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伯寧坦然麵對著喬寅的視線,“我知道你心裏一直對我有愧,但事情過去這麽久了,過往的一切,就讓它過去,不管是我,還是你,都不需要為了兩年前的事情再過多費神。”
更何況,她需要的並不是喬寅的愧疚。
他的愧疚,於她而言,是一種難堪。
喬寅垂眸裁著雪茄,淡淡道:“兩年前的事,對不住。”
楚伯寧喉間泛起酸澀,又很快被她壓下,“都過去了。”
“葉成雷的事,你不願意追究,我也不會再為難他。”喬寅劃燃火柴。
橘黃色的火光籠罩著他斯文清雋的麵龐,兩年歲月,並未在他臉上添上痕跡,他反而更加穩重,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楚伯寧微微有些失神。
喬寅察覺到她的視線,微微抬眸。
楚伯寧在他看過來的一瞬間,又移開視線,沉默盯著茶水中倒映的自己。
那是她最不想見到的自己,慌亂中帶著逃避。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明明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本以為自己能釋懷,可跟喬寅麵對麵坐著,她心髒還是不免加速跳動。
楚伯寧捧起杯子喝了口茶,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悸動,她道:“那麻煩你了,我先走了。”
說著,她起身。
喬寅下一秒也跟著站起來,“我送你。”
“不用了。”楚伯寧拒絕,“外麵有車在等我。”
喬寅回來時,看到葉成海的車,原來是等楚伯寧一起回去的。
心裏不由得氣悶,喬寅狠狠吸了口煙,將煙按滅,他淡淡道:“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壓力,我教訓葉成雷,也不全是為了你。他騙我說和你好事將近,我這才給他介紹生意,歸根究底,我不喜歡別人騙我。”
楚伯寧心澀的同時,不由得又鬆了口氣。
還好,她沒有過於自作多情。
點了點頭,楚伯寧微笑道:“即便如此,還是謝謝你,不管出於什麽目的,你幫了我。”
喬寅短促的嗯了一聲,明顯一副不想再搭理楚伯寧的模樣。
楚伯寧覺得他有些喜怒無常。
她不確定喬寅是不是在生氣,不過應該跟她沒關係。
衝著喬寅點了點頭,楚伯寧轉身離開。
在楚伯寧離開的時候,喬寅表情險些沒繃住。
片刻後,喬寅又愣了愣,他扶額失笑,覺得自己生氣實在沒必要。
楚伯寧說得對,兩年過去了,他何必在她身上費神。
他真的是自尋煩惱。
楚伯寧坐上了葉成海的車,她道:“喬先生答應幫忙了。”
葉成海道:“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伯寧小姐,你是我們整個葉家的大恩人。”
“你這麽說可就折煞我了。”楚伯寧邊係安全帶邊笑著。
“我說的是實話。”葉成海啟動車子,“如果這筆生意失敗,葉家肯定會元氣大傷,未來幾年都恢複不了,不管是我還是葉家,都很感激你。對了,伯寧小姐,我聽說你開了一家學堂,專供窮人家的女孩子們讀書。”
楚伯寧愣了愣,“葉成雷跟你說的?”
