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去重新享受陽光,呼吸自由的空氣

藍啟瞳聽到悅菱的話,似乎譏諷地笑了一下。

緊接著,他舉起了自己的雙手,一雙傷痕累累,觸目驚心的雙手。

“畫畫?設計?”他的反問帶著無限的絕望,“用這樣的手?”

悅菱看不下去,看不下去這樣可怕的一雙手。她承受不住,因而握住了這雙手。緊緊地握著……

這樣的話,她就可以不看到他的手了。

藍啟瞳被她這麽一握,身子似乎也顫抖了一下。

他迅速地抽開了手,又別過頭去。

“我說過不需要你可憐我。你如果想要離開,我可以幫你想辦法,如果沒法離開,就像一個空氣那樣,不要理會我,也不要做出任何令人誤會的舉動吧。”

悅菱見他避開自己,忍不住轉到他的麵前。

“你為什麽要拒絕別人的幫助呢?藍啟瞳,就為了常姐,就為了絕隕,也請你重新站起來好不好?”

“你幫不了我!”他突然又惡狠狠地看著我。

突然間,他重新伸出手,一下子扳住了她的臉。他帶著恨,帶著咬牙切齒,帶著一種似乎要把她看到骨子裏去的眼神,看著她:“悅菱,你難道還不明白?你才是居住在我靈魂裏最深的一個魔鬼。我的身體裏許多魔鬼,而你就是最歹毒的那一個。所以,請你不要帶著救世主的姿態對我說話。你每這樣一次,對我的傷害就越大。”

悅菱被他捏得頭疼,又說不出話來,她隻能用那雙驚愕的眸子一直看著藍啟瞳。

藍啟瞳的邏輯,她不能懂。

她隻是想關心一下他而已,她聽到他之前的表白,明白自己在他的心裏占據著一個什麽樣的位置。她心裏是有內疚的,她希望自己能為他做點什麽,希望他可以重新擁有陽光和藍天。

她不明白自己這樣做哪裏錯了。

為什麽他要這麽恨著自己。

早知道,她就不要承認自己的身份,那麽他或許還會對自己溫和一些,願意接受自己的意見。而不是像現在,像是一直受傷的刺蝟,無論她的什麽話,好的壞的,他一律都是拒絕、否定、仇視。

“藍啟瞳……”很艱難地,她叫出他的名字,與此同時,因為臉上疼痛和心裏的痛,淚水再一次無法控製的流了下來。

藍啟瞳原本還恨著她,在聽到她叫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突然手上的力道一重。

悅菱隻覺得眼前一黑,緊接著,她整個人被扯到他了的麵前。她能感覺到冰冷的鐵鏈靠著自己的脖子和心口,還有就是,他居然吻了她。

悅菱心中簌地一驚,正想要推開他。

沒想到藍啟瞳比她動作更快,轉瞬就放開了她。快得來,悅菱都覺得剛才那個吻是自己的錯覺。

她震愕地看著藍啟瞳,見他轉過頭去,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仿佛是要擦掉什麽罪證似的。

悅菱摸了一下自己的唇,那上麵還留著一種被咬過的感覺。

“你要是再鬧下去,就不僅僅是這樣了。”藍啟瞳不看她,隻威脅她道。

悅菱確實被嚇到了,然而隻過了兩秒鍾,她卻又倔強地抬起頭:“藍啟瞳,我還是認為你應該重新振作起來,你不是想要見到外麵的陽光嗎?你不是想要呼吸自由的空氣嗎?你曾經完整的戒斷過,現在依然可以做到的……”

她話音未落,藍啟瞳突然站了起來,與此同時,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過來。”他拖著悅菱,走到了旁邊一間小屋子裏,鐵鏈子很長,他走到那裏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問題,藍啟瞳啪的一下按亮了燈。

悅菱看到這是一間小畫室,裏麵有畫架,滿地的紙,鉛筆,還有揉成團的紙屑。

“來,你看,”藍啟瞳劇烈地喘息著,從地上拾起一隻筆,然後走到畫架前,他呼吸很急促,情緒比剛才激動了豈止十倍,“你看看……”

他拿著筆的手,劇烈的顫抖著,在紙上斜斜地畫出了一條線,然後又是一根線,再然後又是一根……一根接著一根,他的動作越來越快,畫得越來越多。直到畫紙上密密麻麻全是線,到最後,他開始用筆戳著畫紙,一下一下,越來越用力,直到把畫紙戳得破爛不堪。

“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他幾乎對悅菱嘶吼著,“你看到了嗎?我現在連一根線都畫不好!你讓我畫畫,你讓我設計!我的手已經完全毀了!我根本就不可能再畫任何東西了!”

