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我要坐實這叛徒的好名聲
雅沒死之前,水木華堂把她當成親生母親一樣敬愛著,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情感,把她放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她死了以後,他才知道,她是自己生命全部的光。
是的,從小到大,支撐著他一路走下去的,不是水木家的財富和寶座,也不是對水木罡的複仇和恨意,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的任何*。
而是水木雅能照亮他生命的笑。
小堂要好好的哦,和妹妹一起好好的……她把布娃娃塞到他懷中時,那麽明媚的笑,一直照亮著他心底最深的黑暗之處。
水木雅,是惡魔生命裏,唯一的信仰。
是他僅存的人『性』的寄放處……
所以,遇到悅菱之後,才會把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吧。
隻因為她是水木雅的女兒,是一個有同樣笑容和心靈的女人,是一個也會在黑暗之中給予他溫暖的人。
姨媽,總有一天,我讓你和寶寶在一起。
他曾經這樣對水木雅說過。
他也是這樣想的。總有一天,等到他站到萬人之巔,他會把悅菱還給水木雅。
所有的罪惡的根源,不過是因為他想要給予水木雅一份大禮。她人生最大的恩典,必然是要他親手給予的。
就好比年幼時,他站在陰暗的角落裏麵壁,心中對整個世界,對身邊的親人都懷疑和憎恨的時候,她給予過唯一的溫情一般。
他怎麽知道……自己一手一腳,會葬送她的『性』命。
海裏打撈到了那輛越野車,海灘邊掛著半死不活的李姍姍,但是沒有水木雅……崖石上的血跡已經比對過了,正是水木雅的。
她落海之前受過重傷,是被那輛越野車撞的。
是李姍姍下的手,毫無疑問……悅菱已經和水木雅想過麵了,一切都瞞不住了。
水木華堂把所有的因果都理清之後,聽到腦海裏那根唯一的信念斷裂的聲音。
他是所有的人裏麵,第一個見到悅菱的……也是第一個知曉她就是水木雅女兒的人。
可是……為了什麽他要隱瞞這一切呢……對了,後來他想起來了,是因為水木罡的不信任。因為老爺子派了徐管家來邊區尋找悅菱,可是卻對他隱瞞。
他為了水木家,出生入死,兢兢業業,可是到最後,老爺子還是在無時不刻防著他。認為他如果知道水木雅的女兒還活著,一定會下毒手,以防繼承人回家,搶走本屬於他的繼承權。
水木華堂那時候,心中是恨的。
原本,悅菱是雅姨媽恢複的關鍵,帶她回去,是給水木雅最好的禮物。
可是……他不甘心。
水木罡那般對他,哪怕是把悅菱送回去,他又能得到什麽?不過是給自己奴仆的身份上再貼一個忠誠的標簽。
可是,難道說他對水木家,對水木雅不忠誠嗎?
如果誰要說水木華堂對水木家,對老爺子,對雅有二心,那麽他寧願把刀子『插』進自己的心髒。
但是最終,他得到了什麽……
真正的二心,恰恰就是從那個時候生出來的。
他要掌握水木家真正的實權,他要讓老爺子終有一天向他低頭,他要一手製造雅和悅菱的相遇,在他的“幫助”下,他要完全贏取雅和悅菱的感激和心。
後麵,一步步走下去,每一步都無法回頭。水木華堂精於算計,應該說是得益於老爺子的培養,他能算好即將走下的每一步。
可是他怎麽都沒預料到,冥冥之中,還有神的存在。
神說,讓水木雅和悅菱相遇,於是她們母女相遇了。
神說,讓水木雅死……於是她……
刀尖離他的心髒隻有一寸的距離,悅菱嚇得哭起來:“小堂,小堂不要這樣……求求你……什麽事情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水木華堂的力氣很大,她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正在這時,她聽到門外傳來常姐的聲音,很大又帶著一分故意的警告。
“水木家老爺子,堂少真的已經睡下了,您也知道的,他受了重傷,需要恢複,您看您要不去會客室休息一下,我幫你叫他起來?”
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緊接著傳來:“不用了,我親自叫他起來,請常音小姐讓開吧。”
悅菱和水木華堂幾乎同時看向了門那邊。
水木罡的聲音,沉穩、鏗鏘、穿透力極強,幾乎瞬間將水木華堂從不能自控的情緒中喚了出來。
悅菱感覺到水木華堂的手鬆了。
她忙放低了聲音問他:“誰,外麵是誰?”
