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攔不住京哥兒,他脾氣強,真翻了臉,你周家唯一的兒子,要不要了?”老夫人掀開鍋蓋,取出一碗羊奶甜酪,“禧兒和柏南在一起,是你的意思吧。她是歡歡喜喜的,還是那些相親對象太下三濫了,她嚇壞了,正好柏南條件出眾,你又逼她,她不敢不屈服你,才答應的?”

“姑媽...我今天給您交個底。”周夫人梗著脖子,表情瞬息萬變,“我確實讓京臣聯姻,但我沒有私心,他越強大,靠山越多,李氏的家業越穩固。另外...他即使不聯姻,也不能娶禧兒!”

老夫人撂下勺子,“嫌名聲不中聽?”

“禧兒的父親自殺,是淮康為了自保,故意見死不救。”周夫人推開椅子,在屋裏轉悠,“倘若程衡波活著,她母親不至於精神病,程家不至於家破人亡。禧兒萬一知情...恨京臣,恨周家呢?她沒本事,柏南有。”

提起葉柏南,周夫人煩躁,“柏南現在虎視眈眈,要對付京臣,假如他利用禧兒,害京臣呢?我必須鏟除京臣身邊所有的潛在危險,不留後患!”

老夫人糊塗,“柏南為什麽對付京臣?”

“您別管了——”周夫人從後門下樓,走出祠堂。

.......

周京臣從祠堂出來,拐了個彎,去西廂房。

夜幕下,窗戶亮著。

熏黃的燈。

薔薇花叢中,程禧細窄的影子映在玻璃上。

在梳頭發。

他在屋簷下焚了一支煙。

突然,廂房門一開。

程禧潑了一盆水,濺濕了皮鞋。

“你成心吧。”他跺腳,“沒瞧見我?”

她扒頭,“你又偷窺。”

周京臣夾著煙,倚欄杆,“路過。”

“香不香?”程禧甩了甩木盆。

青石板水汪汪的,飄浮著玫瑰花瓣,“兔子尿了一灘,花香遮蓋騷味。”

老夫人愛吃紅燒兔肉,院子裏散養了五六隻,又大又肥。

“葉柏南明天走?”周京臣換了個姿勢,不抽煙了,立在那。

遊廊暖色的觀景燈照得他身型修長,挺拔。

“不走。”程禧猶豫了一會兒,“他和堂舅有應酬,在逐月茶樓。”

周京臣舌尖抵出一枚煙絲,啐在柱子下,“你不幫他瞞著我嗎?”

李韻晟和葉柏南同時出現的應酬局,十有八九是聯合密謀。

葉柏南沒防備她,把行蹤告訴了她。

或許,他以為她待他親近,包括周京臣,她也會守口如瓶。

“我和他,有一個輸,有一個贏,輸了的,會徹底完。”周京臣掐了煙,目光灼灼,有期待,有試探,“你選誰贏。”

程禧咬牙,“我選姑婆!”

周京臣倏而發笑,“不枉費姑婆疼你,沒白疼。”

她進門,他跟著也邁進廂房。

“姑婆...生我的氣嗎?”

“生我的,沒生你的。”周京臣輕描淡寫,“不怨你。”

老夫人這幾日,有意撮合,正在興頭上,中堂那一場風波,打得老夫人猝不及防。

多多少少是憤怒的。

他坐下,解了衣扣,窗半掩半開,射入一縷濃稠的夜色與月色。

如同這段關係。

越陷越瘋,越瘋越滋長。

“你腿不舒服?”程禧發現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蹲下,擼起褲管,膝蓋一片淤青。

“跪祠堂了。”周京臣抻了個懶腰。

“跪了多久?”

他俯身,瞥了一眼她中指的鑽戒,神色冷了,“兩個小時。”

“太短了,起碼跪兩天,你才長記性。”

周京臣欺負她,總是占上風,難得有機會嘲笑他。

“跪兩天,我的腿廢了,你照顧我後半生?”

“廢了拄拐啊。”程禧調侃他,“你有錢,買最貴的拐杖。”

她嘴上笑,腳下忙,泡了一條熱毛巾,敷在他膝蓋。

“你後背的傷口也留疤了。”

昨晚,她洗完澡,他在**抱著她,她觸摸到凹凸不平的疤痕。

猙獰,遒長,手感像蜈蚣。

周京臣皮膚白,傷疤顯得格外醜。

“無所謂。”他大喇喇靠著枕頭,“周公子賣藝不賣身。”

程禧噗嗤笑,“你倒是想賣身,誰買啊。”

“想買我的女人可多了,比如祝太太——”

她瞳孔睜大。

“的女兒。”周京臣大喘氣,“以及祝太太的婆婆。”

“周總工這麽沒正形,北航集團的員工知道嗎?”毛巾不熱了,程禧重新洗了一遍,再敷上。

“隻有你見識過。”他笑,又沒笑,含在皮肉裏。

周京臣心裏痛快了。

程禧趁著去屏風後麵洗毛巾的工夫,摘了鑽戒。

“你是不是得罪祝董了。”她離開得早,沒目睹現場,不過保姆們議論紛紛,她也聽到了。

祝董一家三口拂袖而去。

管家代表老夫人親自送到大門口,一向懂禮數的祝董,耷拉著臉,都沒打招呼。

“得罪了。”他大大方方承認,“如果我不登門道歉,祝董在董事局一定會刁難我,發泄這口怒氣。”

程禧收拾了毛巾,從藥箱裏找出藥膏,擠在棉簽上,一邊給他塗藥,一邊問,“你道歉嗎?”

“道歉沒用。”周京臣意味深長看著她,“除非我娶祝卿安。”

她手一頓,又恢複,“祝小姐知書達理,性子和善,比華菁菁好。”

“你這是替我把關?”他笑得不陰不陽,寒氣森森,瘮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