他扔掉了筆,一腳踹翻了畫架,然後跪到地上,瘋狂地撕著所有的畫紙。

悅菱躲到一邊,看著如此發狂的藍啟瞳。

她明白對於設計師而言,手是至關重要的,也許是因為藥物的關係,他的手會發抖,他畫不出完美的線條,無法表達自己內心的想象,他沒有辦法再重新站起來。

良久,她聽到地上傳來了嗚咽聲。

藍啟瞳跪在地上,頭埋在淩亂的紙屑之中,肩膀不斷**著。

悅菱也跪下去,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別難過啦,”她柔聲地安慰著他,“我覺得你剛才畫得挺好的,每一根線都很直,又很均勻,我看不出來你哪裏畫得不好……”

藍啟瞳搖了搖頭,依然低聲的哭泣著。

“真的,”悅菱勸慰著他,“你讓我畫的話,我肯定畫出來全都是歪的,粗細不一。你比我強百倍了,如果你看了我畫的,你一定覺得自己畫得好極了。”

藍啟瞳聽到她這般說,雖然明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也不覺反過手去,抓住了她的手。

悅菱也抓住他的手,用手心和指尖的溫度去慰藉他。

“悅菱……”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平複了下來,“我能不能再和你擁抱一次。”

悅菱聽到這話,心裏有一瞬間的遲疑,然而嘴上卻是毫不猶豫地回答:“可以。”

她深知此時藍啟瞳的內心極為敏感,稍稍遲疑,就會傷害到他,就算這之後她同意。他也會主動拒絕。

話畢,她沒等他主動起來,已經俯下身子,擁抱住了他。

“你可以站起來的,”她輕聲在他耳邊鼓勵,“你一定可以再度拿起畫筆,重新站在時尚的頂尖。藍啟瞳,你相信我的話……”

“叫我啟瞳。”他一動也不動,卻也緊緊抱著她。

“啟瞳……”

“是的……”他喃喃地,把頭埋在她的肩膀和長發裏,“叫我啟瞳,像姐或者其它親人那樣。像最親密的人那樣抱著我,叫我的名字。像我最期待的那樣抱著我,叫我的名字……”

他們就這樣,兩個人都沒有動,不知道維持了有多久。

直到外麵傳來了一聲門響。

藍啟瞳立刻推開悅菱,站起來,走了出去。

外麵的人似乎很驚訝:“你開燈了?”

悅菱聽這聲音,好像是最早那名來過的長腿男人。

隻聽藍啟瞳嗯了一聲,然後對對方說:“叔叔,我想要重新戒斷。”

對方訝異了一聲,然後便道:“好。你需要什麽,需要輔助藥物或是什麽醫務人員幫助嗎?”

“給我足夠的水源,足夠四天的食物。然後,什麽都不需要了。”藍啟瞳的聲音很冷靜,“把鈴毀了吧,把門釘死,不到四天時間,不要來過問我。”

對方似乎遲疑了一下:“你……確定?萬一有什麽意外……”

“不會有意外,”藍啟瞳打斷了對方,“如果真有意外,就讓我死了好了。還有……”他頓了一下,“我這次想要戒斷的事,可以,暫時不告訴他嗎……”

“如果這四天他都不過來的話,我可以暫時替你保密。”對方承諾道。

過了好一會兒,悅菱聽到有其他人到房子裏來了,似乎在搬動什麽東西。她聽到藍啟瞳吩咐著什麽。

又過了好一會兒,外麵的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

藍啟瞳打開了畫室的門。

“悅菱,你可以出來了。”

悅菱出去以後,看到地上有一箱方便食物和一箱水。

“這就是這四天你的食物,戒斷大致需要四天的時間,這期間不會有任何人進來。你就靠著這些食物補充能量吧。水的話,那裏有飲水機。”他對她說道。

悅菱不解:“那這麽一箱水是用來幹什麽?”

