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號大廳的入口處響起一陣窸窣聲。
“俞家來人了?”後排的太太東張西望,“是俞薇吧?”
“她親自現身啊...”有太太附和,“私生女就是厲害,她親媽**得臉皮多厚呐,葉家不要她了,不夾著尾巴做人,葉柏南出席的場合她竟然也來湊熱鬧?”
一個女人迎著唏噓聲直奔第三排。
葉柏南曾經訂過婚的,程禧也好奇,心中不免做個比較。
盡管是俞家的私生女,在圈子不受待見,氣勢倒是不弱,也挺貴氣的,昂首闊步,不卑不亢,她特意看向葉柏南的位置,發現是空的,又收回視線。
程禧小聲問周夫人,“俞家和葉家是結仇了嗎?”
周夫人也瞟著那邊,“葉家退婚,俞家有怨氣,葉家更痛恨俞家騙婚,妄想一個私生女嫁嫡係的兒子,雙方鬧得不體麵,和仇人沒區別。”
葉柏南這麽紳士風度,俞薇甚至當眾捐了定情項鏈,也這麽瀟灑大方,都不是小肚雞腸的男女,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程禧不理解,“那葉柏南不喜歡俞小姐嗎?”
“葉柏南是家族長子,他沒資格喜歡誰、不喜歡誰,葉家需要他娶,他必須娶,葉家不接受的,他必須了斷。他對俞薇呢,有愧疚,至於有多少情分,外人不曉得了。”周夫人拍了拍她手,“禧兒,你從不關注那些公子哥小姐的,還惦記葉柏南吧?”
程禧趕緊否認,“沒有...”
“他是好,可強扭的瓜不甜,你嫁了他,他婚後不疼你,晾著你,你多憋屈啊。”周夫人規劃了一番,“你知道耿家嗎?耿家有二女一兒,耿世清是最小的老幺,長相不錯,唯一的缺陷是娘胎帶的腿疾...”
“耿世清。”周京臣打斷周夫人,“他是瘸子,走路要拄拐。”
“拄拐不影響生活,腿是齊全的,隻是瘸。”周夫人解釋。
周淮康找周京臣詳細地提過這茬,周京臣沒表態,現在周夫人又提,十有八九是有打算了。周京臣神色晦暗不明,一時也分不清是同意,是不同意,“他不肯出門,性情古怪,大概率不好相處。”
“他不接觸花花世界,結了婚能踏實過日子。耿家的信托基金保三代人吃喝不愁,他不工作也無所謂了。”
程禧盯著台上的紅幕布,安安靜靜不搭腔。
“禧兒的母親是無底洞,砸錢續命的,難道周家養一輩子嗎?老程死得不光彩,拖累了禧兒,你父親如今的麵子大,她才湊合上嫁,耿家已經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周京臣皺眉。
“你不滿意耿家?”
他嗯了聲,“不滿意。”
周夫人驚詫,“你一向不管這些的。”
“不是您和父親征求我意見嗎?”周京臣反問。
氣氛微妙。
程禧一動不動,貼著椅背。
“你嫌耿家的公子腿瘸?”周夫人盡量心平氣和。
周京臣一張臉隱隱含了慍怒,“無所事事不爭上進,脾氣陰晴不定,腿有殘疾,您認為我應該滿意嗎。”
周夫人攏了攏肩上的披風,“葉柏南沒相中禧兒,和胡生又不合眼緣,我有什麽辦法?”
