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禧一聲不吭疊好被子,擺正枕頭,又打開窗簾,周京臣注視她做完這一切。

“以後別找我了。”她靠窗站好。

周京臣沒說話。

“那天照片裏的男人,長得好,家世也好,周阿姨能入眼的,自然是萬裏挑一,我和他交往試試。”

長久的死寂。

“葉家拒絕了,周阿姨生氣,我也難堪。她沒有十足的把握不可能介紹給我,讓對方再拒絕我一次了。”

周京臣一動不動佇立在那,陽光虛虛浮浮地照進窗戶,晃得她眼睛發澀。

“趁著周叔叔和周阿姨還蒙在鼓裏——”

“周先生。”保姆敲門,“老爺子回來了,喊您去書房。”

程禧後半句戛然而止。

男人沒回應。

保姆又敲門,“請您立刻去。”

周京臣整理著襯衫,嗓音陰沉,“馬上。”

他係完袖扣,又理了理衣領,一步步逼近程禧,“真中意胡家的公子?”

程禧低垂眼瞼,“挺順眼的。”

“想好了?”

她抿唇,“想好了。”

“不後悔?”周京臣麵色淩厲,“周家不需要和胡家聯姻,你嫁與不嫁,對周家沒任何作用。”

程禧咬得下唇生疼。

“胡家攀附上周家,倒是肯出天價的聘禮,你打算拿那筆錢,償還周家嗎?”周京臣抬起她臉,“欠的錢有著落了,欠的人情債呢?”

她不言語。

“周先生。”保姆擰了擰門鎖,“老爺子要親自請您過去了。”

程禧奮力推開他。

周京臣轉身,拉開門,“程小姐不舒服,煮一碗粥給她喝。”

保姆眼神朝裏麵瞟,他擋得嚴實,隻瞟到整整齊齊的床。

哪裏感覺不太對。

又形容不出。

保姆點頭,“是。”

周京臣離開後,程禧在屋裏坐立不安。

她躡手躡腳出去,盯著盡頭的書房,靜悄悄的。

周淮康白天基本不在家,一般是晚上在餐桌問問周京臣的工作,問問周夫人圈子裏的新聞,極少這麽鄭重嚴肅。

顯然,是發生重要的事了。

程禧慌得手抖個不停。

好半晌,書房門開了。

周京臣跟著周淮康走出來。

隔空對視,程禧硬著頭皮迎上去。

周淮康穿著深灰正裝,秘書拎著公文包在樓梯口等候,他沒表現出什麽不對勁,和藹可親笑,“禧兒,學業順利嗎?你周阿姨告訴我,你換了實習公司?”

程禧下意識瞥周京臣,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態度。

大概是她多想了。

周淮康日理萬機,各部門、各區縣馬不停蹄的走訪基層,指導視察企業,他哪有多餘的精力懷疑她和周京臣。

她緊繃的情緒緩緩鬆懈下來,“原先的公司實習到期了,換一家新的。”

“有苦難和周阿姨講,她會給你做主的。”周淮康越笑越慈祥,“禧兒瘦了,多補補營養。”

周京臣與年輕時的周淮康有六七分神似,周淮康那會兒是遠近聞名的高考狀元,貧民窟的學霸,清秀高大才華橫溢,和周夫人是同學,周夫人的娘家世代經商,識人待物很有眼光,一下子選中了周淮康,畢業就結婚了。

周淮康四十歲開始飛黃騰達,而且品行端正,不是拋棄發妻的“鳳凰男”,是實打實的“真金男”。

基於此,周夫人一直認為好男人要趁早入手,教導程禧擦亮眼,不要沉迷小恩小惠的情愛,要有大局觀。

......

程禧和胡家的公子約在咖啡廳見麵。

胡家的公子也是獨生子,之前在留學生圈很出名,揮金如土那種,號稱“華人老公”,“富二代之光”。

這群子弟在國外放飛自我,泡洋妞,甚至嗑藥,在國內老老實實繼承家業,家族隻有一個要求:別惹禍,別殃及父輩。

所以他們的真實麵目,國內圈子了解不多。

程禧聽周夫人說胡家的公子相當受歡迎,誰不喜歡俊男呢,有錢的白富美也喜歡,外省的首富提出讓他入贅,將來家產都給女兒女婿,可胡家也富貴,當場罵了首富一通。

經此一事,胡家公子樣貌好,又清高剛烈,可謂是名聲大噪,更受歡迎了。

周夫人是截胡了幾大家族的千金,替程禧搶來的。

程禧一邊喝果汁,一邊看櫥窗外的街景,空中飄著小雪,高樓大廈霧蒙蒙的,今年的雪格外多。

“你喜歡男人嗎?”胡公子問了這個無厘頭的問題。

她蹙眉。

“不是指我,指所有男人。”他笑,“你喜歡男人嗎?”

搞不懂他是什麽意思,程禧仍舊禮貌答複,“喜歡。”

胡公子笑容放大,“我也喜歡。”

程禧愣住。

漸漸反應過來,“你...”

他比劃噓,示意她小聲,“胡家不清楚,你如果願意嫁,我也願意娶,你幫我瞞著,我保證不幹涉你的私生活,咱們相敬如賓,各玩各的,至於生孩子,即使我不上陣,你總有法子懷上的。”

程禧含著吸管,瞳孔漲大。

一輛商務轎車這時泊在道旁,後座降下車窗,露出葉柏南的臉。

他來這邊的商業大樓談合同,路過這棟商場,正好發現程禧坐在靠窗位。

司機也目睹了這一幕,“胡家的公子胡生是同性戀吧?他在美國玩得挺花哨,回國後收斂不少,胡家這些年在外省做房地產生意,上個月剛回本市。周淮康夫婦應該調查過胡家,胡生談了幾個女朋友,有沒有婚史,肯定查得一清二楚,唯獨一個大老爺們兒有男朋友...周家萬萬沒想到。”

葉柏南表情凝重。

他和胡生有過一麵之緣。

在外省的同性酒吧,胡生跟一個富二代打架,打得頭破血流,被押上門口的警車,他在隔壁的露天茶餐廳談生意,恰巧看到全程。

葉柏南下車,撐開一把傘遮在頭頂,站在櫥窗外麵,手指敲了敲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