“這箱水是我帶進去的,”藍啟瞳朝一旁的衛生間看去,“我這四天就喝這箱水就行了。”

“你不吃東西嗎?”悅菱驚道。

藍啟瞳搖搖頭:“那種時候,吃不下任何東西的,隻要有水挺過去就行了。”

“就在這裏不行嗎?”悅菱看著臥室。這間臥室雖然淩亂,但是也還很幹淨,並且非常大也比較舒適。

“不行,”藍啟瞳遞給她一把鑰匙和一把鎖,“這房間根本鎖不住我。現在,去把我鎖到洗手台上。”

悅菱震驚得無話可說,可是看藍啟瞳的樣子,他肯定不是第一次戒斷了,他對於整個過程,似乎都有心知肚明的熟悉。

“給我留這麽多的空隙,對,”他指揮悅菱把鏈子鎖死,“讓我可以在洗手台和馬桶之間活動就行了。”

悅菱依言做好,這之後藍啟瞳把鑰匙扔給了她。

“好了,現在,你出去吧。”

悅菱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邁步。

“等等,”藍啟瞳又突然叫住了她,他看她的眼神,突然軟了下來,“悅菱……臨走之前,能不能吻一下我的額頭。”

悅菱驚了片刻,卻立即低下頭去。

他坐在地上,她就十分輕盈地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他的額頭雖然不如從前飽滿,但也是十分光潔的。

“謝謝,謝謝你,悅菱……我會努力的……”藍啟瞳喃喃著,“現在,去把洗手間反鎖了吧,不到第四天過去,不管裏麵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開門。不要聽我怎麽哀求,也不要聽信我發什麽毒誓,總而言之,不管我體內的魔鬼怎麽求你,你都不要心軟。”

悅菱從沒有麵對過這樣的局麵,她心中難以想象到時候會是什麽樣的酷刑等待著他。

“你……保重。”她最終隻說了三個字。

然後出了洗手間,鎖了門。

她沒有走遠,隻是坐到了洗手間的門口。

隔了好一會兒,藍啟瞳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悅菱,你還在嗎?”

“我在。”她忙回答道。

“謝謝。”藍啟瞳說道。

過了一會兒,他仿佛像是十分害怕她離開似的,又開始問:“悅菱,你還在?”

“在,我一直在。”悅菱不厭其煩地回答他。

“好的……”藍啟瞳又默默地回答,靜了片刻,他突然又自言自語起來,“其實,悅菱,他們並沒有鎖過我……”

“都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控製不住自己……於是我說,幹脆你們鎖著我吧……隻要定時滿足我的一切要求,怎麽樣都可以……”

“我戒斷過很多次,最長的一次保持了一個月。但是悅菱,不管我康複到何種程度,我都再設計不出任何的東西……所以最後我隻能選擇再次*……”

“那個人對我說,如果我要戒斷,他會給予我幫助,但如果我要繼續這樣,他也不反對。無論怎麽樣,他都會尊重我的意見。不論我要活還是要死,他都會一味的成全我……悅菱,我聽到這樣的話,我真的很絕望。他是對我而言多麽重要的一個人,可是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如果他也會像你一樣,告訴我,讓我戒斷,讓我重新拿起畫筆,那麽我無論如何也是會照辦的……可是悅菱,他沒有,一次也沒有……你大概從沒有見識過那麽冷酷的一個人。”

“我是一個內心多麽軟弱的人……”他流著淚,“我必須要一個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告訴我,他需要我,他需要我重新振作起來。否則我找不到重新站起來的意義。”

悅菱不知道他說的是誰,她隻能在他問她還在不在的時候,說一聲在。

她知道他不需要她提問,他隻需要她傾聽,因為他心中是多麽的恐懼。

過了沒多久,他不再說話了。

悅菱問他他也不吭聲,再過了一會兒,他開始哭泣,開始哀求,開始扯著鏈子……悅菱知道,噩夢開始了。

藍啟瞳說得沒錯,他的身體裏住著魔鬼。

當這個魔鬼蘇醒的時候,他不再具有支配自己身體的權利。他在門裏賭咒發誓,求她開門,求她放他出去,求她去叫人來救他……他忘記了自己之前說過,如果悅菱出去,會被別人當成刺客殺死。

那一刻,人性最自私最黑暗的部分暴露無遺,他的靈魂喪失,隻求滿足身體上的需求。

悅菱捂住耳朵,她走到一邊去,盡量不聽他在門內是如何的哭求和痛苦。她整理房間,整理畫室。

她拉開了窗簾,讓陽光照射進來,她打開窗戶,驅散室內所有的陰霾。

過了一天,藍啟瞳的狀況似乎好了一些。

他間隔的期間,給悅菱講了許多關於他和常家的事。

悅菱得知,常家有三兄弟,常老大是常楓和常雪的父親,常老二就是常天啟,他的妻子是c市的人,沒有生育,而常老三,就是他和常音、絕隕的養父。

“養父對姐有救命之恩。姐是藍家的繼承人,當初姐還小的時候,她爺爺病重,家裏其它長輩便設計害死她。打斷她的手腳,毀她的容,把她扔到雪地裏。是養父救了姐,把她帶回美國。”

