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她需要一個肩膀,但不是他的

氣氛凝固了下來。

方才相逢的喜悅已經被悅菱失蹤的“噩耗”衝刷得一點不剩了。

水木雅一直沉著臉,很快就成為了在場除了瑜顏墨之外第二個陰鷙暴戾的人。

琉科早年就認識水木雅,還曾經和瑜凱奇一起追求過她,對於她的秉性自然了解得十分清楚。

雅平時如同小鳥一般純淨快樂,無憂無慮,但凡是觸到她底線,她便立刻會顯露出水木家人骨子裏的凶狠。

她不看琉科,是因為假如一看,那目光就如穿腸毒藥,必定要死死地恨著對方。

在了解了這段時間所有發生的情況之後,水木雅就麵無表情的站了起來:“我累了,要回房間去了。”

琉科似有些尷尬,昔日的女神這樣甩臉,還是在他的地盤上,無論如何,也讓他有些過意不去。

“你們見了元首大人了嗎?”他關切地問雅,也順帶問瑜凱奇,“事情有沒有進展了?”

瑜凱奇雖然也不想回答琉科的問題,但是主人問道了,也不好不應一聲,可是正要提起嗓子,雅突然在一旁搶白道:“凱奇,我累了,你不送我去房間嗎?”

說著,又看向琉科,聲調冷冷地:“琉科爵爺,是否給我準備了房間,還是要趕我出去?”

琉科苦笑著:“我怎麽敢趕你出去?”雅的刁蠻任性,他也不是頭一次見識了,闊別多年不見,她這脾氣,和她的美貌一樣,絲毫沒有改變。

他無奈地吩咐傭人:“帶客人去客房吧。”

雅聽罷,昂著頭站了起來。

寶貝外孫不見了,寶貝女兒也不見了。她沒有落淚和暴怒,已經是相當克製自己的情緒了,要她還禮貌地和別人說話,比讓她去死還難。

有些意外的,琉科大概以為水木雅和瑜凱奇已經結婚,竟然給他們安排了同一個房間。

兩人剛剛進了房間,傭人才出去,雅就生硬地對瑜凱奇說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看你是另外要一間房間,還是去你侄兒房間裏湊合一晚上?”

雅此刻的心情,可謂是糟糕到了極點。雖然她往常也會暗示和拒絕瑜凱奇,不會和他同一個房間,但是以往總歸是好言好語,還帶著一點愧疚。

此時,卻是簡直把他當仇人一般對待了。

瑜凱奇淡淡一笑:“我打地鋪就好。”

是男人,總歸是有一點自尊心的。此次出來,他們是以夫妻的名義同行的。瑜凱奇已經和昔日的情敵琉科麵前表明了兩人的關係,宣誓了主權,如果再去要一間房間,或者到瑜顏墨那裏去湊合一下,被琉科知道了,必然被琉科看出端倪,自己總歸麵子和心裏都過不去。

更何況,就算琉科說了不會挖他的牆角。

但是瑜凱奇……始終是不敢掉以輕心。

當年,雅也是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去的詩社,不料依然被詩社不少男社員明的暗的追求。

並不是瑜凱奇對自己不自信……而是,他根本就不相信他和雅之間的感情。就算表麵裝得再泰然自若,自己的情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今晚上,他可以在地上睡,甚至可以去洗手間睡,隻要雅不願意,他不會碰她一丁點。

可是,他不想出去,他雖然性溫、淡雅,但終究是男人。

一直將雅捧在手心,不外乎為隻為一個“愛”字。

然而,雅似乎沒有心情去體諒他的為難,她隻是冷眼看了一下瑜凱奇,然後別過頭去。

“你必須出去,”她的聲音,也是冷得透骨涼,“今晚上,不想別人打攪我。”

瑜凱奇臉上的神色依然很淡,他的口氣,也很輕:“我不會打擾你。”

可是雅沒有聽他這三分帶著請求的話語,她驟然回過頭來,眼中已經含了亮晶晶的淚水。“我不要。”她咬了一下牙,“我想哭,馬上就要哭。所以,請你立刻離開!”

