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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兒感念師尊與師叔栽培美意,就不能容後半月麽,待我與師尊教訓了那飄渺宗……”救出了封白之後,再去不行?

然而封紹後文還沒說出口,就叫泰寅真人一口打斷。他豎起眉毛,在封紹額頭上敲了一個脆響,教訓道:“你這頑徒,那地方是你想去就去的?便是你慈覺師叔,要帶你進去,都非得小心行事不可,何況這靈鑰隻在他手裏帶兩個月?再容後,難道你覺得你能在一個半個月內就完成試煉?”

封紹沉默了,事實上,他覺得兩個月都很勉強。

但他又實在放心不下封白,劇中青城尊者如何嚐試百種法子研究封白如何能解除殘卷封印的影像猶如浮光閃過,叫他驚心。

若是師尊解救不及,若是師尊有口無心,沒將白虎當回事,若是……

種種猜測之下,封紹心中很亂,心中邪火焦急,有一處蠢蠢欲動。雖然知曉這是魔念作祟,但他仍是想好好將封白救出來。

封紹這般沉默,泰寅真人看在眼裏,不由連連皺眉,這簡直是執念,修真之人有執念可不是什麽好事,尤其這執念還是對一隻靈獸的。

所以他越發覺得自己徒兒非得立時磨礪心境不可,臉色一沉,道:“若你還想為師幫你處置那碧落,還想救那畜生,便好生跟慈覺上路,乖乖的試煉的回來,不然……”

一聽這話,封紹不禁大為懊惱,自然是知道被師尊看出自己的弱點,這才被挾製。他自問一向不是喜怒形於色之人,這次怎麽如此輕忽。封白那小畜生,總是叫他亂了陣腳!

心裏雖懊悔,但封紹也知道此時於事無補,隻能另想半分,為今之計先得應承:“哪要師尊說這等話,師尊體貼徒兒,徒兒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去試煉。”

泰寅真人並非心機深沉的人,又一向慣縱這個徒兒,聽了這話,心裏倒也舒暢些。

但他麵上仍是吹胡子瞪眼睛,道:“之前也聽你幾個師叔說起你合籍的事來,為師並沒放在心上,想著你資質絕倫,大可保留元陽之身,在修途上更進一步,便是如你師兄那樣修無情道,也未為不可,反正你性子乖戾薄情。如今瞧著,你倒是有情了,奈何對著畜生**!”

封紹叫訓得頭顱低垂,半句都不反駁,隻盼他能早點消氣……至於是不是還有慈覺圍觀,他倒是想得開了,反正之前的笑話也叫對方看夠了。

泰寅真人似乎是要把過去四十年少罵的份都補足回來,邊罵還邊動手,不時敲腦袋,揪耳朵,仿佛二人不是師徒,倒像俗世裏頭的父子。

到後來,越罵越跑題後,被慈覺似笑非笑的點醒兩句,他才轉到正題,接著道:“所以說,你既然曉得動情了,那為師還是早些為了尋個正經道侶,免叫你一勁兒在俗世裏頭玩得樂不思歸,簡直不記得還有我這師尊。”

聽得尋道侶,封紹本心是排斥的,他對女子實在打不起什麽興趣,而更叫他沒興趣的,是聽得泰寅說:“你那幾個長老師叔都提議飄渺宗的少宗主,我覺著她資質不錯,又是純陰之體,不僅是身份,體質也與你十分匹配。”

說著他又打量了封紹一眼,雖然這徒兒是跪坐在自己身邊,剛才一番撒潑下來,發髻也有些紛亂,但他的樣貌風采卻俱是拔尖,豐神俊朗,麵如冠玉,額間一點朱砂,平添兩分仙氣,見之忘俗。

四十年間,徒兒已經長成這般好,泰寅真人油然而生一種驕傲,哼聲道:“雖說那丹青是不錯,但還需為師掌掌眼,若是名不副實,要想配我徒兒,那我決計是不答應的。”

封紹聞言好笑,且不說他一定記仇,他這師尊竟沒想過對方她是否答應麽,尤其是自己也對她痛下殺手過。

慈覺這時又是一陣笑,看了封紹一眼,道:“可惜我並無收個弟子,不然衝小紹這樣的資質形容,你若瞧不上丹青,我可是非要塞個徒弟與他合籍不可。”

泰寅撫掌樂了,指著慈覺取笑說:“你是昏頭了麽,你菩提寺上下俱是男子,難不成想拿個男人來與我徒兒合籍?”

