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未來?現在(1)

白虎王既起了爭雄好勝之心,言語間便難免會有所流露。楊昭看在眼裏聽在耳中,心頭自然雪亮。不過,白虎王雖則豪邁正直,大具王者之風,但他畢竟是正一道的人。縱使朝陽天師和他彼此互有心結,始終也是師兄弟關係。假若將虯髯客引領回大興,則恐怕再世霸王未去,他先要和摩訶葉鬥個你死我活了。

再退一萬步,即使虯髯客和摩訶葉兩人都能以大局為重,拋開派別和政治立場的分歧異見,暫時不計前嫌聯手合作,但還有個朝陽天師呢。這朝陽天師性格極度偏執,胸中正邪之別又重,對摩訶葉更是恨之入骨,哪有可能坐視虯髯客出山襄助自己死敵?兩師兄弟固然有心結,卻並未反目成仇。到時候假若朝陽天師以掌教身份命令虯髯客和自己聯手先殺摩訶葉,虯髯客是聽命,還是不聽?

所以小王爺思前想後,為免節外生枝多生事端,還是不要徒自招惹麻煩的好。反正隻要取得正宗六神訣的心法,再將萬華如意及梵音駝鈴兩件法器取到手,對付楊玄感就有十足把握,並沒有非要將白虎王請出南蠻助拳的必要。因之白虎王的暗示,楊昭都隻含含糊糊,裝聾作啞地不做明確表態。

如此三番兩次下來,白虎王已明白了楊昭的顧慮所在。他是聰明之人,更是驕傲之人。雖然本身並無私心,但中原是你楊家的天下,並非我張家的天下。既然你不領情,我又何必自找沒趣?於是從此也就絕口不再提及此事,轉而和小王爺談論起武功來。

當日在神農廟中一戰,楊昭和虯髯客都隻是假意做戲而已。表麵看起來,雙方確實打得天翻地覆,好象已經全力以赴,實質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各自也不過隻拿出了二三成實力而已。但盡管如此,兩人對於對方修為之精深,都已是讚歎不已。楊昭早知道虯髯客是和摩訶葉相同級數的絕頂高手,若他手持天劍,施展出自創的〖虎嘯皇拳〗第三式“三嘯鬼神辟”,甚至連再世霸王楊玄感也得吃虧敗陣。所以旅途間兩人相互切磋,小王爺縱對白虎王修為之高之精之深越來越覺佩服,亦並無流露絲毫詫異之情。相反,虯髯客則對於小王爺年未弱冠,便已能有如此造詣而大為驚歎。但擊節讚賞之餘,更加忍不住要道:“江湖上傳言,河南王乃是極樂正宗宗主的親傳弟子,將來要承受極樂正宗衣缽的。但如今張某方知,河南王本身的武功,原來和極樂正宗根本並非一路。”

虯髯客頓了頓,習慣性地手捋自己頜下濃髯,續道:“〖易經玄鑒〗出自二百年前的一代奇人神算子卓不凡,雖說是博采百家之長,骨子裏其實仍以《易》學為根基,屬於玄門正宗。和我正一道的武學,也頗有相通之處。〖炎武論〗更是創自華夏上古大神炎帝,和天竺佛門武學的根本道理大相徑庭。這樣看來,河南王和摩訶宗主之間的師徒關係,其實也是有名無實得很呢。”

楊昭皺了皺眉,隨即展顏笑道:“萬法同源,雖則殊途,終究同歸。何況為師長者,可以教導弟子的東西有很多,也並非一定要局限於武功。師父對我如何,本王心中自然有數。除了感激之外,別無他念。”

聰明人話講三分便已足夠,無須再深入糾纏。虯髯客胸襟開闊,再加上自身超然物外,並沒卷入廢太子楊勇和晉王楊廣兩兄弟的奪嫡之爭裏去。沒有利益糾纏,眼光自然看得更遠。所以他雖然也不讚成極樂正宗“從極樂中尋解脫”的宗旨,但倒不像師兄朝陽天師那樣,對摩訶葉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切齒痛恨與仇視。何況他對於楊昭的為人與武功頗為欣賞,也不願與之交惡。當下便徐徐歎口氣,道:“那麽便希望王爺將來接掌大權之後,能夠革舊迎新,將極樂宗真正發揚光大了。”

歎氣過後,虯髯客隨即又道:“河南王得天獨厚,屢逢奇遇。生平所修習的各種武學,全是普天下間所有練武者也夢寐以求的絕藝。再加上天神兵陰陽令,其實已經大可和楊玄感一鬥。當此風雨飄搖之際,河南王不留在大興養精蓄銳以備來日,卻要到南蠻來尋找釋族,究竟是為什麽呢?當然,假如不方便的話,河南王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

楊昭微覺踟躇,但轉念想想,白虎王如此精明,兼且又是南蠻地主。要將內情完全隱瞞過他,終究不可能。當下避重就輕,道:“南蠻釋族的祖上,據說和我師門大有淵源。他們族中有些事物,能夠補足極樂正宗〖六神訣〗的不足。為了應付楊玄感,我非得把那些東西找回來不可。白虎王,你久在南蠻,可和釋族有過甚麽交往嗎?”

虯髯客沉吟道:“南蠻百族,情況十分複雜。這幾年來我也隻是和霸象族、鬼族、五毒族等大部族來往得多一點,至於其餘很多位處邊遠的小族,暫時卻還沒有餘裕理會。釋族……嗯,倒也依稀聽說過。不過他們舉族上下隻有千餘人口,而且從來不喜歡和別族多交往,所以白虎族和他們從來沒有接觸。河南王假若想要向他們求取些什麽……隻怕會有些難度呢。”

楊昭歎口氣,向虯髯客拱手道:“再世霸王實在太可怕,所以釋族收藏的事物,我無論如何也是非要得到手不可的。總之進入南蠻之後,便勞煩白虎王找名向導替我帶路吧。至於具體情況怎麽樣……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我相信釋族族長定會樂意成人之美的。”

其實虯髯客深知釋族向來封閉自守的習性。雖然不大清楚他們和極樂正宗之間究竟有什麽關係,但既稱是可以補完〖六神訣〗不足的事物,想來也是武學心法之類。這類事物珍貴無比,釋族對外人又別無所求,河南王想要如願以償,恐怕是難上加難了。隻不過這番掃興說話,眼下卻也沒必要就講。當下虯髯客便也轉過話頭,改為與小王爺談論起南蠻各族的風俗人情等逸事來。

楊昭口中隨意敷衍,心中卻是微覺惋惜。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自己和虯髯客之間,似乎總是存在著一道無形的牆壁。雖然雙方相談甚歡,彼此也惺惺相惜,卻隻能互相敬重,始終無法像自己和李靖的關係那樣,變得真正親密起來。如今彼此利益上並無衝突,還能和平共處。但他日假如有了衝突,那麽……彼此之間,又將如何抉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