說著這句話,淚水已經從她的臉龐落下。

瑜凱奇呆在原地。

隔了兩秒,這才低沉地說了一個“好”字,然後頭也不回的就往外麵走去。

這並不是雅第一次在他麵前哭,但是從前她哭總有種做戲的成分在裏麵。她雖然總是表現得嬉笑怒罵,各種內心都呈現在臉上,但是也隻有瑜凱奇才知道,她真實的內心倔強到各種程度。

小菱失蹤,她還稍稍能夠穩得住,但是悅菱一旦出事,她的精神世界就會瞬間崩塌。

孩子是母親的心尖肉,更何況悅菱從小就離開她的身邊,好不容易回來,還以為從此就可以幸福頤養天年,沒想到這麽一出,無異於將她打入地獄。

房門剛剛合上,她就再也支撐不住,瞬間撲到在了大**,放聲痛哭起來。

這聲音,明白無誤地傳到了房門之外。

瑜凱奇的腳步頓了一下,然而,下一步,他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這種孤獨和彷徨的時刻,她寧願一個人獨自麵對黑暗,也不要他陪伴左右。瑜凱奇苦笑了一下。

是的,他錯了,他錯以為雅經過這麽些年的磨礪,性子總歸穩定了,淡了,願意和他安安穩穩到老。

然而他錯了,他錯得離譜。

她依然和二十多年前一樣,從沒有把真心交付。與其說她選擇了他,不如說,是她懶得選擇,誰最主動,對她最體貼,能讓她最方便,她便跟著誰。二十二年,從未改變。

或許,她也是需要一個肩膀依靠。

但那個肩膀,並不是他的。

瑜凱奇敲開瑜顏墨的門時,身為侄子的瑜顏墨略微有些驚訝。

夜已經深了,叔叔深夜到訪,難道是有什麽玄機?

然而從瑜凱奇黯淡無光的眼神裏,他似乎又猜到了什麽。

瑜大公子是個比較淡漠冷血的人,似乎天生對人類的情感有免疫力,當然,悅菱是攻破他的“病毒”,不在此列。

然而雖然他看起來不懂感情,其實隻是懶得去懂。

換句話說,瑜大公子不笨,一看小叔的神態,就知道他和雅之間出事了。

瑜凱奇進來之後,環視了一下這間房間。

琉科的客房,考慮到客人們的感受,基本都是一樣的大小和布局。

瑜凱奇看了看地毯,又看了看侄子:“我今晚在你這兒的地上將就一下,你不會有意見吧?”

他是不可能去找琉科另要一間房間的,那個男人曾經是他的情敵,雖然也曾經是他的朋友。

瑜顏墨大概知曉了叔叔的難處,他略微點了一下頭:“好。”

瑜凱奇便翻了一下櫃子,果然找到了備用的被單和被子。在地毯上鋪好,便坐了上去。他心情不佳,瑜顏墨心情更是崩壞到了極點。

叔侄兩人一高一低地坐著,互不說話,讓房間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過了好一會兒,瑜凱奇才首先打破冰局。

“你們是按照我的提示到的琉科這裏嗎?”他問瑜顏墨。

瑜顏墨隨即搖了搖頭。

他把他們在h國首都的經曆大致說了一遍。他說原本是不打算驚動琉科的,因為雖然琉科和瑜家交好,但是他確實對對方不太清楚。

因為琉科這種做博彩生意的大Boss,能少接觸一點就少接觸一點。有句老話叫將軍難免馬上死,講的就是一個人如果老是激流勇進,那再是老馬也容易失前蹄。像琉科這樣開賭場,每天數億資金大幅度流動的煞神,他還是希望少碰為妙。

可是沒想到,二叔前腳把紙條送來,瑜顏墨和悅菱後腳就被逼來到了琉科的莊園之中。

這自然要拜常音和常楓所賜。常楓也不知道是惹了什麽人,要取他的性命,還牽扯到了瑜顏墨和悅菱,大家沒辦法,亂跑一氣,竟然也到了琉科的莊園。

悅菱是完全不知道,但是瑜顏墨卻在還沒有見到琉科本人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

他也大致知道高士德的老板是什麽人,什麽身份,也知道他住在哪裏。結合種種,很容易就猜到了住在這裏的,正是雅和二叔要他們危急時刻前來尋找的老友。

瑜顏墨之所以沒有立即揭穿這一切,是因為他覺得這一切,實在太過巧合,顯得有些蹊蹺了。

然而,他很快發現,琉科在第一眼見到悅菱,幾乎是猜到了她是誰。

但是,不知道是出於主人的禮貌,還是其他目的,琉科沒有揭穿。

而悅菱至始至終很懵懂,她並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裏,瑜顏墨也不想給她過多的壓力。他至始至終覺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他,讓他不自覺陷入其中漩渦。

現在想來,和王欣蕊的聯姻,似乎也是一個預謀。

為什麽那個女人會那麽要死要活,不瘋魔不成活地追著他跑,除了他什麽人都不嫁,而且明知道悅菱回來以後,還要幹那些蠢事,真的是愛情的力量?

