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柏南端起酒杯,繞過程禧的椅子,直奔2號座位。

周京臣表麵和男士談笑風生,實際卻分神了,幽邃的眼睛鉤子一般注視他,他一步步走來,舉了舉杯,“周總工。”

“葉總工。”周京臣慵懶閑散倚著靠背,“有事嗎?”

葉柏南並未計較他的失禮,一站一坐,四目相接,“我手中那筆訂單,周總工感興趣是嗎?”

周京臣眉峰一挑,不置可否。

“可以商量。”葉柏南自顧自繼續講,“5個億的利潤,不止周總工感興趣,同行都感興趣。但周總工手上也有我感興趣的東西,商場談判的本質,不正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嗎?”

男士很識相,借口去洗手間,及時離開了。

葉柏南坐下,壓低了聲調,“我跟耿家結了梁子,耿家有喜事,我不痛快,隻要喜事取消,5個億的訂單我雙手奉上。”

周夫人扭著身子,和3號桌的貴婦聊得起勁兒,沒留意他們說什麽。

“耿家與葉家沒有交集,什麽時候結了梁子?”周京臣饒有興味反問。

“不勞周總工記掛了。”葉柏南所問非所答,“我相信你有辦法。”

“葉總工的女朋友是負責人,她放出消息,隻合作雲航集團,不考慮其他公司。”

“雲航集團有權力轉讓給北航集團,後續的麻煩,我出麵解決。”

葉柏南幹脆利落,周京臣晃動著高腳杯,久久沒出聲。

好半晌,他似乎有主意了,“葉總工急嗎?”

“周家著急出嫁,我就急於要一個結果。”葉柏南的酒杯空了,又續了一杯,順便幫他也斟滿,“周總工應該很疼惜妹妹,耿家是火坑,不是良緣,得到訂單又保全妹妹,你不虧。”

周京臣盯著源源不斷注入杯口的白酒,笑了一聲,“疼妹妹是次要的,5個億的訂單在我這裏更重要。”

葉柏南隱隱皺眉,旋即又舒展,“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和我無關。北航集團想拿下這筆訂單,我已經表明了條件,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他從椅子上起來,再度舉了舉杯,“我靜候佳音了。”

......

婚宴散場,是晚上九點鍾。

周京臣獨自在外麵抽煙。

酒店樓高,穿堂風大,他手攏住煙,歪頭點燃,視線裏是旋轉的玻璃門。

大廳內,耿世清摟著程禧不鬆手,礙於周夫人和不少富太太在場,她沒推開他。

“我爸媽想見一見你。”耿世清曖昧吻她耳朵。

她越是躲,耿世清越是非要吻她,吻頭發,吻臉,濕漉漉的舌頭一通舔,程禧受不了,撇開他,“大庭廣眾的,你沒完了?”

“大庭廣眾才秀恩愛,藏著掖著叫奸情!外界誇我們是天作之合,周家和耿家才滿意。”耿世清又一把拽回她,牢牢地控製在懷裏,“周京臣認可我是妹夫了,咱倆的婚事你逃不掉。”

“你們瞧啊——”一名太太目睹這一幕,開口打趣,“耿公子和禧兒小姐蜜裏調油一樣,年輕人談戀愛真是黏糊啊!”

周圍的太太們附和起哄。

程禧不說話,也不笑。

太太們其實心明眼亮,她不情願。

哪個姑娘甘心和殘疾男人捆綁一生呢?

不過這圈子太現實了,太會演戲了,人人裝瞎,祝福著程禧,討好著周夫人。

“禧兒小姐靦腆,耿公子殷勤一些,女人嘛,是要男人寵的。”

耿世清表演型人格,又吻了程禧一下,“耿家出情種,專寵女人。”

太太們大笑。

周京臣叼著煙,寒風凜冽,吹得火苗忽明忽昧。

玻璃門映照出他的投影,他依稀在等待什麽,偶爾看一眼街道,偶爾又看一眼酒樓。

有二十歲出頭的新婚太太和二代小姐經過那扇門,一大半駐足回望。

夜色濃鬱。

霓虹燈火分明綿延了數十米。

整座城市卻在他身後黯然失色。

像凝固的灰色調。

他是唯一灼目的光。

“是周公子!”二代小姐揚下巴。

“華菁菁的未婚夫。”新婚太太小聲,“華家走下坡路了,可終歸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早該訂婚了,周家不太積極,如果趕上華家鼎盛時期,華先生威風赫赫的,不至於拖這麽多年。”

二代小姐感慨,“周夫人是李氏家族的長女,最精於算計了,她花費大價錢撫養程禧,是替周公子保駕護航,包括耿家,統統是墊腳石罷了。”

程禧睫毛撲簌了兩下,也望向周京臣。

他恰好背過身。

融於無盡無休的燈與霧的深處。

周夫人的娘家和新郎祖父有來往,婚宴之後新郎父母邀請她去李府做客,她原本打算帶上程禧,耿世清主動提出送程禧回周家,周夫人同意了。

周京臣站在大門和牆壁的夾角處,是一個盲區,周夫人四處找不著他,新郎家又催得緊,她隻好匆匆上車。

“禧兒,你哥哥去抽煙了,你記得告訴他,我今晚不回老宅。還有,你坐世清的車。”

坐耿家的車,不許坐周京臣的車。

程禧明白周夫人的弦外之音。

車前腳駛離,周京臣後腳邁進大堂。

耿世清正在死乞白賴纏著程禧,“我爸媽是你未來公婆!馬上訂婚了,你都沒登門拜訪過,你懂不懂禮貌——”

“妹夫。”

門外冷,門裏熱,周京臣解了西裝扣,走到耿世清麵前,“禧兒的年紀小,又是初次當兒媳,她沒禮貌怪我管教不周,你何必失了男人氣度呢。”

耿世清從骨子裏發怵周京臣了,他連連稱是,“大哥怎麽會管教不周呢?禧兒是好姑娘,是我脾氣不好。”

“你哪裏是脾氣不好,是喝醉了,醉酒的人難免一時失控。”

周京臣鋪了台階,耿世清自然下去,“我酒量差,確實醉了,謝謝大哥體諒。”

“既然喝醉了,你早點休息,不用送她了,交給我吧。”

耿世清的笑容要多僵有多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