搖頭笑了笑,葉成海說:“我和我兄長關係不睦,他什麽事都不和我講,我是從我父親那知道的,我父親似乎是從督軍那知道的。聽我父親說,伯寧小姐這一善舉,無形中提高了督軍府的民望,督軍很高興。”
“我阿爸從來沒跟我提過這種事。”楚伯寧感到意外。
“做父親的都這樣。”葉成海邊留意著前麵的路,邊道,“什麽事情都不放在明麵上講,隻表現在行動上。在我看來,督軍確實很疼你。”
楚伯寧沒有應聲。
楚家的孩子中,阿爸最看重且最疼愛的就是長子楚伯承。
其次是她。
然而一旦涉及利益,她阿爸一定會選擇犧牲她。
所謂的疼愛,不過是水中月。
凡事盡量靠自己,多愛自己準沒錯。
楚伯寧不動聲色道:“也不是所有的父親都不愛表達。我留洋那兩年,那些黃毛綠眼睛的洋人,經常把愛掛在嘴邊,其實也不錯。”
“是嗎,我沒有留過洋。”葉成海溫潤笑著,“看來還是我見識少了,有機會的話,伯寧小姐一定要給我講講國外的趣事。”
“好。”
“你最近有去學堂那邊嗎?”葉成海又問。
楚伯寧說:“明天去瞧瞧。”
“我也不知道怎麽謝你,但是我一個叔伯,在某學校任職,正好換了一批桌椅,舊桌椅目前還沒處置,如果學堂那邊有需要,我可以找人運來。”
楚伯寧覺得這樣很好。
之前她和薑止辦學堂預算有限,桌椅挑的都是最便宜的,質量也一般。
如果能換上一批好的,剩下的舊桌椅可以讓孩子們帶回家。
楚伯寧眼裏都是笑意,“我替孩子們謝謝你。”
“謝來謝去的,實在太見外了,楚葉兩家父輩都認識,我們也算是朋友。”
“對,是朋友。”
相較於葉成雷,楚伯寧覺得葉成海真是個不錯的人。
十分鍾後,楚伯寧被葉成海送回督軍府。
楚伯寧直奔薑止的院子,興衝衝和薑止分享好消息,“葉家二公子明日會運來一批桌椅,雖然是舊的,但從正規學校裏換下來的,肯定不會差。”
薑止遞給楚伯寧一杯溫熱的牛乳,“你不是和葉家大公子走得近嗎?”
指尖撓了撓臉頰,楚伯寧模棱兩可道:“事情說起來比較複雜,反正我和葉成雷是不可能了。”
“葉成海呢?”薑止問道,“聽說那位葉家二公子一表人才。”
楚伯寧剛喝了一口牛乳,險些噴出來,“我好歹和葉成雷有過一段,剛和葉成雷說清楚,再和他弟弟一起,那樣顯得我好渣。”
薑止輕笑,“你所謂的和葉成雷有過一段,不過是出去吃了幾次飯而已。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考慮一下人生大事了。”
“算了。”楚伯寧捧著杯子歎氣,“這兩年自己一個人也習慣了,其實想想,如果不結婚反倒還自由些。”
薑止想到自己和楚伯承。
其實這些日子她在楚伯承身邊,仍是沒有安全感。
那是沒有名分所帶來的不安。
但仔細一想,沒名分,也是沒束縛。
如果哪天她和楚伯承又出了問題,她還可以全身而退。
薑止應和道:“是啊。”
“我看你也不要跟阿哥結婚。”楚伯寧道,“我總覺得我阿爸常常有給阿哥物色妻子的想法,萬一阿哥頂不住阿爸的壓力,娶了別的女人,那你豈不成了妾室了。”
“楚伯寧,如果你閑的,我親自給你找幾個相親對象,盡快把你嫁出去。”
楚伯承不鹹不淡的聲音,隨著門被推開的一瞬間,穿進楚伯寧的耳朵裏。
楚伯寧脊背緊繃,機械偏過頭,笑得比哭還難看,“阿哥,你怎麽回來了?”
“我要是不回來,還不知道你在教壞薑止。”楚伯承視線淩厲。
楚伯寧害怕的同時,忍不住撇了撇嘴,她嘟囔道:“什麽叫我教壞薑止,我現在任何事情都是在朝薑止看齊的。”
不想結婚也是受了薑止的熏陶。
誰說姑娘家就非得嫁人呢?
還要伺候臭男人,還要給臭男人生孩子。
多麻煩!
楚伯承眯了眯眸子,“你說什麽?”
楚伯寧咽了咽口水,挪動著腳步躲到薑止身後。
薑止沒好氣看了楚伯承一眼。
這幾日,楚伯承走火入魔一樣,在**折騰得厲害。
薑止很疑惑。
明明她都把那本小書扔了,怎麽楚伯承還是...
她每晚都累得夠嗆。
每次讓楚伯承收斂一些,楚伯承都是嘴上應承,行動上卻不含糊。
故而這幾天薑止不給楚伯承好臉色看。
薑止牽著楚伯寧的手,瞪了楚伯承一眼。
兩人姐倆好,上了樓,都不搭理楚伯承。
楚伯承:“......”
傍晚,楚伯承回來,晚上他沒亂來,抱著薑止就睡下了。
薑止做了噩夢。
夢到李錦一出事。
她半夜哭醒了。
楚伯承撚亮燈,把薑止抱進懷裏,問她怎麽了。
薑止抽噎了一聲,“我夢到錦一出事了。”
“又亂想了。”楚伯承道,“前幾日胡副官剛帶信回來,說一切平安,你是不是忘了?”