他還記得有一次王欣蕊來找他的時候,正巧柳清葉也在。柳清葉盯著王欣蕊的眼睛看了很久,瑜顏墨當時覺得蹊蹺,但本身由於對這個女人不關心,就隨口問了一句:“你在幹什麽?”

這一句問得冰冷又生硬,柳清葉深知他的脾氣,於是打岔笑說,要不是因為知道我侄兒魅力迷人,真要懷疑那個王欣蕊是被人催眠了。

當時柳清葉一句無心的話,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疑竇叢叢。

柳清葉是從那時候就懷疑什麽了嗎?他是發現了什麽嗎?

但是他是因為什麽才沒有把這件事挑明了說,或者是因為他也沒十足的把握,所以采用調侃的語氣說出來的?

瑜凱奇停了瑜顏墨的分析,沉吟了片刻。

“從你那邊的分析來看,是h國一早就想好了和副總統勾結,然後再通過副總統女兒王欣蕊和你的聯姻,從而從內部打入我們國家的政治和經濟方麵嗎?”

瑜顏墨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暗沉沉地說:“或許是可以這樣分析的……但是,悅菱、她媽媽,以及二叔你,並不在這個陰謀原本的計劃之中。所以……”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所以……悅菱的誤入,小菱的失蹤,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他的錯嗎?

瑜凱奇站了起來,走到侄兒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自責了,”他平靜而沉穩地勸他道,“如果不是因為悅菱回來,或許對方的殲計已經得逞了。顏墨,我有種直覺,你的孩子,還有你的妻子,他們都是福將。事情或許會因為他們的出現,而出現意想不到的扭轉。”

瑜顏墨抬起血紅的眼。

叔侄兩人的目光,在這靜夜之中對接。

“放心好了。”二叔的眼中,有種經過歲月洗禮過後的沉澱,那種沉澱能讓人安心。

這一夜,是個無眠的夜。

無論是和衣而眠,一直睜眼看著天花板的瑜顏墨,還是側躺在地上,看著眼前無窮黑暗的瑜凱奇。

時鍾敲過了淩晨兩點,上下兩人均沒有睡衣。

瑜顏墨聽到瑜凱奇傳來一聲長歎。

“叔叔。”他突然叫他道。

地上的瑜凱奇應了一聲。

瑜顏墨於是問道:“無論事態如何發展,你和雅……還是應該會在一起的吧?”

連一向堅定果伐的瑜顏墨,此刻的口氣……都是試探、不確定的。

瑜凱奇沒有歎氣,也沒有回答,隻是一片沉默。

時鍾敲過三點,瑜顏墨不知道二叔是否已經睡著了,他反正是一直無法入睡……這些天,悅菱不在的日子,他的大腦始終處兩種複雜的狀況之中,一種是關心則亂,因為想到她和小菱都不見了,尤其是她還懷有身孕,因而覺得連呼吸都幾乎難以維係。另一種是,因為有所愛之人的責任在身,頭腦裏有些事情愈來愈清晰。

這兩種狀況交織在一起,他的睡眠幾乎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經常是睜著眼到天亮,即便是困到不行,稍事閉眼沒有十分鍾,就會立即醒來。

有種強烈的責任感和急切的心情,在驅動著他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摸到了事情的一段,然而又有濃霧襲來。

兩個星期就快要到了。

如果悅菱再找不到的話……

他看著天花板,無法想象再度失去她的後果。

他的目光落在牆上的掛鍾上,花園裏始終有淡淡的燈光,他夜視力一向很棒,因而看的清楚,現在是三點一刻的時候。

他搖了一下腦袋,想要強迫自己睡一下,哪怕是十分鍾也好。

誰知道剛剛一閉眼,立刻聽到遠放傳來一聲模糊又尖銳的女人尖叫聲。

“啊——”

這尖叫聲一起,瑜顏墨刹那睜開了眼。

然而,地上有人比他的反應更快。

是瑜凱奇,隻見他幾乎是一躍而起,想也不想就衝出了門去。

瑜顏墨也緊隨其後。

瑜凱奇並沒有往樓下跑,相反他朝著另一邊的走廊而去,邊跑邊大叫:“雅!小雅!你還在嗎?”

他衝到房門前,幾乎一腳就踹開了房門。

並沒有費什麽勁,因為房門是虛掩的。

水木雅不在裏麵。

瑜凱奇那雙原本淡墨色的眸子騰地一下就起了火。他幾乎飛一般地轉過身來,差點把緊跟上來的瑜顏墨給撞翻在地。

然而就在瑜顏墨急速抓住牆壁,以防被自己二叔撞到的時候。

瑜凱奇卻看也沒看他,徑直往樓下衝去。

整個宅子已經因為那一聲尖叫而亮了起來。

瑜凱奇看著循聲而來的琉科,大吼著:“小雅在外麵!小雅出事了!”

