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練琴
藥房的旁邊是書房,被陸莫程拎著扔進去時一屋子的灰塵味,自然的這打掃的工作是也是白雅在做,哦對,她現在是沈西辭了,隻能是沈西辭,蕭夫人白雅已經入殮,從此後,這世上隻有三辭坊的沈西辭。
從最高的書架上取出一本書,因為太過破舊,連取的時候都格外小心,靠著門框上抱胸看著她的陸莫程這時候倒是舍得動手了……從她手裏把書搶過去了。
“這本琴譜你暫時用不著,從最下麵的拿,看不懂再來問我,旁邊有琴自己練。”說完將琴譜一卷塞進衣袖,生怕她看見了似的,沈西辭眯著眼看他,這其實是本……咳咳春x圖吧,不然至於防她防成這樣?
那人衣袂一甩不留下一張紙片,沈西辭轉身取了本琴譜出來,她出閣前雖有粗略的學習過,但現在要她就這琴譜來一曲高山流水還是有些困難的。
於是整個上午,山穀中都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噪音。虧得這個時間沒有群鳥,否則那得殘害多少生靈,陸莫程忍了又忍,終於忍無可忍的打開了書房的門,一張臉比平日更寒了幾分,沈西辭吞了吞口水,悄悄的將手放了下來,其實彈了一上午她也覺得手臂很酸了,而且重點是她還自覺自己彈得挺好的。
“我去做飯啊。”說著爬起身來要開溜,陸莫程不吭聲,一把將人揪住按在了毯子上,還沒等沈西辭坐穩,便是一陣微風拂麵,捎來了一股淡淡的墨香,她低頭看去,隻見他寬大的白色的衣袍間有著一點墨色,正要開口說替他洗了,那人的手便從她肩膀上繞了過來,輕輕的放在了她的手指之上。
她雖不算是閨中的少女,骨子裏卻仍舊保留這一股古板的思想,這山穀中僅他二人所住,其實早已不合禮數了。
“沈兒。”
“叫我?”
果然還是閉著嘴的時候才像沈西辭。陸莫程便又不搭理她了,隻握著她的十指輕巧的撥弄了琴弦。經過一上午的洗禮,沈西辭對此時彈出來的和方才的有何區別,儼然已經分不清了。
“恩人,我彈得很……難聽嗎?”她從前彈給蕭哲聽的時候,還被他誇是天籟呢,雖明知他那時說的都是違心話,但也不至於到難聽的地步吧,隻是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微微有些難過。曾經的百般甜蜜,到如今卻成了傷口的粗鹽。
“恩。”
他倒是答得幹脆,哪怕說句還好也沒這麽傷人啊。
“我以前也學過的,應該不會很難聽吧?”隻能說不好聽而已啊。
“和從前比,難聽。”
她就乖乖閉了嘴,這天因為彈琴太難聽,沒有午飯吃,怕晚飯也沒得吃,她使了十二萬分的認真,陸莫程很滿意,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你胖了。”
這都快一個月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胖嗎?她生前就是這樣變成大嬸的,比誰都有經驗!得意的說完這席話,陸莫程撇了她一眼,“晚飯別吃了,減肥。”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無論是學琴還是減肥,陸莫程說一不二,不給她吃晚飯不說,還讓她挨著餓圍著山穀跑上十圈做運動,待她身體再好些的時候,他又不知從哪裏搞來兩根麻繩,趁著天氣大好,領了她出穀,因在山穀中待了一個多月,與世隔絕固然清淨,強大的練習也讓她很少有機會去想起生前那些傷心事,但對於穀外的繁華她還是略有些向往的。
想到恩人今日心情好要帶她出穀遊玩就很是興奮,但剛剛才穿過梅園,一股寒風便迎麵撲來,建立在天然溫泉旁的梅園,一年四季都帶著暖暖的氣流,穀外的寒氣讓她一時間不太適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別指望身邊的人會憐香惜玉的,這點覺悟她還是有的,果真陸莫程將麻繩往她肩上一放就伸手指向了不遠處的山頭,“我說的化雪草知道吧?在那邊山頂,去采來。”
“我去采藥?”她指著自己的鼻子,表情略有些誇張。她從來沒幹過這種事的好嗎?看陸莫程指使得這麽輕車熟路,她都懷疑沈西辭原本也是被他這樣帶出來了,教琴的時候也很熟練,讓她跑路的時候也很熟練,甚至在她想偷懶的時候都能陰魂不散的走出來,簡直防不慎防。“其實,你是沈西辭的師父吧?”