“是外公。”是一瞬間,水木華堂的眼『色』就沉靜了下去,再沒有了剛才的瘋狂。
“我……”一聽說是水木家那個老頭子,悅菱就有些害怕,上次在麗晶的時候,水木華堂嚇過她,讓她不由自主就有些畏懼這個“怪老頭”,“我在這裏方便嗎?”
“你暫時躲起來。”水木華堂不看悅菱,隻看著房門,“去浴室,不管發生什麽,不要輕易出來。”
他仿佛已經進入了臨戰狀態。
水木華堂就是擁有這樣的自控力。
好比之前他在房中哭泣,但是聽到悅菱敲門的聲音,也能即刻偽裝起來一樣。現在聽到水木罡的聲音,他也能立刻變臉。
隻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究竟可以偽裝多久。
就像悅菱第二次進來,他就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悅菱手裏還握著那把刀,此時放也不是,隻能拿著往浴室走去。
“小堂小心一點。”她忍不住叮囑。
水木華堂聽到她的聲音,回頭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已經完全是沉靜和平穩,除了滿身的血跡以及臉上未幹的淚痕,根本看不出其他的異樣。
“寶寶,”他突然對悅菱說,“如果我今晚死去,請記得我愛你。”
悅菱一驚,正想問什麽,房間門已經打開了。她急忙掩住了浴室的門,隻留了一條縫。
從這條縫裏,她看到一個老頭子坐著輪椅,在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推動下進到房間中。常姐原本提著一口氣,看到房中隻有水木華堂一人,眼神立刻在房間裏四處掃視著,很快,她看到了浴室門的那條縫,眉頭皺得更深了。
緊接著,房中又進來好幾個人,看起來應該是老頭子的手下。
不過老頭子揮了一下手,他的雙眼,一直一動不動地盯著水木華堂,似乎並沒有被他的模樣震驚到。
“除了徐管家,所有的人都出去吧,”他的聲音裏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威嚴,和他比起來,瑜顏墨的氣勢都要弱上三分,“常音小姐,也請你出去。”
常音明白自己已經盡力,她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女人,臨到退出去之前,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浴室的門縫一眼。
很快,房間裏隻剩下水木華堂、老頭子和那個被稱作徐管家的中年男人。
悅菱的心砰砰直跳,不知為何,她一看到那個輪椅上的老頭子,心中就有種又害怕又想親近的感覺。
老頭子的眉目很是英挺,雖然年逾花甲,但依稀能睹到當年的風采。他的神『色』非一般的肅穆和淩厲,鷹一樣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世間所有的虛妄,偶爾一閃而過凶狠的神『色』,令人如置身寒潭。
悅菱看到他,雖然覺得他是個可怕的人物,但又覺得他雖然危險,對自己卻好像沒什麽威脅。
她也看到水木華堂,他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和老爺子直直的麵對著。眉眼之間,卻沒有什麽恭敬的神『色』。
水木罡和水木華堂對持了半刻,便開口道:“姍姍在哪兒?”他已經看出來了,水木華堂今晚和往常都不一眼。
往常,他不敢和水木罡這麽長久的對視,也沒有如此無畏的眼神。
哼,這小子,終於要開始明目張膽的反了嗎?