慈覺似笑非笑,半分尷尬都無,淡定道:“有何不可,同求天地之大道,何須拘泥男女之別。”

泰寅眼珠一轉,怪笑道:“一向曉得你是個不拘的,但也莫要帶壞我家徒兒才是!男女倒無分別,隻是那鐵骨錚錚的粗漢子,又怎配得上我鍾靈毓秀的徒兒,莫要提了,瞧著就不喜。”

慈覺一聽他說起旁的男人就是粗漢子的,自己的徒兒卻是鍾靈毓秀,不禁被他這毫不遮掩的顯擺給閃了眼。默默打量了形似乖巧的封紹一陣,暗自想著是不是也該收了弟子了,不然總是瞧著人家的眼熱。

封紹杵在這兒聽了半會兒閑話,一直不曾搭腔,就怕勾得泰寅心血**,立時給他訂下個什麽道侶,那可叫人頭疼。等終於得了空擋,他便自請先去拜見幾位長老,還有兩位師兄,過個半日便與慈覺師叔啟程。

泰寅真人心情轉好,又見徒兒主動聽話,便大手一揮,準了。

雖是急於解救小白,但封紹也不至於頭腦發熱到自己去,要去飄渺宗的地盤裏找碧落,救小白回來,這不是他能辦到的事情。再不放心,他也得承認,隻有泰寅為自己出頭,才是最妥當的法子。

至於封紹要了這半日功夫,並非隻是為了給眾位長老見禮,也不隻是為了見見顧淮與林從之。主要還是想找他的師兄弟。

但在幾處峰拜見完了,也沒見著人,待回自己洞府了,才發覺人都到自己這來了!除了趙博入世辦事,羅勝則在閉關中,張百千、方長信,還有何鸞都已經在封紹洞府前等著了,想來之前泰寅那一聲獅吼,給他們報了信。

“師兄,直說是三四年,卻過了差不多八、九年了。”方長信攬住封紹的手,語氣怨懟。

“師尊,阿鸞好想你。”何鸞抱著封紹另一隻手,仰著頭,眼睛眨巴眨巴,五官雖然長開了些,但神態倒和小時候毫無二致。

封紹瞧著喜歡,便和從前那樣刮了刮她的鼻頭,笑道:“師尊也想你,給你帶了許多甜食呢。”說著,便將從前買的那些吃的從錦囊袋裏掏出來,幸而錦囊袋裏的東西不存在變質問題,不然這幾年過去,甜食也變臭食了。

張百千自飲了一口靈釀,又扔了一葫蘆過去,向封紹道:“這回見了師弟,師弟的精神似乎比原先好得多了,感覺靈炁、靈壓都比先前要穩重甚多,想來境界已趨圓滿。師弟這些年的遊曆收獲頗豐啊。”

封紹接過,甘泉般的酒香入喉,這幾年來的點點滴滴便映上心頭,竟覺醉人過美酒,回味無窮。那小畜生,這些年也是帶給他許多歡樂的……如果,他不是呂明淨該多好。不過,他也未必是呂明淨吧,說不準隻是白虎之體和白虎靈獸的異同?

思及此種可能,封紹不由嘲笑起自己來,這麽糾結可不像他,猜測也太僥幸可笑了些。不知是酒精刺激,還是回想的畫麵過於歡樂,封紹此時心情倒是放開許多,他此時不想再糾結這些,先把小白救出來才是第一要務,至於其他,那都是後事,比起生死,實在無足輕重。

於是封紹簡略的向方長信、張千百敘述了一番這些年的經曆,又格外說了飄渺宗、山河社稷圖殘卷、聖獸白虎的事。

何鸞聽了那些驚險,不由撲到了封紹懷裏,如今她已有十一二歲,纖巧的身子團了過來,貼心的道:“以後師尊帶著阿鸞吧,阿鸞幫師尊打壞人,如今阿鸞學了昆侖木青劍法,方師叔也誇好呢。”

封紹好笑的揉了揉她的頭,莫名覺得有些虧欠這丫頭,幼齡收她入宗,反而忽略了這麽多年,倒是叫方長信與碧落師伯母在教養著。等回頭,還得好好補償才是。

“如今為了這一紙虛無的殘卷,三宗是越來越不將我昆侖放在眼裏了,還敢對師弟你下殺手,簡直視我昆侖與無物,實在有欠教訓。”張百千似聯想起近幾年的事,不由臉色發沉。

“飄渺的法器極為厲害,師兄沒有吃虧罷?”方長信湊近來,握住封紹的手仔仔細細的探識了一番。

“我無大礙,就是白虎被人捉了去,此時也不知好歹。”封紹苦笑,然後便將泰寅的打算說出來。

又見對方兩人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隻好解釋了一下自己如何看重這白虎,道:“……我師尊不愛這畜生,我自己卻愛極,師尊救了後隻怕也不會多理睬,但我當下有事不得陪同,隻好托師兄與師弟幫我收留看顧那畜生。待我事畢,便領他走。”

方長信有些疑竇,問:“師兄既喜歡這靈獸,怎不直接收作靈寵,也不至於叫人捉了去,便是真叫捉了,輕易不也收回來了?怎叫如此牽掛於心。”末了這一句,隱約帶了兩分酸意,隻想他自己日日心心念念著師兄回來,卻不料師兄一回來,嘴裏心頭隻記掛著隻靈獸。