他拿帕子擦了擦薑止眼角的淚。
隨後從旁邊抽屜裏,將胡副官送來的信打開,遞給薑止看。
薑止看了好幾遍,心裏的慌亂才稍稍被撫平。
楚伯承雖然心裏泛酸,但也無可奈何。
兩年的陪伴,即便薑止對李錦一沒有男女之情,但李錦一在薑止心裏的位置卻是無可取代的。
他明白。
薑止抱著信,翻來覆去睡不著。
楚伯承起身站在床邊,示意薑止站過來。
薑止不解,“做什麽?”
“我背你。”楚伯承回頭。
“為什麽背我?”
“想背。”
薑止手裏攥著信,爬到楚伯承的背上。
楚伯承是典型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
他背部很寬闊,讓人很有安全感。
薑止趴在他背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楚伯承輕輕晃著,直到薑止睡熟,他才慢慢把薑止放下。
從薑止手裏把信抽出來,仔細放回抽屜,楚伯承用力抱著她睡下。
翌日,薑止和楚伯寧去了學堂那邊。
葉成海按照約定,雇傭了一批工人搬來了一堆桌椅。
桌椅七成新,放在教室裏,滿滿當當。
至於之前的舊桌椅,則讓孩子們帶回了家。
楚伯寧挺高興。
葉成海遞給楚伯寧一隻盒子,“這是家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伯寧小姐幫了很大的忙,這點兒心意,就當是葉家為這些孩子們上學出一份力吧。”
楚伯寧疑惑接過。
箱子比她想象中的要沉很多。
打開一瞧,金燦燦的大黃魚整齊碼放著,險些閃瞎楚伯寧的眼睛。
楚伯寧無比心驚,“這麽多?”
“你不嫌少就好。”葉成海笑的溫和。
薑止悄悄走到一側,把空間留給他們。
楚伯寧有些猶豫,“是不是太多了。”
雖然是給孩子們上學用的,可這也未免也太多了。
她拿在手裏都覺得燙手。
“辦學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處處都需要用錢。”葉成海道,“再者這些孩子們都是免費來上學的,需要打點的地方就更多了。”
楚伯寧想了想,“錢我收下了,之後每一筆賬單我都會好好記下。”
葉成海擺了擺手,“伯寧小姐的人品我看在眼裏,否則我也不會把這筆錢給你,記賬就太見外了。”
“這怎麽好意思呢?”
“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有空可以請我吃頓飯。”葉成海很照顧楚伯寧的心情,“我愛吃回春樓的草頭圈子。”
他摻雜著幾分玩笑的意味在裏頭。
楚伯寧卻認真道:“你後天有空嗎?”
愣了一下,葉成海彎唇,“有空。”
“那我請你去回春樓吃飯。”頓了頓,楚伯寧補充,“薑止也來。”
“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伯寧小姐,我還有公事要談,就先走了,後天見。”
“葉二公子慢走。”
“伯寧小姐,你這稱呼太生疏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叫我子熹。”
“子熹?”楚伯寧下意識喊了一聲。
葉成海說:“子是子女的子,熹是熹微的熹,這是我的字,在我成年之後父親給我起的,我朋友都這麽叫我。”
“那你也喊我伯寧吧。”
葉成海點了點頭。
等葉成海離開,薑止湊過來說:“他挺不錯。”
楚伯寧呲牙笑,“這要是讓阿哥聽見,你就遭殃了。”
阿哥就是個大醋壇子。
薑止失笑,“我是站在你的立場上評價的。”
“他人確實好,竟然舍得花這麽多錢幫這些孩子上學。”楚伯寧感慨,“這世上還是好人多。之前有一位大善人,為了幫咱們招生,不惜花大價錢給那些孩子貼補生活費用,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是誰。如今葉成海又來幫忙,感覺心裏暖洋洋的。”
“所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他?”薑止挑眉。
楚伯寧搖了搖頭,“我沒有這心思,對了,後天我請他吃飯,你也來,免得我和他單獨相處尷尬。”
薑止答應了。
不成想,那天楚伯承剛好休息,他非要薑止在家裏陪他,所以薑止脫不開身。
故而楚伯寧隻能一個人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