨”。
衝這段露水情緣,喊她母親一聲阿姨,也應當的。
怪不得華菁菁沒將她放眼裏。
周京臣什麽態度,華菁菁有樣學樣了。
“禧兒說,你不許她見母親?”周淮康語氣慍怒,“周家的家訓,禮、義、仁、孝、德,孝占其一,禧兒探望服侍母親,是孝道,你阻止什麽?”
“程禧,我阻止你見你母親了?”周京臣臉上風起雲湧,有威脅,有荒誕,“有需要,可以提,別撒謊,清楚嗎?”
四目相視,他眼底的烏雲加深了。
她低頭。
告狀周京臣,是一麵之詞,沒證據。
療養院的醫護人員大概率也統一了口風,沒有不許她見。
繼續咬,反而惹惱了他。
“哥哥,我周末去見,行嗎。”周京臣逼她,她也逼他一把。
“行啊。”他似笑不笑的,“你忙著戀愛,沒時間見母親,賴到我頭上了?”
程禧不吵不鬧,平複了情緒,“周叔叔,哥哥同意了。”
周淮康分辨不出孰是孰非了,各有各的理,揮了揮手,“罷了,該見去見。京臣,你少欺負她!禧兒再告你的狀,我踢你!”
周京臣視線在程禧身上,陰森森的,“有葉柏南在,誰會欺負她呢。”
周淮康心一揪,差點耽擱了正事,疾步出去,“跟我來花園。”
周京臣沒動。
“挺聰明,借周家施壓我,是嗎。”
“你逼我的。”程禧仗著膽子,看他。
他又恢複笑意,“很快,所有人都奈何不了我,你告狀告錯了對象。”
一門之隔的餐廳,保姆傭人來來往往,周夫人時不時指揮,影子在磨砂門上一晃一晃的,晃得程禧心驚。
“昨晚在芙蓉村,如果你沒有和葉柏南走,選擇留下,現在你已經見到你母親了。”
程禧一愣。
她走那一刻,周京臣沒說話。
眼神寒涼。
是等她做選擇。
可她選擇了離開。
“你母親精神狀況不佳,醫生會診後,認為她不適合見親屬,會刺激她的病情。既然治療了,遵從醫囑吧,你覺得呢?什麽時候適合見,我會安排。”
周京臣撂下這句,隨著周淮康去花園。
......
華夫人的葬禮規模,超過了周京臣和華菁菁的訂婚儀式,李氏家族的一眾親戚也到場了。
本來商議好的,結婚典禮在蘇州舉辦,他們不願拋頭露麵。是周京臣親自致電,要求李家長輩來北方,給足華菁菁顏麵,表示重視這位準兒媳。
華菁菁在圈子裏大出風頭,那些太太和小姐們羨慕得不行,佩服她有手腕,灌了周公子迷魂湯了,是周家的寶貝疙瘩,等生下長孫、長孫女,更是大功臣,豈非寵上天了。
程禧站在家屬席,黑裙白花,神色肅穆,一旁是葉柏南,左胸佩戴的襟花帶寫了“親家女,親家女婿”。
對麵是華家的家屬答謝區,大房和三房的晚輩到齊了,周京臣摟著憔悴的華菁菁站在第一排,襟花帶寫了“女兒,女婿”。
他極其嗬護華菁菁,擦拭眼淚,溫聲安慰,一撥又一撥賓客入場,鞠躬致哀,他禮數周全,一一回禮,特意致歉,“菁菁悲傷,有失禮之處,多包涵。”
幾乎無人不誇他,是二代子弟的領袖,深情專一。
這局麵,即使有女人曝光他,百分百是女人挨罵,沒傍上他,潑髒水,搞不好是誹謗名譽罪。
男人塑造的“愛妻”形象,在名利場,打輿論戰是無往不勝的。
“華菁菁可憐,父母接連去世。”一名太太吊唁完,路過大禮堂的柱子,和同伴太太閑聊,“華家的老大和老三有兒女,庇護自家孩子,沒工夫搭理侄女,假如夫妻不和睦,她都沒地方訴苦。”
“華菁菁的二叔很敬重華夫人,他是華夫人一手帶大的,長嫂如母嘛!華菁菁有麻煩了,他會出麵的。”同伴太太感慨,“哪有十全十美啊?華菁菁頂著‘小周太’的身份,夠幸運了...”
程禧麵無表情整理著裙擺。
華菁菁哭得缺氧了,暈厥在周京臣懷裏。
現場一團亂。
市裏的領導並未親臨吊唁廳,不過看在周淮康的麵子,委派了秘書團,一共十二個人,壓軸獻花圈,念悼詞。
場麵隆重,氣派。
周京臣陪著周淮康迎接,寒暄後,又送出門。
為首的秘書長打量周京臣,“華夫人的葬禮辦到這種程度,周公子重情重義啊。”
“叔叔過獎了。”周京臣謙虛,“女婿為嶽母盡孝,是責任。”
秘書長環顧一圈,“周家的養女呢?”
周淮康扭頭招呼程禧過來,“我女兒,禧兒。”又介紹葉柏南,“準女婿柏南,你有耳聞的,葉氏集團董事局主席的長公子。”
“全家是人中龍鳳啊!”秘書長審視著葉柏南,深意十足,“家裏生意好嗎?”
葉柏南身姿挺拔,略頷首,“多謝叔叔,一切都好。”
秘書長點頭,“葉家的買賣越做越大了。”話鋒一轉,“周副市長的兒子和女婿光耀門楣啊!”
“老武,你難得誇人。”周淮康帶著周京臣和葉柏南,一起送行。
周夫人風風火火從休息室出來,“禧兒,去照顧你嫂子!她一整天不吃不喝的,我不放心。”
交代完,周夫人匆匆趕到隔壁酒樓招待賓客了。
程禧在大堂斟了一杯水,去後院的包廂。
華菁菁蘇醒了,倚著沙發。
“你來幹什麽?”她憎惡。
“周阿姨讓我——”
她猛地一掀,程禧猝不及防,水杯碎裂了一地。
其中一片反彈飛濺,食指劃破了一道口子。
“你幸災樂禍吧?”華菁菁獰笑,“你周叔叔和哥哥不在場,你裝什麽純情無辜。男人吃你這套,同是女人,你少賣乖了。”
程禧捂住口子,止血。
“周家是倒大黴了,被你們母女吸血了八年,沒有一分回報,全是賠錢貨。耿世清匹配你綽綽有餘,你還不樂意?不曉得自己幾斤幾兩了。你得罪了耿家,害得周家失去盟友,原來你野心勃勃,想勾引京臣?”
“我沒勾引!”程禧反駁。
“你敢發誓嗎?”華菁菁咄咄逼人,“對你哥哥沒有男女之情?沒有越界!”
她顫抖著。
有男女之情。
也越界了。
可當時,他沒主兒,是單身。
她亦是。
去外省那次,也是他欺騙她分手了,她才越界的。
“京臣能瞧上你?除非你不知廉恥勾引他,給你和你母親找一個大靠山,白白送上門的,他憑什麽不接受呢。”華菁菁踹開椅子,圍著她,“你記住了,我華家是名門勳貴,我父母沒了,大伯和二叔在世,我照樣高你一等。京臣是我的未婚夫,妄圖從我華菁菁的手裏奪男人,你有那份道行嗎?”
她不屑譏笑。
“什麽東西摔了。”葉柏南忽然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