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錯覺,薑止聽到一聲極其輕的哽咽聲。
可當她抬眸望向楚伯承時,他仍是那張無懈可擊的麵龐。
無悲無喜,似乎世間沒有任何事情,能讓悲傷染上他的臉。
隻有薑止,陷入無盡的蒼涼和悲哀。
她甚至有種荒唐的想法:楚伯承根本不曾愛過她,所以也不愛她的孩子。
薑止揪住他的衣領,哭著厲聲道:“楚伯承,你根本沒有心。你說你不比我的痛苦少,但我甚至連一絲悲傷都在你身上感受不到,到底是你太冷靜,還是我太咄咄逼人。”
楚伯承用強大的自製力,把所有的酸澀憋在了喉嚨裏。
他捧著她的臉,情緒沒有絲毫異樣,“薑止,不是所有的事,都是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孩子的仇要報,可不是現在,你要給我時間。我不止要考慮我們,還要考慮到整個大局。”
他一直在保持著最後的理智。
身為領袖,他有太多的不得已,也不能因為兒女私情,去讓現在的計劃付之一炬。
否則失去的就不是一個孩子,而是整個洛川城。
到時候,恐怕所有的百姓都要遭殃。
他指腹撫了撫薑止蒼白的麵頰,“就當是為了我,暫且忍一忍。”
“好,我給你時間。”薑止憎恨他的冷靜,卻也知道,他有太多的不得已。
可她徹底寒心了。
她想看到的不是楚伯承的冷靜,而是想看到他為了給孩子報仇的那種義無反顧。
然而,不可能。
他不止是楚伯承,也是洛川城的領袖。
許多人的命,都握在他手裏。
她可以任性,但他不行。
薑止直視著他無悲無喜的眼睛,嗓音嘶啞而哽咽,“我等你,等你給我一個交代,在這之前,我會一直在洛川城。等你處理了候樾希,讓她給孩子償了命,我就去國外。以後我們再也不要見麵。”
楚伯承的心髒像是被狠狠插了一刀,他用力抱緊她,“薑止,別說這種話。”
“孩子死了,我的心也跟著死了,楚伯承,我不想愛你了,你傷透了我。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我再也不要遇到你。”
月光透過簾子,拉長了楚伯承的影子,映在白茫茫的牆壁上,顯得格外寂寥而無助。
他最終也沒說什麽。
薑止一直在哭,哭累了,她在他懷裏昏睡過去。
楚伯承安頓好她,下樓。
他沒走,在客廳抽著煙。
一根一根燃盡,滅了,他就無意識點燃。
煙灰落了一地。
濃霧熏紅了楚伯承的眼。
他平靜的模樣,近乎死寂。
推門而進的胡副官,看得心裏不是滋味,可他還是不得不提醒,“少帥,該走了,這裏不能待太久。”
楚伯承反應慢半拍,嗯了聲,才起身離開。
離開前,胡副官讓人把地麵打掃幹淨,一塵不染。
厚重的煙味,也一點點被驅散。
仿佛楚伯承從沒來過。
坐上車,楚伯承闔眸假寐。
胡副官問:“少帥,還去看候小姐嗎?”
候樾希的臉,被宋羨抓得不輕,半個月過去,有的地方還有傷。
她常喊著不舒服,磨著楚伯承來看她。
楚伯承讓胡副官停車。
胡副官將車停在昏暗寂靜的路邊。
路邊,風聲呼嘯。
楊柳搖曳的影子,如同鬼魅。
楚伯承從車裏拎出一隻盒子,狠狠砸碎在地上。
胡副官嚇了一跳。
那隻盒子裏,裝的是一套翡翠首飾。
拍賣會上,候樾希一眼相中,希望楚伯承能送給她,當定情信物。
楚伯承買下來了。
本來這套首飾,是要送給候樾希的,胡副官實在沒想到,竟然會被楚伯承砸碎。
胡副官從來沒見過楚伯承這樣,他想勸,也不敢上前。
任由楚伯承走到一棵大樹下,無聲燃起一根雪茄,靜靜吸著。
有些人,沒有聲嘶力竭,也沒有歇斯底裏,就能讓人隱隱感受到來自他身上的沉痛和悲傷。
起碼,胡副官就覺得,楚伯承現在痛苦異常。
軍務壓身、孩子死去、愛人也慢慢變得冷漠。
可為了大局,他又不得不應付一個殺死了他孩子的惡心女人。
胡副官想,此刻,或許沒有比楚伯承更無助痛苦的。
楚伯承身上的擔子,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
這個時候,胡副官覺得,也隻有薑小姐能稍微撫平一些少帥的心痛。
可薑小姐,自顧不暇...
胡副官歎了口氣,默默站在不遠處,警惕著四周。
約莫半個小時後,楚伯承上了車,他道:“去看看候樾希。”
“少帥,那套翡翠...”
楚伯承心不在焉道:“叫人去庫房隨便拿幾樣過來。”
胡副官點了點頭。
應付事,這個他在行。
於是,胡副官隨手寫了幾個首飾名,讓手下照單去拿。
他們到達候樾希的住處後,首飾也被送了過來。
候樾希已經習慣楚伯承這麽晚來看她。
她仍跟以前一樣,穿得性感而漂亮。
楚伯承笑著把首飾盒子遞給她。
她打開,有些失望,“伯承,這好像不是我要的那套首飾。”
“那套被我不小心砸碎了,重新挑了一份給你。”楚伯承揚唇笑著。
但若仔細瞧,他眼裏根本沒什麽笑意。
而候樾希,隻顧著陷入喜悅,根本不曾察覺。
她說:“隻要是你挑的,我都喜歡。”
楚伯承嗯了一聲,轉身就走。
候樾希攔住他,“伯承,我父母在問我的婚事,你知道我是什麽心思,可你父親那邊...”
楚伯承腳步頓住,他轉頭,似笑非笑,“真的很想嫁給我?”
抿唇一笑,候樾希顯得有些羞澀,“不行嗎?”
楚伯承回身,抬起她下巴。
他細細端詳著她美豔的臉。
眼裏藏著深深的厭惡和排斥。
麵上卻一片柔和,“你想的話,我盡量想辦法,先把我們的婚事訂下來。”
這是楚伯承第一次鬆口。
候樾希驚喜不已。
她激動摟住他的腰,“伯承,你為了我,不惜得罪黑川,又頂著那麽大壓力娶我,你放心,以後我們夫妻同體,就算你想打下整個國家,我都幫你。”
楚伯承沒說話,燈光下,他臉色晦暗不明,異常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