“說起來真奇怪,我們四兄妹,全都是在大雪天被收養的。我小的時候,覺得養父像天神一樣了不起……他是我的精神信仰。”

他又沒有聲音了。

反反複複,就這樣過了整整四天。

第四天的時候,悅菱已經要忍耐不住了。她心急地敲了敲衛生間的門。

“啟瞳,你怎麽樣了?”悅菱覺得這四天真是前所未有的煎熬,要對藍啟瞳淒厲的乞求充耳不聞,真是最大的考驗。

隔了好久,她才聽到立刻有虛弱的聲音。

“再等一會兒……這裏麵很亂,我收拾一下,你再進來。”

“我來收拾吧?”悅菱鑰匙已經插到鎖孔裏了,“你出來休息一下,吃一點東西。”

“不要!”沒想到藍啟瞳很激烈地反對,再然後,悅菱聽到裏麵有衝水的聲音,抽風機的聲音,“我弄好了你再開門。”

悅菱的手停住了。

她知道,藍啟瞳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不想她看到他任何落魄或者肮髒的樣子。

又隔了好一陣子,悅菱又問:“好了嗎?啟瞳。”

“嗯……”裏麵傳來一聲回答。

悅菱心中一喜,正要打開門,突然聽到身後的房間門傳來一聲響。與此同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啟瞳,你恢複了嗎?”

於是,整個房間的局麵都被定格了。

悅菱打開了洗手間的門,而來人打開了房門,她回頭,來人也正看著她。

眼前的景象似乎太過於震驚來人,所以起碼過了三秒,他才對著悅菱說出了一句話:“你是誰?”

他說的是英語。

房間已經完全不是從前的樣子了。無論是衣櫃、被單還是地毯,都被收拾得整整潔潔。最關鍵的是,窗簾是大開的。

整個室內一片陽光明媚。

而站在衛生間裏的藍啟瞳,因為外麵的光線進入,立即擋住了眼。

“你是誰?”站在房門前的中年男人無比震驚地看著悅菱,“你是誰?你是誰?”

他又連著問了三聲,每一聲都是用的不同國家的語言。

直到最後一句,他說的是s國的語言。

悅菱也頗有些震驚的看著來人,因為,她從他的容貌上,分明看到了和常天啟有些相似的麵貌。

“我……”她隻說了一個字,男人突然快步走了過來。

“你是誰!”他的神情,突然帶了一絲激動。

“叔叔。”藍啟瞳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悅菱和中年男人於是又看了過去。隻見藍啟瞳虛弱地靠在洗手台上,頭發淩亂,雙眼泛著紅血絲,似乎還沒有完全接受光線的強度。

中年男人越過悅菱,直接走向了藍啟瞳:“戒斷了嗎?”

藍啟瞳微微地點了點頭。

“很好,”他微微頷首,“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是,最後一次了。”藍啟瞳輕聲而嘶啞地說道,“如果我還會複吸,直接來個大劑量,死了算了。”

“這位小姐是……”隻一刻,中年男子就恢複了正常的神色,他微微看向悅菱,又看看藍啟瞳,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藍啟瞳的房間裏突然冒出這麽一名女性的事實。

“她是我的朋友,悅菱。”藍啟瞳輕聲道,然後對悅菱介紹,“悅菱,這位是這座莊園的主人,你可以跟我一起叫他叔叔。”

中年男子對悅菱輕輕笑了一下:“是的,叫叔叔最好不過了。”他對藍啟瞳點頭,“我馬上讓醫生過來,你大概需要一係列的康複計劃。”然後他又轉向悅菱,“這位啟瞳的朋友,這些天,想必你也是吃了不少苦。我讓傭人帶你去休息一下,今天我會一直在莊園,想必這位小姐應該有許多動聽的故事可以講給我聽。”

悅菱看了一眼藍啟瞳。

隻見藍啟瞳對她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她按照中年男子的指示去做。

“你好好休息哦。”悅菱囑咐藍啟瞳道。

“他會好好休息的,”中年男子對悅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剛剛經曆了一場惡戰。不過這位小姐,我認為你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總而言之,你們都應該得到充分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