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來。”他進電梯。

程禧聽到‘不來’,撂下碗,回臥室。

落地窗對麵是流光溢彩的高樓,樓下,是步履匆匆的周京臣。

程禧低頭,他恰好仰頭。

刹那交匯。

夜幕一瞬地明亮。

LED顯示屏煙花綻放,慶祝商場六周年店慶。

她和周京臣不約而同望向大廈。

這一刻,整座城市有萬家燈火,有煙花絢麗,他佇立在無數顏色的盡頭,勝過人世間的萬千浮華。

她朝下,大喊,“周京臣,生日快樂!”

男人的麵孔瞧不真切,唇形闔動,淹沒在煙花聲中。

下一秒,電話響了。

程禧接通。

“我哪天的生日?”周京臣興師問罪。

“十月份。”

倒是沒答錯。

他消氣了,“現在六月,你亂喊什麽。”

“祝你去年生日快樂。”

去年,周京臣在外地出差,她郵寄了禮物去酒店。

電話沒接,她隻好發短信:哥哥,二十九歲生日快樂。

他回複很不積極。

隔了兩個小時,短信姍姍來遲;不快樂,提醒我多大年紀?

她馬上改,重新發:哥哥,生日快樂。

沒回音了。

“今年的禮物,我備齊了。”程禧說,“是胸針。”

“不愛戴。”他不領情。

“那你要什麽?”

周京臣再度望向大廈,“你自己想。”

......

翌日,周京臣陪周夫人回了一趟南方老家。

出機場,去老宅的途中,周夫人忽然聊起程禧,“一星期了,去見過她嗎。”

他批文件,不甚在意,“沒去。”

“真沒去?”周夫人審視他。

周京臣太陽穴跳了跳。

盤算了一番:秘書是自己人,保姆是自己人,一梯一戶,沒鄰居,暴露不了。

旋即,若無其事,“她出事了?”

“我問你呢。”周夫人皮笑肉不笑。

他演技嫻熟,問開車的秘書,“你去了嗎。”

“我去送了燕窩,阿膠和紫參。”秘書一五一十交待,“葉氏近期各種會議,您行程忙碌,我悄悄去的,怕擾了您心思。”

誠懇,坦白。

不像演的。

周夫人踏實了,“她產檢,我安排何姨去照顧,用不上你。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在婦產科不如保姆方便。”

周京臣沉默。

“她生下孩子,李家養,你老老實實娶妻,和名正言順的妻子再生一個。”周夫人下最後通牒。

他眉頭一擰,“李家養?”

“婚生子養在周家,私生子養在李家,避免你和妻子、和嶽丈家不愉快。”

“那她呢。”

“八個月後,她母親大概也病死了,了無牽掛地出國,喜歡哪個國家,在哪個國家定居。她為李家生育了外孫兒,我自然不虧待她,洋房,豪車,零花錢,加倍補償她。”

“姓李,是嗎?”周京臣盯著周夫人,“不允許她見孩子,一麵都不許,是嗎?”

“你不同意?”周夫人反問。

“我的孩子不隨父姓,也不隨母姓,隨外公家,我應該同意嗎。”他語氣幽涼,目光亦是。

“隨你姓,你未來妻子不同意。”

周京臣心口一怦,笑了一聲,簽文件的手幅度大,筆尖‘嗖嗖’割著紙張,擠出一句,“您深謀遠慮。”

母子倆氣氛微妙,互不多言了。

車駛入老宅,周夫人先去李韻晟的小樓,周京臣去中堂。

老夫人在喝茶,瞥了他一眼,“禧兒怎樣了。”

“這段日子,沒見麵。”他坐下,“騰出空,我替您去看看。”

“你騙得了韻寧,可騙不了姑婆。”老夫人氣定神閑,“昨晚見了吧。”

“姑婆厲害啊。”周京臣吊兒郎當的姿勢,一雙眼睛卻鋒芒犀利,淡淡的寒氣,反感被監視,被掌控,“在我身邊安插間諜了?”

“方家的老二拍了照片,好奇你媳婦兒是不是這姑娘。”老夫人示意傭人,傭人劃開手機屏幕。

程禧趴在他腿上,他抱著她,一半的怒火,一半的情意。

傷她不得,留她不得。

幾分恨,幾分疼。

“這個斌子。”周京臣又是一半怒,一半調笑,“我回去找他算賬。”

“方家老二不拍你,我也曉得。”老夫人撚佛珠,翻了一頁《金剛經》,“禧兒舉報了淮康,惹惱了韻寧,周家不接納她了,外界的風言風語又多,你必須顧及周家人的顏麵。不探望她,晾著她,人是分了,心裏惦念吧?”

周京臣神色不自在,端起水杯,遮住。

“李家從小撫養你,你一撅屁股,是便秘是拉稀,我門兒清!”

老夫人粗俗,逗笑傭人,他也笑,“您是李家的大家長,謹言慎行。”

“李家人反了,你舅舅們,兄弟們,不認大家長了。”老夫人悵惘,年輕時,老夫人號稱‘佘太君’級別的人物,幫著老太爺征戰商場,雷厲風行。

年老了,不管家族事了,李家親戚上上下下表麵敬著,背地裏,不畏懼了,花花腸子一堆。

“韻寧這次回來,要召開集團大會?”

“是。”老夫人談公務,周京臣表情嚴肅,“母親是李家嫡係,比二位舅舅根正苗紅,多多少少是一份震懾。”

“周家垮了,到處是閑言碎語,韻寧在風口浪尖上,親自掛帥出征,真難為她了。”老夫人轉而一笑,對周京臣調侃,“你母親當了一輩子官太太,也當了一輩子校長,你別小覷她,她私下是蠻不講理,大局大勢上,有氣魄,有道行。”

周京臣點頭,“母親出山,穩一穩李氏內部。”

這時,秘書跨過中堂大門,附耳匯報了什麽,他起身,直奔祠堂。

二樓的窗戶,浮著一抹女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