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南,手伸得這麽長。”雨愈下愈大,霧愈罩愈濃,周京臣的灰色風衣迎風而揚,大紅燈籠下,影子削瘦頎長,比這雨夜寂寞,清冷,“黃家老太爺的葬禮,要拉著周家血脈陪葬嗎。”
琴聲弱了。
葉柏南眯眼,“周家血脈陪葬?”
“墮胎藥。”
撫琴戛然而止。
“周、葉兩家的恩怨,牽扯了兩代人,上一代造孽,這一代或報複,或自保,生與死是各自選擇的命數。你好歹算是一介風流梟雄,對一個剛成型的胎兒下毒手,你擔得起梟雄的名號嗎。”
葉柏南手掌扣在琴弦上,不辯駁,“禧禧怎樣了。”
“慶幸是母子平安,否則我與你,今晚必定有一人見血光。”周京臣攏了攏衣襟,風吹得胸膛涼透。
“電話給花魁。”
葉柏南波瀾不驚,重新撫琴。
“她不在。”
“京臣,她弟弟萬一發生意外,她第一個恨你,第二個才是我。”磅礴廝殺的琴聲變成詭譎陰森的曲子,像黎明前的漆黑,戰場上的擂鼓,一音一符,瘮人骨髓,“你為了拿到物證,不顧她弟弟的安危,她找你求救,反而是你害了她家人。”
“你不敢動小寶。”周京臣凝視屋脊淌下的雨,“因為你明牌了,添一筆血債,多一個把柄。一旦我捏住你的把柄,你逃不掉。”
“一個智障兒,噎死,淹死,摔死,死法那麽多,我的罪名僅僅是照顧不周,你憑什麽冤枉我。”葉柏南不疾不徐彈奏,在幽靜的深夜,令人心燥。
花魁徹底崩潰了。
她撕打周京臣,癡癡顛顛,“小寶——”
周京臣一張臉隱匿於狂風驟雨,冷硬,淩厲,他緩緩鬆開手。
“葉大公子...你放過我弟弟,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不揭發你了,我去緬甸!”花魁搶過手機,跪在台階上。
“晤晤。”葉柏南嗓音噙笑,喚她小名,“其實,我根本不忍心你流淚的。”
花魁抽搐著,“我回葉家。”
“除了你呢。”
“賬本,合同,相片...所有原件帶回葉家...”花魁不踏實,懇求葉柏南,“我聽一聽小寶的聲音。”
周京臣佇立在廊簷下,一陣風刮得雨珠澆在頭頂,他巋然不動。
“姐姐。”電話裏,嗚了哇啦的童音,吐字不太清晰,“小寶識字,何一一,何晤晤...”
花魁渾身癱軟,跌陷在一片水窪中。
“是哥哥教小寶識字嗎?”葉柏南又恢複了溫文爾雅,引導著小寶。
小寶興奮,含糊喊著,“喜歡哥哥。”
“小寶乖。”
掛斷了。
花魁蜷起膝蓋,手機滑落。
“決定了?”周京臣居高臨下,俯瞰她。
她靠著欄杆失神。
“你並非真心屈服他,隻是交換弟弟,他待你沒有情分了。銷毀了罪證,再處置了你,你弟弟指望誰。”周京臣彎腰,逼近她,“你大姨年紀不小了吧,管不了你弟弟後半生。你跟了葉柏南十年,你了解他,他有慈悲心腸管你弟弟嗎?”
她仰頭,“我信你,你救得出我弟弟嗎。天一亮,我弟弟出現在李家大院,行嗎?”
周京臣仍舊弓著背,一雙犀利的眼睛,沒有邊際,無底洞一般,“我保證,一星期之內,你弟弟安然無恙出現在李家。”
花魁麻木的麵孔一寸寸皸裂開,“我鬥不贏他,你也鬥不贏。”她站起,一步一踉蹌,走向大雨裏。
周京臣又撥了一串號碼。
“安排兩個保鏢盯著花魁,尾隨她去任何地方。另外,雇傭徽城的地頭蛇,要十個馬仔,聚集在湖城等我吩咐。”
“是鎮場子助威,還是兩方人馬動手?徽城治安好,打打殺殺的活兒,很多地頭蛇不接。百八十萬的酬勞,蹲了大獄,不劃算。”
“也許不動手,也許動,我猜不準葉柏南。”窗戶嘎吱響,周京臣側身,程禧披了毯子,悄悄趴在那,知道他發現自己了,迅速躺回**。
“大概率動手,你報價三百萬。”
進臥室,經過床,他掐了程禧屁股一下,“裝睡?”
她沒反應。
安然說:大部分二十多歲開葷的男人,熬到三十歲,情欲斷崖式下跌;熬到三十五歲,質量更差了。
但周京臣是例外。
她一個大肚子的孕婦,他也像‘瘋狗’,她不禁想,這兩年麵對她,他是如何克製,如何壓抑的。
葷腥在嘴邊,猛獸卻不得不吃素。
“挺能憋啊。”蚊帳有流蘇穗子,他勾了一撮,來來回回掃她脖子,她最怕癢,逗得耳尖漲紅了,愣是憋著不笑。
“收拾行李,帶你去湖城。”
程禧背對他,眼球一轉。
不搭腔。
“湖城的鯽魚湯鮮美,烏溪的奶豆腐和酸棗糕,贛鄉的竹筒蒸菜...”周京臣脫了風衣,**著胸腹,俯身打量她,她偷偷吞咽口水,“奶豆腐撒上西米,酸乳酪,攪拌得稠,入口即化。”
程禧煩躁,一掀被子,假惺惺夢話,“狗叫。”
“不樂意去?”周京臣坐在太師椅上,翹起腿,“有的是女人樂意陪我去——”
她不裝了,蹦下床。
“穩一點,蹦什麽。”他皺眉,“再冒冒失失,把你送到母親的廂房,她天天監督你紮針,喝藥膳。”
程禧翻衣櫃,“有的是女人...是哪些女人?”
“各行各界的紅粉知己。”周京臣看著她倒騰衣服,一件件塞箱子。
“你和她們不熟,和我熟,出門在外,別圖新鮮,帶著知根知底的女人,省得騙你。”她疊完衣服,又擦鞋,“湖城有山村吧?村裏有光棍,有寡婦,漂亮姑娘遭拐賣,小白臉也遭拐賣,扒了你**,拴在豬圈裏...人不人鬼不鬼的,以後禮禮長大,同學問他:周正修,你爸爸是什麽人啊。他回答;我爸爸出門沒帶我親媽,現在是王寡婦的丈夫。”
“滿口胡謅。”周京臣輕笑,“帶你,閉嘴吧。”
窗簾下,擺了一扇鏡子。
程禧試穿著藕荷色的長裙,是4月份來這邊在揚州街買的,如今,腰肢豐腴了,肩膀圓潤了,身段兒更適合這款裙子,太瘦的身材撐不起版型,有肉了,裹得前凸後翹,一大團雪白。
周京臣看了片刻,從背後摟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