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套圈,圈套

那天我又沒招誰沒惹誰地走在街上(為什麽要用又呢?),一個滿臉漬泥的老家夥忽然蹦到我麵前喝道:“套圈不?”他手裏拿著三個竹圈,幾乎杵在我臉上。

我嚇了一跳,常聽說附近有老年同性戀出沒,開場白各種匪夷所思,我想我是遇到極品了,老頭手裏三個竹圈和他一樣髒兮兮油汪汪,也不知遭遇過什麽,看去就充滿了邪惡。

後來我才發現是我想多了,老頭腳邊擺了一地各式泥偶玩具、香煙、小鏡子小粉盒什麽的,原來是一個擺攤套圈的。

“不套!”這種東西從來就沒給我留下過好印象,在勤儉持家父母的灌輸下,我一直把它和江湖騙子等同視之,當然,當初年紀幼小的我心裏還沒有這麽多爾虞我詐,12歲那年我曾在類似的小攤前踟躕不去,我父母提出這一論調時我還曾激烈地為攤主辯護,後來我爸還是把我勸服了——他揍了我一頓。

“套吧,五塊錢八個圈,窮不了你富不了我,套盒煙就回本了。”

“不套!”我掃了一眼他地上擺的那些東西,髒的髒破的破,整個一個80後舊物展覽,寥寥的幾盒煙煙殼裏都是土,估計都是昆明卷煙廠建廠時出土的文物,我還怕抽了以後得天花呢。

“那這三個圈送你套成不成?”

我還是搖頭:“不套,我不愛占人小便宜。”

老頭急了:“送你都不套?”

我說:“三個圈再把我癮勾起來,終身免費的網遊我都不玩,別說你這種還得買點卡的了。”

“這三個圈你套完就走!”

我警惕道:“那你圖什麽呀?”

“我就圖賺一吆喝行不?”

“那我可套完拍屁股就走!”

老頭把圈遞過來:“你走你的!”

“你不會是就為了看我拍屁股吧?”

老頭:“……”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那三個圈,滿場一打,還是沒什麽合眼緣的,於是隨手把三個圈都丟了出去,其中兩個精確無誤地落在了間不容發的空檔裏,最後一個圈彈了幾下,壓在了一個布娃娃身上。

老頭一個箭步衝上去撿起布娃娃,嘴裏連聲道:“中了中了中了。”他顯得比我還興奮,一把把布娃娃塞到我手裏道,“這個給你。”

我納悶道:“這也算?”

“算!”

我打量了一眼這個布娃娃,一巴掌大,頭發是十幾根劣質毛線,眼睛和嘴基本就是……就是這樣(-_-)。手腳一般長,放在手裏就像是一個海星。這是那種拉麵店搞活動吃兩碗以上拉麵就會送的小玩意,粗製濫造,隻能掛在倉庫保管員的鑰匙上。

既然是白來的我也沒往心裏去,在口袋裏一插隨即揮手道:“那就謝了啊。”

“等等!”

“還有什麽事?”我的警惕空前高漲,我知道這時候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關頭,是訛是騙是搶也該有個苗頭了。我一手故作瀟灑地插在兜裏,其實是按住了手機和錢包。

老家夥拿出紙筆:“簽份合同吧。”

“合同?”我嚇了一跳,現在的江湖騙子都這麽正規啦?我拿過那份“合同”一看,見上麵寫的是《關於接收天界娃娃的若幹條款》,甲方劉老六,乙方空白,條款寫道:甲方劉老六將天界娃娃贈予乙方(即我),乙方有義務和責任妥善照顧之,每天必須隨身攜帶,不能使其破損,任何情況下(包括人力不可抗原因)需得無條件滿足天界娃娃的要求,等等。

我納悶道:“這是什麽情況?”

劉老六道:“我把天界娃娃送給你,你就要對它負責,把這份合同簽了,它就是你的了。”

我皺眉道:“你神經病吧?”

劉老六用黑手抹了一把臉,憂傷道:“我有個閨女也是跟人跑了,這種事當父母的阻止不了,倒不如白紙黑字地寫成合同,這樣還放心些。”

我心下一軟,原來是個受過刺激的瘋老頭,我問他:“怎麽簽?”

劉老六按著合同末尾的空白道:“這兒,把你的名字和手機留下。”

我拿起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甄廷強。留電話時多了個心眼,把最後一位的0改成了1。

劉老六指著第二頁道:“還有這,一式兩份。”

我搖頭苦笑,同樣簽了名字遞給他,他不知從哪摸出一個髒兮兮的公章來在兩頁紙上分別蓋好,遞給我一張道:“這份是你的。”

我隨手一塞道:“現在我可以走了?”

劉老六臉上露出了那種如釋重負的表情,神色閃爍道:“走你!”

我重新走上馬路,想起剛才一幕還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再想想現代人忍受著各種壓力,出現劉老六這種奇葩也不足為怪了。

就在這時,我就聽耳邊有個稚嫩的聲音在喊我:“喂,甄廷強!”

我回頭張望,卻發現四下無人,那聲音卻一個勁道:“甄廷強,我叫你呢!”

我把身子擰了個來回,依舊沒發現任何人,那聲音道:“是我呀,我在你兜裏呢!”

我吃了一驚,忙把那個套來的布娃娃掏出來,它表情無動於衷,聲音卻真切了許多:“對,就是我。”

我一把握住它的腦袋以及四肢細細地捏了一遍,卻沒發現裏麵有微型錄音機一類的設備,我在原地又蹦又跳道:“是誰,別鬧了!”

“就是我啊,你往哪瞅呢?”

我一蹦老高:“快點出來,不然老子翻臉了!”

把聲音不耐煩道:“翻什麽臉,你怎麽才能相信呢?”

我心裏暗驚,我說話的聲音又不大,對方是怎麽聽見的?也就是說一夥人(暫且假定這夥人存在)為了整蠱我,搞來了一套支持即時發送即時接收的衛星設備?我手心裏頓時濕了一層:莫非我跟上鬼了?

那聲音道:“這世界上哪有鬼……哦有,可我不是呀!”

我愣在那足足十幾秒,忽然哇的一聲叫了出來——它居然能聽到我的心裏話!我這會滿心充滿恐懼,攥著布娃娃就要往遠處扔。

“你敢!咱們可是簽了合同的!”

我頓住了,哆哆嗦嗦把它拿在眼前再次端詳了一眼,帶著哭音問:“真的是你?”

布娃娃依舊板著它那三根線的嘴臉:“當然是我。”

我欲哭無淚,用指甲捏著它的手,像捏著一塊鼻涕,甩也不是,抹也不是,在21世紀繁華的街道上,我像是一個被全世界拋棄了的小孩,隻想大哭一鼻子後再公然敞開褲子尿這該死的地球一臉……

從小我的座右銘就是“沒事的時候不惹事,有事的時候不怕事”前半句我迄今為止完美地做到了,可今天我才發現後半句我做不到——有事的時候我還是挺怕事的……尤其是今天這樣的情況,我好像真的攤上大事了:一個會說話還能讀懂人心的布娃娃,一份看上去就是陷阱的合同,我現在寧願劉老六是一個同性戀老變態而我剛喝了他遞過來的加了**的飲料,那樣的話我還能事後拍拍屁股就走,如今恐怕就沒那麽簡單了。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天界娃娃,至於我到底是誰,以後的時間裏你會慢慢了解的,現在該你了。”

我低著頭,用微弱的聲音道:“我叫甄廷強,今年二十六……七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