陸莫程負手扭頭看她,“你說得沒錯,沈兒的確是我教出來的。我能教好她,必然也能教好你。”
既然是師徒,為什麽沈西辭死了,他卻半分都沒有難過,甚至這麽輕易的就接受了她寄魂的這個事實,若是換作平常人早被嚇傻了吧,也許就是因為他太了解沈西辭了,所以才能輕易的發現她和沈西辭其實是很不一樣的。
“可是我不會爬山,從來沒做過。”
“今天開始就要做了,你太弱了,空有容貌也隻能是花瓶,想要搶回你的東西,必須變強。”
話雖然這麽說,她已經得過且過慣了,平生也沒什麽誌向,所以才會在得知蕭哲和李明月出軌之時那般措手不及。
說白了她就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的主婦罷了。
“我聽說,蕭鬱自你出事後,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為了你兒子,也不肯做嗎?”
鬱兒,這句話是真的踩到了她的死穴,父親的家業被霸占了,她雖想奪回卻是無力,可兒子還在蕭哲身邊,她不能不去搶回來。“我做!”
上刀山下火海都去,一個主婦也許沒有什麽力量,但一個母親的力量卻是無法估計的。那日不僅采回了化雪草,還挑燈練了很久的琴。也幸好他們這是在山穀否則周圍的鄰居該多遭罪啊。
陸莫程的琴藝並不是算太好,古有言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也有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以聞名天下的沈西辭師父不一定也是一位有著同樣琴醫的高人,他隻需精通便可,又這樣過了一個月,陸莫程偶爾會從穀外帶來蕭鬱的消息,在沈西辭鬥誌漸漸消退的時候突然爆那麽一句,比如李明月待他不好等等,蕭鬱不肯說話是真,但繪聲繪色的後媽虐待繼子之說其實是不太可信的,沈西辭就那麽傻,偏也就信了。
陸莫程自然也懶得廢話解釋。
她雖說已魂魄易主,這身體的悟性卻還是在的,十指習慣之後也漸漸有了沈西辭原本的調子,隻是這話嘮的毛病怎麽都改不了,話嘮還腦洞奇大,是大部分女人的天性,很遺憾她並不是這世上特別的女子,所以沒能逃過這樣的天性。
對此,陸莫程也覺得略頭疼,幾次三番提醒她話不要太多,但某人就是改不了,最後也就懶得提醒了,隻要琴彈好了,她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沈西辭從前因為不愛說話還得罪了不少達官貴人,現這樣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減肥計劃的確有效果,她琴藝見長之後,陸莫程也默許了秀秀來看望她,秀秀的到來減輕了她不少的負擔的同時,也讓沈西辭倍感頭疼,不能聒噪的時候感覺舌頭都要打結了。某日趁秀秀洗衣服的時候她小聲的同陸莫程抗議:“能不能不要讓她再來了。”
“秀秀會做飯。”
“我也會啊。”
“會洗衣服。”
“我也會啊!!”
“還會采藥。”
“我明天就替你去采藥!!”隻要能讓秀秀走,她天天去爬山采藥都可以。
陸莫程合上書別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我可沒逼你。”
“恩,我自願的!”唉?怎麽不對,後知後覺她好像自己挖了坑然後跳下去了,等她回神過來想找陸莫程理論時,那人正蹲在一棵梅樹旁握著小鋤頭在埋什麽東西,沈西辭急匆匆的要走過去,半路就被秀秀截住了,“姑娘,你看我撿了好多梅花!公子說可以用來釀酒,我們試試嗎?”
沈西辭揉了揉臉,擠出一抹冷若冰霜的表情,點頭,恩一個字一氣嗬成,然後被秀秀拉到了一旁去洗花瓣了。
扭頭看了眼那人白衣的背影,隻覺得這人太深了,深不見底的可怕,她一心想要照顧他,溫暖他,也許這些他都是知道的,隻是他從不在意,因為和他比起來,沈西辭這些小心思簡直和書寫出來的一樣透明。
他叫陸莫程,家中還有何人?祖籍何方,從哪裏來,欲從哪裏去,無人知曉。
她甚至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采藥這事是她答應了,不得不硬著頭皮和秀秀一起去,對此秀秀很開心,從前都是她和姑娘一起做的,姑娘受傷後不愛去了,她一個丫鬟也不敢提意見,但難得姑娘答應了她自然是高興。
恩至於秀秀為什麽還在這個問題,陸莫程答曰:“我沒說不讓她來。”
回想一下也是他的確沒有答應不讓秀秀來,反而是自己將采藥這事答應得倍兒爽快。沈西辭覺得十分難過,智商的碾壓真的讓人很有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