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住了十天,薑止出院了。
在薑止住院的期間,楚伯寧幾乎都天都來。
眼見著一件嫁衣在薑止手裏有了雛形,楚伯寧不解道:“與其自己做,不如讓阿哥去找洛川城最好的繡娘去做一身,你住院的時候,整日整宿都在做這件嫁衣,我光是瞧著都覺得累得慌。”
薑止輕笑,“自己親手做的嫁衣,意義是不一樣的。”
“我明白了。”楚伯寧恍然大悟,“我說怎麽每次阿哥過來,你都把嫁衣藏起來,原來你是想給阿哥驚喜。要是阿哥知道你這麽想嫁給他,他肯定高興壞了。”
薑止沒有解釋。
她低頭撫摸著這件嫁衣,“再用金線繡上一些花樣就好了。”
楚伯寧托著腮幫,“你倒是挺有耐心。”
這個時候,楚伯承回來了。
他推門而進。
在楚伯承走過來的前一分鍾,薑止早已經把大紅嫁衣放在了盒子裏。
楚伯承見楚伯寧還在,主動問道:“留下吃個飯再走。”
楚伯寧瞪著眼睛,難以置信道:“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阿哥你竟然留我在這裏吃飯。”
以前阿哥一看到她纏著薑止不放,就拉著個臉,不滿她打擾他和薑止的二人世界。
今天可真是稀奇。
楚伯承忙了很多天,下意識想點根煙解一解乏,突然想到楚伯寧懷著身孕,他又把煙塞進口袋,“這些日子麻煩你去醫院陪薑止,想吃什麽,我讓桑媽做。”
楚伯寧頭一次覺得自己在楚伯承這裏地位很高。
要不是喬寅管得嚴,她非得讓楚伯承給她安排個滿漢全席。
可惜她必須在晚上六點之前回去,現在已經五點四十了。
如果再不回去,喬寅就要過來催了。
於是楚伯寧起身告辭。
楚伯承目送楚伯寧離開,而後回身望著薑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最近他總感覺薑止對他態度淡了,而且話也比以前少了。
但一想到李錦一剛去世,貌似這樣也正常。
楚伯承壓下心中的異樣,走到薑止麵前,攥了攥她的手,“最近有太多事情要忙,沒空陪你,這些日子你想吃什麽,想要什麽,跟桑媽說就是。”
薑止笑了笑,“我沒什麽想要的,平時在家裏陪著小團圓,也不悶。”
“等我閑下來,帶你四處逛逛。”楚伯承心中頗有些愧疚。
他給不了薑止名分,也鮮少有時間陪她。
隻能在其他方麵盡量彌補。
薑止沒說話。
飯後,薑止洗了澡躺在**。
她留了一盞小燈。
不一會兒,楚伯承從浴室出來。
水珠順著他肌肉的紋理陷入腰腹,打濕了下身的浴巾。
見薑止好像已經睡著了,楚伯承轉身去了衣櫃前,換了一身幹淨舒適的家居服。
掀開被子躺進去,楚伯承摟住薑止的腰。
這陣子很忙,再加上薑止住院,身體一直不好,他很久都沒有過了。
薑止身子軟軟的,頸間散發著誘人的香甜氣息,楚伯承身體不受控製地發燙。
他喉嚨微滾,“睡了嗎?”
薑止道:“還沒有。”
楚伯承輕吻她的耳根,“你不是有話跟我說?”
薑止這才想起來,當初她住院的時候,跟楚伯承說過,她有話跟他講。
想了想,薑止道:“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
嫁衣還沒有做好。
等一切都準備好了,她再跟他說。
楚伯承的唇瓣從她的耳根流連至頸間,“明天我有事,要去外地一趟。”
薑止呼吸淩亂,“去做什麽?”
“很重要的事,回來的時候跟你說。”
“嗯。”
楚伯承抬手解她的扣子,薑止一把按住,“阿哥,我沒有心情。”
深深吸了一口氣,楚伯承沒再繼續,他摟著她,“沒事,是我莽撞了。”
他輕輕拍著薑止,直到薑止睡熟,隨後他跑去浴室。
翌日一早,楚伯承五點多便起了床。
他低聲在薑止耳邊道:“可能要去十幾日,你乖乖待在家。”
薑止困倦嗯了一聲。
楚伯承吻了吻她的唇,起身下樓。
桑媽做好了早餐。
吃早餐的時候,楚伯承再三囑咐,要照顧好薑止,這才出門坐車離開。
他卻沒看見,臥室簾子的一角被一隻纖細的手掀起。
一雙沉黑的眼睛,帶著濃厚的沉痛感,目送他離開。
七日後,薑止的嫁衣做好了。
她拿出一隻箱子,將嫁衣折好,整齊地放進去,又放了些珠釵首飾和胭脂水粉。
隨後她拎著箱子下樓。
桑媽問道:“薑小姐,您這是要去哪?”
