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鴨舌帽和口罩之間隻留了一條窄窄的縫。
透過那道縫，唐黎看到了一雙血絲呼啦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滿是戾氣，仿若來自地獄。
唐黎呼吸都不自覺地小心起來，向後退了兩步，往林晟身邊挪了挪。
雖然害怕，但她還是忍不住又多掃了兩眼，總覺得那雙不成樣子的眼睛有幾分熟悉的味道。
黑衣人看見唐黎後，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他抬腳就要往唐黎身前去，被華瑛伸手攔住了。
華瑛沒出聲，隻是側頭給了個眼神過去，那人仿佛被按動了開關一般，鬆開了拳頭收回了腳。
抬手扯了扯鴨舌帽，將帽簷拉得更低，整個遮住了臉。
“小黎，你來了。”華瑛臉上掛著慣常的偽善的笑，親昵地稱呼道。
唐黎心裏不免感慨，演技這一塊華瑛稱第二怕是沒人敢稱第一，她那位女兒倒是一點真本事都學到。
垂了垂眸子，唐黎淡淡開口：“我母親還沒有下葬，隻是準備葬在這裏，華姨怎麽會知道我把墓地選在了這？”
說這句話時，她看向的是墓地的那位銷冠。
她為易蓮在西郊墓園選定墓地的事情隻有她和墓園的工作人員知道，既然不是她說的，那就隻能是墓園泄露的。
這麽看來，陸斯衍的提醒真不是多心。
說不準麵前這位已經被華瑛收買了。
作為八麵玲瓏的銷冠，大哥怎麽會聽不出唐黎的話中話，他額角隱隱滲出一些冷汗。
抬手擦了擦，他滿臉堆笑地開口：“唐小姐，這位不是您的親人嗎？”
麵對唐黎的質問，他變得謹慎客氣起來。
“這位女士是昨天聯係到了我們墓園，她提供了與您母親關係的證明材料，我們核對後，這才給出了您母親要安葬在我們墓園的相關信息。”大哥繼續解釋道。
生怕因為這一點小小的差池，回頭被打回墓園門口做看守。
“我看過你們提供給我的資料，我記得資料上寫的是，相關信息隻有直係親屬才可以獲知？”並沒有被對方繞暈，唐黎精準地指出問題。
她不知道唐明中和易蓮與華瑛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但華瑛怎麽也不會是易蓮的直係親屬。
“這位女士確實提供了您母親與其兒……”大哥被質問的汗都快下來了，急急開口解釋，卻被華瑛打斷了。
“小黎，你這是在怪我自作主張來悼念你母親嗎？”她語氣悲切，一副被唐黎剛剛舉動傷到的模樣。
“我與你母親情同姐妹，如今她意外去世，我心裏難受，四處打聽才知道你要將你母親安置在這。”
“我也隻是想親眼看著她入土為安……”華瑛說著，語氣中還帶上些哽咽。
“你要是覺得我侵犯到你的隱私，讓你不舒服了，那華姨向你道歉。”華瑛說著還抬手抹了抹眼角。
一旁的大哥被她演得淚都要下來了，唐黎則麵無表情的站在一側，沒什麽心情去欣賞她假情假意的表演。
她的視線一直落在華瑛身側的黑衣人身上，努力在腦海中尋找著可以和那人重疊的影子。
她剛剛在大哥的話裏捕捉到了一點信息，他說華瑛提供了她母親與其兒……
兒子？
唐逸？
若這大哥確實沒有被收買，那除了她，剩下的那位直係親屬，便是唐逸……
自陳刀殺死易蓮，劃傷唐逸的事情發生後，她確實一直不知道唐逸去了哪裏。
陸斯衍之前說，在把她送到醫院後，他派人又回爛尾樓查看過，那時唐逸已經沒了蹤跡。
可若這黑衣人真是唐逸，他怎麽會跟在華瑛身邊呢？
華瑛可是害死易蓮的幕後黑手。
“小黎，你真的不能原諒華姨嗎？”見唐黎一直盯著自己身側的人，華瑛移了移，擋在了黑衣人身前。
收回目光，唐黎側頭看向了大哥，悠悠開口：“張經理，下葬吧。”
“華姨都說了，和我母親情同姐妹，想必我母親也很開心您能來送她最後一程的。”望著墓碑，唐黎開口道。
五分鍾後，兩位其他的工作人員趕了過來，手裏捧著一個盒子，裏麵是易蓮的骨灰。
唐黎向旁側掃了掃，見那黑衣人身側的手又緊緊攥了起來，似乎在壓抑著什麽情緒。
唐黎心裏的猜測又篤定了些。
依著流程，易蓮的骨灰盒埋在了墓碑下。
“這墓碑上的字您要怎麽刻？”經曆剛剛的事情，大哥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就刻愛母易蓮之墓。”
頓了頓，唐黎繼續開口：“落款是兒子唐逸。”
說這話時，唐黎的臉朝天空傾了傾，不想讓眼淚落下來。
既然易蓮這一輩子心裏隻有唐逸這個兒子，她就不把自己的名字落到墓碑上膈應她了。
自此一葬，她們再無關係。
這是她第一次來她墓碑前，也是最後一次……
唐黎話音落下，墓園大哥愣了愣。
扭頭看到唐黎那副心死的模樣，他嘴巴抖了抖，沒再多說什麽。
揮了揮手，他示意工作人員按唐黎說的去刻。
一時間，周邊陷入一片安靜，隻剩下刻刀和石頭摩擦的聲音。
“華姨知道我弟弟去哪裏了嗎？”看著墓碑上一個字一個字地落上去，唐黎開口道。
“小逸？”華瑛一臉訝異，“他沒和你在一起嗎？”
“我聽說你母親遇害那天，他和你一起被綁的？”華瑛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
“他不見了。”歎了口氣，唐黎開口道，用餘光觀察著華瑛的反應。
“不見了？”華瑛臉上掛上了幾絲焦急，“要不要我派幾個人去找找看。”
果然，華瑛是隻老狐狸，以她的段位，根本不要妄想從她那套出些什麽。
“那就多謝華姨了。”臉上掛上幾分感激，唐黎開口道。
既然要演，那就和她一起演到底。
碑文很快就刻好了。
華瑛裝模作樣地朝墓碑鞠了幾躬，然後將手中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
做完這一切，她扯了扯黑衣人的衣袖，示意離開。
易蓮的墓在裏側，想要離開，兩人要從唐黎麵前穿過。
朝唐黎頷了頷首，華瑛帶著那人朝外走去。
麵無表情地看著華瑛從自己身前穿過，在黑衣人就要和自己擦肩而過時，唐黎輕聲開口。
“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