琉科一聽到這說法,向來老持沉穩地眼中也不禁出現一絲慌亂。

“怎麽會這樣?”他邊跟著瑜凱奇跑邊問,也不顧自己還穿著睡袍。

瑜凱奇呼吸沉重,興許因為跑得過急,但更多是因為慌亂:“那是她的聲音,我一聽就知道。那種音色,還有特色的尾音……她今天讓我到別處去睡,我就覺得有些蹊蹺,但是也沒多想,以為她最多是心情不好……我應該想得到的,我真不該離開的。”

他咳嗽了一聲,這具身體,沉睡了二十幾年,因而並不太適應如今這突然劇烈的奔跑。

瑜顏墨已經跟了上來,他畢竟是年輕人,身體素質也非常好。很快就越過了瑜凱奇和琉科,遠遠地衝向了湖邊。

那裏,沒聽錯的話,正是每一次凶殺案發生的地方,也是毀屍滅跡的地方。

是的,要兩個星期了,他怎麽沒想到,他怎麽沒想到呢……

如果悅菱不是被這個凶手擄走的話,那麽兩個星期的期限一到,這凶手勢必就會再回來作案。

這個消息,不知道算是好,還是壞……

好的是,悅菱此刻或許並沒有生命危險,壞的是,雅居然成為了下一個犧牲品……

湖邊靜悄悄的,湖水平穩如鏡,倒映皎月,沒有一絲的波紋,沒有一絲的輕風。

整個湖邊的景色仿若凍結一般,如畫,明亮,卻冰冷。

瑜顏墨站在原本應該是案發地的草坪上,四處左右尋找著。

沒有,什麽都沒有……

這裏平靜得來像是剛才的驚叫隻是幻覺一般。

車開來了,琉科爵爺和瑜凱奇從車上跳下來,湖邊繼續被照得通明。

帶著一種近乎於死亡窒息的緊張,三人帶著人仔細檢查了湖邊。

沒有血跡、沒有掙紮打鬥的痕跡,這裏真的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瑜凱奇見到此情此景,掩不住心中的恐懼,喃喃道:“不可能,我明明聽到是她在叫,而且她也不在房間裏……”

正說著,瑜顏墨在草叢深處發現了一個閃著光澤的東西。

“這是什麽?”他俯身撿起來。

瑜凱奇和琉科急忙上前看。

“是雅的發飾!”瑜凱奇叫起來,從瑜顏墨手裏迅速地拿了過來,攤在顫抖地手心裏,“是的,是她的……為什麽?她回房後明明取下來了的,我記得……”

他突然頓住了。

眼中閃爍著因為疑惑和猜測、以及擔憂而產生的混亂的光澤。

“是她故意扔在這裏的。”瑜顏墨說道,“她故意帶著這個東西到這裏來的,為的就是出現意外好扔下一個線索,告訴我們她是在這裏消失的。”

他看著琉科,對方的眼中也有讚同。

瑜顏墨緊接著說道:“那一聲尖叫,應該也是她故意發出來的,好把我們吸引過來。這樣,那個凶手就不敢在這裏下手殺她了。”

“那她現在在哪裏?”瑜凱奇的聲音幾乎要嘶啞了。

“在凶手的藏身之地!”琉科惡狠狠地說道,瑜顏墨看到他往常不溫不火的眼中,也出現了一層黑色凶殘的光。這是常年與血腥打過交道的人,才會出現的氣息。

瑜顏墨沉默了片刻,這才突然看向瑜凱奇和琉科。

“我問一句話……你們知道,雅阿姨的生日是多少嗎?”

……

藍啟瞳的房間裏,悅菱正趴在壁爐那裏,舉著一把電筒,照著裏麵的情景。

“發現什麽了嗎?”藍啟瞳也趴到她身邊,一同去看那壁爐的煙道。

悅菱當時就是從那裏麵出現的。

她記得自己是跟著絕隕的,誰知道前一步絕隕還在,後一步她就出現在了這個封閉的空間裏。

照了半天,她失望地搖搖頭。

藍啟瞳便往旁邊滾了一下,整個人都躺在地毯上,雙手攤開:“我曾經聽女傭談過一件關於這座莊園的事。你要聽嗎?”

悅菱放下手電筒,坐回來,靠著壁爐:“聽啊。”

現在找不到出路,她也無計可施,聽聽故事也是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