這時,楚伯承推門而進,她道:“桑媽,薑止去我那住一天,明天我再送她回來。”
“原來是去伯寧小姐家住,也好,薑小姐成天悶在家裏,去您那住著就當是散散心了。”桑媽慈祥笑著。
薑止打了聲招呼,“桑媽,我明日就回。”
“好,薑小姐慢走。”桑媽目送薑止離開。
薑止提著箱子,和楚伯寧一起出了督軍府。
兩人坐上車。
楚伯寧沉默片刻,轉頭看向薑止,“你想好了嗎?”
薑止輕聲道:“想好了。”
“如果阿哥知道你走了,他肯定會很傷心,薑止,不然你再想想。”
直到昨天,楚伯寧才知道,原來那件嫁衣,並不是薑止為和楚伯承結婚而準備的,而是為了和李錦一結婚而準備的。
當時薑止告訴她的時候,她震驚不已,“可是李錦一已經死了。”
薑止是這麽說的,“錦一在信裏說,這輩子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我能成為他的妻子。但是他知道我喜歡的人是楚伯承,所以一直默默陪著我。離開洛川城的那兩年,錦一為我做了很多,我一輩子都欠他的,如今他死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滿足他的心願。”
也就是在薑止說完這番話之後,楚伯寧才意識到,薑止對李錦一的死,從來都沒有釋懷。
楚伯寧勸過薑止,可薑止根本聽不進去。
她問薑止,“那你有沒有想過阿哥,你走了,阿哥會傷心死。”
薑止抱著膝蓋蜷縮在床頭,手裏拿著那件嫁衣,壓抑痛哭,“我欠錦一的,也對不起阿哥,這輩子我先了卻錦一的願望,下輩子再還阿哥的債,伯寧,你幫幫我。”
楚伯寧答應了。
她實在不願意看薑止繼續這樣下去。
於是她們約了今天。
薑止穿上她自己親手做的嫁衣,在李錦一的墓前,和他結為夫妻。
等禮成後,楚伯寧再安排人把薑止和小團圓送去文城。
薑止在車裏換好嫁衣,又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容。
她推開車門,走到李錦一墓前,將手裏的大紅花,係在了上麵。
摩挲著墓碑上的名字,薑止蹲下身子,輕聲道:“錦一,你曾經跟我說過,等安定下來,你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文城,今天過後,我會把你的骨灰帶過去,我們一起在文城安家,下半輩子,我守著你過。”
說完,她起身,如成親拜堂一樣,對著墓碑鞠躬三次。
薑止在墓前站了很久。
洛川城突然下了雨。
冰涼的雨珠順著發絲,落在薑止的臉上。
薑止麵色發白。
眼下的瑩潤,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
一輛車停在不遠處,喬寅撐著傘走過來,攔住下車的楚伯寧,“聽話,你還懷著孕,在車裏坐著,淋雨會感冒的,我去把薑止叫回來。”
楚伯寧哽咽,“好。”
喬寅一步步走到薑止身後,將傘撐在她頭頂,“該走了。”
薑止對著李錦一的墓,揚起一抹笑意,“明日我就要起程去文城了,你記得找我,別走錯了回家的路。”
喬寅覺得薑止瘋了。
他忍不住道:“李錦一死了,你還這麽年輕,非要這麽折磨自己嗎?你就算不替自己想想,也替李錦一想一想,他若泉下有知,肯定不願意看見這樣。”
“不會的,錦一的願望就是想和我結為夫妻。”薑止道,“我滿足了他的願望,他一定會高興。”
“那楚伯承呢?”喬寅和楚伯寧說了同樣的話,“你走了,讓他怎麽辦?”
薑止道:“我離開的那兩年,阿哥一直都好好的,他沒有我也可以。”
“他沒有你,自然也會好好活著,區別就是活得是否開心,薑止,李錦一已經死了,你應該為活著的人多想一想。”
薑止根本聽不進去。
她如同行屍走肉般,拖著打濕的嫁衣,木然往前走,“該回去了,今天要早些睡,明天我還要回趟督軍府收拾行李,再把小團圓接走。”
喬寅沉默。
薑止坐上後麵那輛車,她對喬寅道:“我身上淋了雨,怕讓楚伯寧沾上寒氣,你去那輛車陪她吧。”
喬寅還想說什麽,可看到薑止的模樣,他所有的話都咽回肚子裏。
回到車上,喬寅麵色不怎麽好看。
楚伯寧方才聽到了他和薑止的對話,她道:“該說的話,我早就跟薑止說過了,可她根本聽不進去。”
“如果薑止這樣做,能給她自己一些心理安慰,或許也沒必要阻攔。”喬寅沉思片刻道,“等薑止從這段痛苦中走出來,一切都會好轉的。”
“希望如此。”楚伯寧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