封紹自不能解釋是他魔修屬性的緣故,天生與白虎屬性犯衝,結契是自找折磨。於是便說是實力不濟,未能收用,是想以情動之,就被飄渺的人撿了便宜。

這理由雖是編的,但封紹一個金丹初期,白虎是五階聖獸,若說實力不足以收服,倒也並非難以取信。於是方長信與張百千都沒就這事問下去,對於封紹所求之事,也莫不答應。

封紹這才放了心,泰寅身為返虛大能,既然說了要救封白,自不會不救,至多是救了不理。但隻要性命無礙,而他又請了兩位師兄弟代為收留照料,便也算圓滿解決了此事。

如此,他略鬆了口氣之餘,便親自烹調了些靈食與兩位師兄弟一起飲食。

何鸞也來湊趣,叫張百千鬧得灌了她幾盞靈釀,直惹得麵色緋紅,十足的大眼睛,白裏透紅的俊俏小姑娘。

師兄弟三人各自說著過去幾年的經曆,方長信如今已經邁入築基中期,張百千也已經金丹大圓滿,兩人近十年未曾出宗,一個潛心修煉外加帶阿鸞,另一個則是剛出關不久。

“若不是羅師兄正在進階假丹期,而我早說了要出去尋師兄,隻怕也要與師尊師母一起,和趙師兄與泰武師伯一樣,在外辦差。”

方長信說完,張千百怕封紹不明內情,解釋道:“就是師弟當年在抱樸宗出事後,宗中便對山河社稷圖大為重視起來,謹防有宗門暗中收集。”

方長信一臉不以為然,道:“山河社稷圖殘卷九片,片片難尋難求不說,聽聞有些殘卷還有封印,根本無法可解。便拿我昆侖駐守的呂祖秘境,不也是有個連除華宗師都解不開的秘境麽?所以隻要守住一片,那其他八片就融合不成一整幅山河社稷圖,那誰人還可興風作浪?”

張百千慢斟淺酌,並不認同方長信,他道:“若隻守住一片,那也太過被動,若有宗門集齊七片,必然敢狗急跳牆,我昆侖還全員鎮守呂祖秘境不成?再者,我昆侖劍修哪有被動挨打的,當然不如主動將那殘卷收納入手,不能收的就守,總之叫那些有心人看著,這等聖寶絕不是誰人都可覬覦的。”

有關山河社稷圖的事,封紹略一打聽,便知昆侖現在的舉動與原劇中無異。

這也十分好理解。畢竟昆侖已是九州無上,有無山河社稷圖不過是錦上添花,並無大礙。但若是旁的三宗,有此圖,非得要搞一場顛覆不可。而其中奪圖的過程,必然也是一場腥風血雨,也是電影中跌宕起伏的劇情土壤。

他如今身為昆侖弟子,又深得宗門恩惠,腦子也沒像青城一樣昏聵,當然立場與昆侖一致。昆侖能阻止三宗得圖,那是最好不過,雖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但其他三宗就算憑圖攀上了昆侖的無上地位,也未必比昆侖做得好,所為也不過是私利,好歹昆侖轄內修者的日子還要稍微好過些。

這樣胡天海地的閑談了半日,封紹便得回去找慈覺上路了,少不得與師兄弟告辭。

他們兩人還好,倒是喝醉了的何鸞難以招架,隻抓著封紹的道袍不肯鬆手,幾乎嚎啕大哭:“師尊不要走!師尊帶阿鸞走!方師叔可凶了,老罵我,還打我,又挑剔,還不給阿鸞吃東西!嚶嚶嚶……師尊最好了,師尊不罵人,不打人,還給阿鸞吃雲片糕,還抱阿鸞睡覺,師尊好暖好香,方師叔好冰好臭……”

封紹算是見識到什麽叫做酒後吐真言了,先前還一臉乖巧,說方師叔教她這了,方師叔教她那了,師叔教導有方雲雲……不承想,這不過是喝了幾杯靈釀,何鸞就把心底話說了個透徹。還是當著方長信的麵!

方長信臉漲得通紅,恨不能將阿鸞張開得哇啦哇啦的小嘴堵住,又小心翼翼的打量封紹的臉色,生怕這些胡言亂語叫師兄記住了,那可如何是好!

封紹倒是沒放在心上,耐心的哄著小姑娘:“不哭了啊,哭花了臉不好看了,這次師尊很快就回,至多半年,好不好?”

何鸞擦了一把鼻涕眼淚,紅眼紅臉的說:“那師尊回來要抱阿鸞睡。”

封紹一愣,盯住跟前這小臉皺巴巴的丫頭,道:“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啊。”

“不管,不管啊!方師叔洞府都沒有床,阿鸞每天睡地板好冷好孤單好可憐!”喝醉的何鸞仿佛激發了潛能一般,原本軟嚅的嗓音高了幾個音調,簡直要震破眾人的耳朵。

方長信忍無可忍:“那是在鍛煉你盤坐入定啊,你又不是凡人,要日日睡覺作甚?”

“就要睡!就要睡!”何鸞歪著頭,撅嘴瞪他,然後死死抱著封紹。封紹無奈的搖了搖頭,知道不答應是脫不開身了,隻好道:“師尊回來陪你睡,乖。”

何鸞這才滿意了,這句話簡直像是開關鍵那樣,立時不鬧騰了,隻滿足的打了個酒嗝,半醒半昏的往封紹懷裏趴了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