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家這位公子中等個子,身型清瘦,腮骨凹陷,陰柔的精明相。

眼睛炯炯有神,不是好神韻,是算計的,有心思的。

一套白色運動服,顯得清爽,稍稍遮了他的狠意。

程禧聯想廣播裏的新聞,不寒而栗。

“世清,這是周家的禧兒小姐。”耿先生在一旁介紹。

耿先生西服革履,耿夫人雍容華貴,和周淮康夫婦並排一起,衣著氣派差不多。

當官的,經商的,搞教育的,各有各的特征,見識的多了,一眼識別。

“禧兒也沒打扮。”周夫人瞧她素麵朝天的,頭發蓬鬆得像小獅子,洗完沒梳理,鞋子是寢室的棉拖鞋,安然的,尺碼大,穿得趿趿拉拉,衣褲勉強整齊,是昨晚臨走在臥室新換的,普普通通的衛衣長褲。

“禧兒天生麗質,雖然不是周家親生的,養了八年呢,誰養像誰,和周夫人一個模子刻的。”

耿夫人很會講場麵話,逗得周夫人高興,“禧兒,走近些。”

程禧往前一步。

“再近些。”

她不動彈了。

周京臣淡淡睥睨她,脫了大衣,吩咐保姆,“開燈。”

燈火通明,混著窗外的陽光,灼亮得刺目,他笑了一聲,問周夫人,“現在您看清了?她站桌子上也不如開燈,最清楚。”

周夫人佯裝生氣,“我看清管什麽?”朝耿世清那邊使了個眼色。

周京臣沒接茬,在耿世清對麵的單人沙發落座,敲了敲扶手,“別愣著,斟茶。”

程禧回過神,蹲在地毯上擺茶具,耿家夫婦是新式茶杯,周淮康夫婦是茶碗,她劃分完,拎茶壺一杯杯斟滿。

所有人注視她,客廳安靜極了,她一陣手忙腳亂。

“禧兒沒交往過男同學?”

周夫人斬釘截鐵,“男同學、男老師絕對是沒有的。”

耿夫人愈發滿意了,沒有亂七八糟情史的兒媳婦,緋聞議論少,耿家體麵。

周夫人其實心裏也犯含糊,程禧到底談沒談過老男人,她實在不知情。

督促周京臣調查過,結果是同學誤會了,接送禧兒的是他。

那隻愛馬仕包的買主兒一直沒查到。

程禧把茶杯放在耿家夫婦麵前,耿夫人慈眉善目握住她手,“世清不喜歡濃妝豔抹的姑娘,喜歡端莊大方健健康康的,二代小姐們挑剔他,實際上他自己更挑剔,也接觸了幾位富商的女兒,他沒相中。”

程禧不曉得回什麽,索性不言語。

“耿家呢,沒有婆媳矛盾,周家怎樣疼你,我們也怎樣疼你,周公子親自監督啊。”耿夫人打趣他。

程禧最後把茶杯給周京臣。

他一手接,一手伸向她頭頂。

她嚇得一縮,怕他當眾出格。

“夾了什麽東西。”他語氣生硬,撇在地上。

是白絨毛。

羽絨服帽子的毛。

“掉毛...”

“毛躁馬虎。”周京臣訓斥完,眼底略淺笑,對耿夫人說,“她剛二十歲,我的意思是多留她兩年,母親著急,認為結婚宜早不宜遲。”

耿夫人點頭,“我理解的,哥哥舍不得妹妹。”

“倒沒有舍不得。”周京臣捧著青瓷茶托,要喝,又沒喝。

“世清!給你大舅哥點煙。”耿先生招呼耿世清,“沒眼力見兒。”

耿世清緩緩起身,腋下架著拐杖,他從小跛腳,習慣了拄拐走路,步伐挺穩的,隻是一瘸一拐,乍一看,確實別扭。

程禧本能回避他,躲在周京臣後麵。

“大哥。”耿世清走過來,彎下腰,一盒雪茄,一盒中華,“不了解您抽什麽牌子的煙,進口洋貨,國產,都備了一盒。”

周京臣抬眼笑,笑得不太走心,又虛,又浮於表麵,“你有心了。”

耿世清摁下打火機。

與此同時,周京臣捏住他手腕,收斂了笑意,“我先問明白,這聲大哥,是你尊稱我,還是隨著禧兒喊大舅哥?”

耿世清恭敬有禮,謙遜的妹夫樣兒,“我來周家是為了什麽呢?當然喊的大舅哥。”

“那我受不起你這根煙。”周京臣臉上沒溫度,眼裏的溫度也散去,“哪天訂了婚,你再點。”

他撒手,掏出口袋裏的打火機,自顧自點燃。

周夫人瞪他,“你這麽嚴肅,給未來的妹夫下馬威啊。”

“無妨。”耿夫人不介意,“周公子是大舅哥,他教導世清是應該的。”

周京臣那支煙基本沒抽,隻象征性地吸了一、兩口,夾在指間任由它焚燒。

“禧兒的父親是程衡波?”

程禧手一緊。

周夫人麵目慎重,“禧兒的背景我告訴你們了。”

“耿家不嫌棄的!”耿夫人趕忙解釋,“禧兒是程衡波原配生的嗎?”

“禧兒是婚生女,你放心吧。”

程禧默不作聲給茶壺添水。

俞薇作為私生女騙婚葉家,權富圈敲響了警鍾,談婚論嫁都要摸底細了。

娶私生女嫁私生子,在他們的圈子裏,很掉價跌份兒,好像不夠格婚配家族正統的一脈。

寧可娶養女,嫁養子,名義上也好聽。

“你母親的身體還行嗎?”

程禧嗯了聲,“月中和月底去探望,醫生說她受不了刺激,越清靜越好。”

“世清,馬上月底了,你陪禧兒去。”

耿世清正要答應,她婉拒,“我母親不願見生人。”

“什麽生人,早晚要見的。”周淮康和耿先生相談甚歡,對婚事是勢在必得了。

程禧不吭聲了。

“世清的複健有效果嗎。”周京臣忽然攔了一句。

他不愛摻和熱鬧,在場都是長輩,聊的又是家長裏短,他沒興致插話。

包括在應酬場,他總是少言寡語。

可一旦插話,分量不是一般的重,有一個算一個,是敬他麵子的。

耿先生正色,“跑跑跳跳是困難,借助拐杖正常行走沒問題。”

他傾身,往煙灰缸內撣了一截煙灰,“世清多大了?”

耿夫人也鄭重其事調整了坐姿,麵向他,“二十六歲。”

周京臣倒是隨性自若,叼著煙,剝果盤裏的橘子,既鎮得住場,也很有大哥風範,“事業上有什麽打算嗎。”

“他大姐準備了一億的信托基金,禧兒嫁到耿家,我們夫婦會定期給她零花錢,具體數字由禧兒決定,一個月六位數是有的。至於房和車,無論是地段,型號,價位,耿家一定讓周家滿意,不虧待禧兒。”

周京臣咬了一瓣橘子,他吃不慣一丁點酸味,橘肉多多少少有三四分酸,他皺眉,沒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