“先不嫁。”周京臣慢悠悠開口。
程禧捏緊了扶手,心跳一次比一次劇烈。
“周家養她們母女沒問題,以後不願意負擔了,我安排她嫁,北航集團的潛力股不少,攀上周家,他們求之不得。”周京臣端起桌上的茶,拂了拂杯口的茶葉末,“不急。”
“潛力股?”周夫人發笑,“年薪幾位數?本地有全款房車嗎?前途穩定嗎?禧兒的母親再活二十年,潛力股熬到吐血也供不起。”
“我養。”
周夫人頓時不笑了,看著他。
程禧一口氣哽在喉嚨,咽不下吐不出。
“哥哥養妹妹妹夫一家,不過分。”周京臣喝完茶,擱回原處,禮儀小姐又斟滿。
“你補貼一下可以,養全家老小,那華家樂意嗎?畢竟不是親妹妹。”賓客陸陸續續入場,繞到第一排和周家打招呼,周夫人顧不上家事了,匆匆結束話題,“嫁耿家的公子是你父親的意思,耿家在圈裏蒸蒸日上,你少插手了。”
周京臣目視前方,既沒爭辯,也沒答應。
......
葉柏南在外麵和熟人寒暄了幾句,進入禮堂。
經過這排,他朝周京臣頷首,周京臣也點了下頭。
“周伯母。”
周夫人笑,“柏南,你母親呢?”
“她陪父親去外省探親了。”
“你母親也漸漸和我疏遠了。”周夫人語氣遺憾,帶點苛責的意味,“躲我幹什麽呢?你眼光高,和禧兒沒緣分,我不怪葉家。”
葉柏南眼神疑惑,眉頭也緊蹙,“怪葉家?”
“怎麽,怪周家嗎?”周夫人瞧他不識抬舉,鋪台階不知道乖乖下,神情也冷了。
“不敢。”他禮貌謙卑,“怪我。”
周夫人沒繼續為難他,葉柏南走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拍賣儀式開始,一個禮儀小姐蹲在台階下,“程小姐,葉先生給您的。”
程禧接過紙條,上麵寫著一行俊秀方正的鋼筆字,“你和周家說我沒相中你?”
沒相中便沒相中了,她又沒賴上他,程禧不清楚葉柏南什麽意圖,向禮儀小姐借了一支筆,回複三個字:沒關係。
禮儀小姐把紙條重新交給葉柏南。
他打開,掃了一眼,又迅速合上,撕碎。
下一秒,葉柏南略微後仰,視線相撞,他指了指出口,示意程禧跟上。
“什麽?”她比劃口型。
“你誤會了。”葉柏南一邊站起,一邊係上西裝的扣子,“我單獨和你談。”
程禧隨即從椅子上起來,周夫人叫住她,“別亂逛了,你舉牌子。”
她對葉柏南搖了搖頭,又坐下。
周夫人身份尊貴,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下和一群富商競價,由程禧代勞。
今晚的氛圍很不一般,周京臣對俞薇捐贈的綠寶石項鏈非常感興趣,葉柏南似乎也勢在必得拍下自己送出的東西。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場麵。
前兩件拍賣品是西洋畫和菩薩玉雕,西洋畫是一位大富豪拍中了,程禧拍中了玉雕,領完獎回座位,第二排的太太們圍上來祝賀,“是送子觀音啊,雕琢工藝真精細。”
周夫人在公眾場合上不擺官太太的架子,親和慈祥,“送子是好寓意,放在京臣的房間。”
太太們大笑,“恭喜周公子啊,和華小姐好事將近了!”
程禧忍不住望向周京臣,他笑意淺,卻也在笑,默認了這段婚事。
周家和華家是公認的門當戶對,華家從7、80年代就門庭顯赫,周京臣的爺爺那會兒雖然貧窮,又遭受誣陷免職了,但清廉正直,威望極高,90年代末期恢複了職務和名譽,更是老泰山級別的人物,兩家的孫輩聯姻是意料之中。
“周公子,大家都等著喝你的喜酒。”孫太太在一旁幫腔,“我們準備賭一把,你和葉家大公子誰先娶妻。”
周京臣笑了一聲,“賭的誰?”
“賭你啊!他八字沒一撇呢,你和華家的小姐快要提上日程了。”
程禧聽著太太們誇周京臣和華菁菁是金童玉女,一對璧人,心裏酸酸澀澀的滋味。
眼眶也發澀。
渾身流淌著一種深邃入骨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