水木華堂聽到水木罡問他李姍姍在哪兒,嘴角浮起一個最標誌『性』的笑,一個帶了一絲戲謔,是平常人看了都會膽寒的一個笑,預示著笑的背後是森森的刀子。
“她死了。”他簡短地回答道,一眼就撇到徐管家似乎有所動作。
在拿槍嗎?水木華堂想。徐管家跟了老爺子這麽多年,又看著他長大。水木華堂這種狀態意味著什麽,徐管家很清楚。
他一定是怕他突然攻擊老爺子,在暗暗準備著對他舉起槍來。
老爺子聽到水木華堂的話,眼中的殺氣頓時更甚了,看得浴室中的悅菱也打了個寒顫。
“你撒謊。”老爺子的聲音依然沉穩,聽起來卻像是在說你找死一般,“你不敢殺她。”
水木華堂聽到老爺子的話,卻仰頭笑了一聲,他滿臉滿身的鮮血,此刻顯得尤為猙獰。
“我怎麽不敢?外公,難道你忘了,她死了,我就是水木家唯一的繼承人了?”說道這句話,水木華堂恨恨咬了一下牙。
既然水木罡從來都認定他是要反的,既然他認為他一直存心*。那他何不坐實了老爺子這個猜想,免得白白耽了這麽一個叛徒的好名聲。
是的,他也不否認,如果是在從前,他確實有可能殺掉另外一個繼承人。
可是,這個繼承人是雅的女兒,是悅菱。
所以,這種可能『性』基本為零。
如果一開始水木罡就推心置腹的告訴他這件事,甚至是讓他去辦這件事。那麽水木華堂一定會把悅菱完好無損的帶到水木雅的身邊。
如今,走到這一步,成為害死雅的鏈條上的一環凶手,都是水木罡『逼』他的……
所以,今晚上,反正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何不把這盤棋走死。反正事情到這個田地,已經是滿盤皆輸,還不如輸個徹底。
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
要死的話,也不要死得不明不白。不如就依世人的願,昭告天下,他水木華堂就是狼子野心,就是忘恩負義,就是心機算計最終葬送所有前程。
水木罡聽到水木華堂宣戰一般的話語,一口氣沒能提上來,突然陰咳了一聲,口中一甜,知道自己已經咳出了血。但還是硬生生把這口血咽了下去。
他水木罡這一聲叱吒風雲,從沒在任何人麵前低過頭,如今也不可能在水木華堂這個晚輩的麵前落了勢。
下午的時候,水木罡已經知道了水木雅可能遇難的消息,也知道了水木華堂突然瘋了一般殺人的事情。
這個打擊對於一個中年得子卻又喪妻的老人來說,不啻為當胸一刀。
水木罡之所以現在才過來找水木華堂,是因為之前,他一直在急救室裏搶救。
雅可能遇難的消息,好比死神的鐮刀在他的脖子上揮過,當場就令他倒地不起。醫生幾次都下了病危通告,但是水木罡還是硬生生從死神的麾下逃了回來。
死亡的邊緣上,他警告自己千萬不能死。
他死了,水木家就有可能落到旁人手中,百年的家族基業會毀於一旦。
水木華堂會怎麽處理這個家族,會怎麽處理姍姍,他完全無法預料……
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把家族的事情處理完好了,才能安穩地閉上眼。水木罡數次心髒跳動微弱接近停止,最終還是重新起伏起來。
強忍著喪女的悲痛,醒來之後,水木罡立刻詢問李姍姍的情況。
得到的消息是姍姍被救起之後,水木華堂帶走了她。然而,沒人知道她現在在那裏。和水木華堂一起帶走姍姍的幾個人,後來都被他突然發狂殺死了。
水木罡心下覺得不妙,急忙趕到了水木華堂這裏。
果不其然,看水木華堂的樣子,已經是完全拋開一切,準備徹底和他決裂對戰了嗎?
水木罡嘴角是一個冰冷的笑:“你以為雅和姍姍不在了,你就可以獨吞水木家的一切了?”他開口的時候,悅菱明白地看到了他殷紅的口,血立刻浸紅了他的嘴唇。
悅菱今晚上已經吃驚過很多次了,但此時還是按捺不住在心裏悄悄想,原來這個看起來很剛健的老頭子,剛才咳嗽的時候居然咳血了。可是,如果不是他口中的血出賣了他,她還以為他一點事也沒有。
水木家的人,都是這麽厲害和可怕嗎?
就像小堂,明明已經受傷,從身體倒精神都幾乎要崩潰了,可麵對敵人的時候,還是能鎮定自若,氣勢不減。
水木華堂臉上是一個極為親切的笑:“姨媽和姍姍死了,當然還有外公主持大局了,”他故意把死字說得很重,果然看到水木罡的眉頭皺起來一點。盡管這個字眼也猶如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中,但他依然要把這雙刃劍同樣『插』到敵人的胸膛裏。
他略微頓了一頓,似乎為了舒緩心頭的劇痛,麵上依然帶著笑:“就算是外公死了,還有我母親在的。我總不能把水木家的人全都殺光了,才能做到像外公一眼,獨攬家族大權吧?”
“你……”聽到水木華堂這麽肆無忌憚的話語,水木罡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指著他,“雅是你下的手?”
