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臣在老宅和周夫人不歡而散,沒回市區,直接回了南方老家。
秘書去收拾行李,程禧剛知道。
心裏一陣發澀。
“美容院那邊,您喜歡去,隨時去上班,不喜歡去,在家裏養胎。”秘書轉述了周京臣的原話,“至於產檢,周董盡量趕回。”
“他去多久?”程禧挑揀著衣櫃內的襯衣、領帶,夏季是淺色係,秋冬是深色係,周京臣不講究吃喝,講究穿著,畢竟是場麵上的人物,幹淨斯文優雅得體,是應酬禮儀。
“一個月吧...”秘書含糊其辭。
周董走得瀟灑,和周夫人置氣,也和程小姐置氣,去多久,沒說。
程禧拿了消炎藥和止疼藥,塞在皮箱的夾層裏,“他後背、腹部有傷疤,我和華菁菁被綁架那次,他挨了幾棍子,工作忙,斷斷續續地治療,沒治好;腹部是刀傷,耿世清在醫院捅的,陰天下雨針紮一般疼,偶爾發炎,你提醒他吃藥。”
她心裏的酸澀,更濃了。
周京臣三十歲的年紀,落了一身的病根兒,十次有九次是為了救她。
......
秘書傍晚到達李家老宅,把行李和藥物交給周京臣,“程小姐很關懷您。”
周京臣靠著書桌,注視箱子裏大大小小的包裹。
她一貫細致,愛整潔,分類得妥妥帖帖。
秘書清了清嗓子,“在程小姐的立場,父親自殺‘有冤’,隱情全部指向了周老先生,為人子女,替父‘伸冤’報仇,其實沒錯。在您的立場,周老先生清廉勤勉,是程衡波拖累了他,程衡波貪婪作惡,罪有應得,周老先生‘陪葬’,太不值得。”
男人捏著藥瓶,一團朦朧熏黃的燈光籠罩住他麵孔,喜怒莫測。
“您心疼父親,她也心疼父母,周家撫養了她,可程衡波夫婦何嚐不是寵愛她到十二歲呢?葉柏南口中的周老先生,自私,虛偽,狡猾...他是周老先生的‘長子’,程小姐才相信了。舉報那天,在紀委大樓又哭又跪,程小姐的糾結和掙紮,外人體會不到。調查結果周老先生和程衡波的自殺無關,她後悔了。”
窗外,是梅雨時節,周京臣腹部微微刺痛,擰開瓶蓋,含了一粒止疼藥。
“周夫人排斥程小姐,她不敢登門,並非是記恨周家,記恨您。”秘書勸慰,“程小姐同意生下孩子,周家抱走,沒有倚仗懷孕爭取過名分,甚至同意孩子跟著後媽生活,隻求逢年過節見一見孩子,一則,不希望您為難,和周家反目;二則,是彌補。”
周京臣起身,推開窗。
潮濕纏綿的空氣,夾雜著窗柩下的茉莉花香,一如她呼吸。
他在南方一連待了兩個月。
每周六固定打電話詢問保姆,程禧的飲食、睡眠、出行,卻從不主動和她通話,程禧自然也不主動。
僵持著。
美容院的客流量非常大,員工不夠用,程禧也會親自上陣,一些簡單的清潔護理。
這天,一位富太太聊起魏夫人,送長女去南方了,在家族企業任職秘書。
另一位富太太好奇,“什麽家族企業那麽大的排麵,副市長的千金當秘書?”
“李氏集團啊!”富太太擠眉弄眼,“周公子的秘書。”
“周公子好福氣呦,馬上是魏家的女婿了?”
“魏小姐離過婚,官家公子看不上她,富家公子呢,她又看不上。周公子恰好和養妹有短暫的畸戀,加上懷了私生子,未婚的官家小姐不嫁他,富家小姐呢,周家也看不上,於是,周、魏兩家一拍即合了,這樁姻親是門當戶對,婚史相當,互相包容了。”
程禧在對麵的房間整理儀器,聞言,愣住。
“魏小姐有婚史啊?”
“結了半年,男方那方麵不行,守活寡一樣,在男科醫院碰上熟人了,流傳開了。”富太太唏噓,“新婚夫婦不和諧是大忌諱,百分百離婚的。”
“你曉得關靚吧?”富太太小聲,“關家暴發戶,就是沒素質。關靚和周公子談了一段兒,周公子甩了她,給了一千萬補償費呢,好聚好散唄,她不肯,到處造謠,什麽周公子欲望大,一邊和她,一邊包養女大學生。”
富太太噗嗤笑,“我猜魏小姐是當真了,前夫不行,她吃過虧,二婚一定嫁個厲害的!”
原來...
周京臣和魏青瓷一起在南方。
婚前培養感情。
培養到位了,再結婚。
雙方家族也省心。
所以,他無暇顧及她。
更不方便在魏青瓷麵前聯絡她。
......
8月初,下了一場大暴雨。
連綿數日。
周家是老式四合院,臨近郊區,地勢低窪,積水淹了院子,程禧回去了一趟。
周夫人不在,何姨迎她進門,“你周叔叔在呢!院子裏的玉蘭是他新種的,明年開花了,您帶著孩子在院子裏玩兒。”
程禧笑了一聲,“我沒經驗,爺爺奶奶帶。”
何姨忽然想到什麽,歎了氣。
周淮康從書房出來,站在二樓的拐角處,“禧兒,願意回來了?”
都說明星是紅氣養人,普通人是財氣養人,權貴場亦是官氣養人。周淮康不體麵、不光彩的退休,整個人蒼老了十歲,鬢角白發斑駁,那股子儒雅又威風的勁頭,完全消失了。
程禧五髒六腑一擰,開口嘶啞,“周叔叔...”
他笑眯眯下樓,慈愛端詳她,“肚子這麽鼓了,是不是雙胞胎?”
何姨在一旁附和,“禧兒小姐四個月的肚子,和五個多月似的。”
“是單胞胎,我羊水多。”程禧哽咽,“雨太大,我不放心您...”
“雨大,你少出門,我一個老頭子不平安又怎樣?我活膩了,你二十歲,你日子長。”周淮康匆匆去廚房,拎著袋子,“下屬空運過來的燕窩和水果,你周阿姨饞,我不給她吃,給你留著,你再不回來,我打算過去的。”
程禧鼻腔一脹,接過袋子,“檢查了,是男孩。”
“哎呀!周家有長孫了——”何姨高興,在宅子裏嚷嚷。
“無所謂孫子孫女,母子平安最重要。”周淮康搓了搓手,招呼程禧坐下。
疏離了一點,不自在了一點。
“葉家有消息嗎?”程禧惦記這茬兒。
周淮康表情悵惘,“葉太太6月底回老家探親,至今未歸。葉氏集團是葉國章和京臣在管理,我問過公司的情況,京臣不答複。”
不答複,也心知肚明。
名義是管理,實則是控製。
葉國章懦弱無能,是葉嘉良強扶上位的,而葉氏的一大半董事高管歸順於葉柏南,葉國章在董事局純粹是‘傀儡董事長’,一樁樁一件件,周京臣在幕後指揮,葉國章負責在台前宣布。
葉柏南關押期間,周京臣已經是‘實權董事長’,**得葉國章像一條狗,唯命是從。
葉國章是沒轍,論本事,論口碑,不敵侄子,集團上上下下輕視他,敷衍他,他若不服從周京臣,在葉氏根本混不下去。
周京臣鎮壓各路妖魔鬼怪確實有手段,做生意也有一套章法,董事和高管實打實的撈到好處,漸漸地,服氣了。
程禧猶豫了一會兒,“柏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