水木華堂臉上是輕狂的笑:“否則的話呢?外公還會認為是誰?”他從小至大,見到水木罡就唯唯諾諾,頭也不敢抬。平生第一次這麽囂張的麵對外公這麽強大的存在,並且能把他氣得失態,心中頓時大快,忍不住繼續刺激他道,“姨媽死了,姍姍也是必然不能活的,外公居然還來問我她在哪裏。我會把她的屍體放在能被你輕易找到的地方嗎?”
水木罡極力想要穩住,然後心頭隻覺得被重石壓榨。
“你、”平生第一次,他被氣得再度咳血,“我當初就不該留你!”
“遲了啊,外公……”水木華堂悠然道,“我今天故意在外麵假裝發瘋,就是為了讓你的人都放鬆警惕,以為水木華堂悲痛不已。沒想到外公果然上當了,深更半夜的,居然來親自上門問候。”
既然已經說謊,就要把這慌說到底。反正水木罡也認定他不安好心,水木華堂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顧忌。二十幾年被壓製的鬱氣在這一刻完全爆發。
水木罡強製著自己冷靜,然後他隻覺得心口壓得越來越離開,一聲大咳,一口血噴了出來,濺在自己的腿上和地毯上。
水木華堂見狀,即刻仰頭大笑。
悅菱的心被捏得緊緊的。
她根本不敢相信,外麵那個殘忍的人竟然會是往昔溫潤親人的小堂。
為什麽,他會對他的外公說出這麽殘忍的話,為什麽看到老人家都咳血了,他還能笑得這麽開心。
還有,他為什麽要說謊?
明明,明明他自己因為雅的事故已經悲痛到神情恍惚,可是居然可以把這份傷痛拿來當成利器,攻擊別人。
悅菱此刻已經明白了小堂口中的姨媽就是“雅姐姐”。她忍不住捂住了嘴,強迫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常姐剛打電話,讓她過來的時候,悅菱隻是心中覺得有事發生了。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事。現在看到水木家的家主和外孫竟然如此相互攻擊,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不由得淚水湧了出來。
“堂少,請你放尊重些!”這個時刻,一直站在水木罡身邊的徐管家厲聲道。
這是一個從外貌上就可知道忠厚穩重的男人,他立著眉,看著水木華堂:“堂少,徐管家知道你雖然心中或許對老爺有些不滿,可是對雅小姐是十分敬重的。殺害雅小姐的事,你是絕對做不出來的。還請你實話實說,告訴老爺姍姍小姐在哪裏。別隻為了出心中的怨氣,而讓整個家族陷入危險之中。”
悅菱不由暗暗佩服這個徐管家。
都說旁觀者清。水木罡平時也是精明強幹,但遇到自己至親的女兒出事,關心則『亂』,又被水木華堂這麽故意一激,險些穩不住。
還是徐管家一眼就洞穿了水木華堂的謊話。結合他從小到大對水木雅的態度,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殺害水木雅,既然他不會殺水木雅,其它的話自然也都是胡說的了。目的不過是為了刺激老爺子
徐管家幾句話,立刻把不利於水木罡的局勢扳轉了過來。
水木華堂似笑非笑地看了徐管家一眼,他也知道,能在老爺子身邊幹事並得到信任的人,沒幾把刷子是不行的。
“好,”他拍了兩下手,“徐管家說得沒錯,我是不可能殺姨媽的。可是姨媽既然已經不在了,姍姍還拿來幹嘛?我以前不動她,都是看在姨媽的麵子上,現在沒有姨媽,她自然就是阻擋我得到繼承權最大的威脅……”
“你還敢提繼承權!”老爺子一拍輪椅扶手,“我還在這裏,你有什麽資格提繼承權這三個字?”
是啊,繼承權是必須從水木罡那裏繼承的。就算是從前,老爺子也沒真心要把繼承權留給水木華堂。而水木華堂現在已經被“揭穿”了,以前是暗著沒他的份,現在是明著沒他的份了。
“我有什麽不敢提的?”水木華堂張狂地把頭一昂,“今天誰能從這棟房子活著走出去,誰就是水木家下一任的家主。”
看到老爺子眼中殺機大『露』,水木華堂再無不狂妄地補充道:“死了的,說不定正是上一任的家主。”
“住口!”徐管家再忍無可忍,提槍對準了水木華堂。
水木罡一聲暴喝:“給我斃了這個畜生!”
這時候,一旁的浴室門突然嘩的一聲推開。
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來:“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