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魔心連環,雲雨雙修(上)
“邦、邦、邦~”的敲擊之聲連續不斷,洛陽城內屈一指的銷金窟“曼清院”大門前,七八名工人揮舞工具,正在進行拆卸工程。之前臨時築起的木台,連同那三根木樁都被一一放倒、拆下。至於用鐵釘釘死在木樁上麵的刀、劍、爪三王,楊素既然並未有提出放人的要求,楊昭也懶得繼續浪費米飯養這幾個無論對於敵我雙方而言,都完全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廢物,所以在稍早之前便通過洛州刺史張須陀明正典刑,將他們明正典刑,分別斬示眾了。對已經在炎炎烈日之下暴曬了整整七日七夜,受盡折磨,生不如死的三王而言,這非但不是痛苦,反而是一種求之不得的解脫。故而劊子手揮起鬼頭大刀之時,三王麵上所流露的神色,都是如釋重負的慶幸。
與三王懷抱著幾乎完全相同心情的人,還有洛陽幫主上官龍。自從那三個瘟神被釘在木樁上豎立起來之後,曼清院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從夜夜門庭若市變得門可羅雀。其損失之慘重,當真令上官龍欲哭無淚。如今三個瘟神總算被送走了,眼看著從明日開始又可以再繼續日進鬥金,他心中高興得簡直想要放炮仗。眼看著小王爺從馬車之上走下,上官龍一改之前無精打采的頹喪模樣,大步上前抱拳拱手,道聲:“上官龍恭迎殿下。”卻是無論言行舉止,都由內而外地透出了股精神奕奕的味道來。
楊昭自然知道這上官龍為何如此。心中不禁覺得好笑。想他堂堂一位洛陽幫主,又是回紇大明尊教安插在中原的釘子,居然如此看重區區黃白之物,想來也實在有辱身份。不過暗地裏雖然如此想,表麵上自然不露半絲端倪。小王爺伸手虛托,笑道:“上官幫主不用這麽客氣了。我要等的人呢?都來了沒有?”
上官龍微微欠身,道:“旦梅姑娘之前派人來傳了口訊,今夜子時之前,王爺要等的人必定會到。”
楊昭點點頭,道:“那咱們就先進去坐坐吧。”當下上官龍在前引路,歐陽四、阿魯五、蕭六等三名王府親衛緊隨在後,前呼後擁地入了曼清院。這座銷金窟占地麵積極大,其中也分了許多座相對獨立的四合小院,其中一處名為冷香閣,地方位處曼清院最深處,非常清淨,布置也十分雅致,正適合讓小王爺與魔門中人在此秘密相會,不虞被人打擾。
眾人進入閣中,分賓主坐下。上官龍連拍三下手掌,院中傭仆使女隨即送上酒菜,又有歌舞伺候。平心而論,酒菜確實精美,歌舞也算得上精彩,不過僅僅十二個時辰之後,就是淨念禪院之約了。無論能不能請動陰癸派出手相助,此時亦隻宜養精蓄銳,不宜再分心旁騖。故此,耐著性子酒過三巡以後,小王爺便抬手虛按,笑道:“本王酒已經夠了,歌舞亦暫且沒興趣觀賞。上官幫主,我看你幫裏頭的事務也是不少,卻不必耽擱時間來陪我這個閑人了,這就請便吧。”
楊昭擺明了是想要清淨一下,上官龍也不欲惹人生厭,當即唯唯而退。小王爺獨坐半晌,卻又忽然覺得無聊起來,於是推席起身,擺了擺手,示意歐陽四、阿魯五、還有蕭六等三人不必跟上來,獨自踱步而出,走到閣子外的院落當中。
所謂“梅花香自苦寒來”。閣子既以“冷香”為名,內裏自然遍植梅樹,乃是供客人冬天時賞雪賞梅之所。現在還是七月時節,理所當然地既無冰雪,亦無梅花盛開,隻剩餘一片茂密梅林。但梅枝古拙梳橫,其態蒼勁矯矢,卻也頗有可觀之處。楊昭信步而行,隨意玩賞了好半晌,興致堪堪將盡,便想要回去喝杯熱茶潤潤嗓子。忽然心中微動,警兆自生。霍然回頭,仰相望。但見四合小院邊緣處的牆頭之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多出了一道黑影。晚風吹拂,雲開月現,清冷銀輝當空灑下,將院落中的一切都映耀地幾乎纖毫畢現,然而那道黑影周身上下,卻仿佛都籠罩著一層稀薄的黑暗,無論月光再明亮,他卻始終影影倬倬地,教人看不清廬山真麵目。驟眼看來,便根本不似活人,倒像是條幽靈。
世間上奇人異士在所多有,但此時此刻會出現在冷香閣內,兼且動靜之間又攜帶如此詭異邪氣者,則除陰癸派門人之外,還能有誰?楊昭微微一笑,負手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朋友不吝賞麵大駕光臨,在下當真幸如何之?卻要請教朋友高姓大名,不知道和陰後是何關係?”
那黑影悶聲不吭,卻一弓腰,反手從背上抽出了柄黑漆漆的雙手巨劍。手腕急抖運劍成環,月下乍看,倒也甚是賞心悅目。驀然間,他揮劍左右劈削,十多個大大小小的眩目劍環隨之接連飛出。或正或斜,或削或割,或絞或套,各依不同的飛行軌跡,迂回曲折地向小王爺群起急襲。其招式之詭異自不待言,環氣罡勁脫離劍身以後居然還能持久不散,單單這手本事,便已經有資格擠身江湖中一流高手之列,即使與善哉和尚的童子金身相比,亦絲毫不顯遜色。
那人自始至終也隱身於幽暗之間,並不露麵。但他顯出這手聚炁成環的本事,憑著楊昭對於“原著曆史”的記憶,立刻就知眼前必為“魔隱”邊不負無疑。這家夥性格卑鄙無恥,名副其實是個大爛人。而且自己今晚明明是邀請陰癸派門主祝玉研到來商談大事,如今非但陰後未到,魔隱先至,其出手間更滿蘊殺氣,十足就似和小王爺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卻實在奇哉怪也。隻不過當中到底有什麽原因,小王爺也懶得去多所追究。反正我禮數已經盡過,你有敬酒不喝,卻硬要喝罰酒,那便怪不得誰了。當下單手背負在後,隻出左掌應對。四象之“無量雨”施展開來,忽挑忽撥,忽彈忽撚,度既不特別快,也不特別慢,隻是將武學中柔、巧二字訣竅揮到酣暢淋漓。無論邊不負劈出的劍罡環炁飛行軌跡如何複雜多變也罷,總是被小王爺恰到好處地一掌擊在邊緣,隨即就不受控製地斜斜向外飛出,自動暴碎消散。
這劍環乃邊不負修練〖天魔秘〗大法至第十五層境界之後閉關六載所創,稱為〖魔心連環〗。環炁透劍擊出,大小由心,遠近隨意,堪稱一門精妙絕倫的奇功,即使陰後看後,對之也頗多讚譽。邊不負和“胖賈”安隆之間仇深似海,他創下這門奇功,本來是要用來對付天蓮宗宗主的。沒想到今日初次在實戰中施展,這〖魔心連環〗卻半點想象中的威力都沒有,竟被小王爺於舉手間就輕描淡寫地盡數破去。
“魔隱”心胸狹窄,登時就將眼前這少年恨上了。他“呱~”地厲聲怪叫,縱身衝天直起,抖腕劈出更多飛環。刹那間漫天環炁四下裏呼嘯亂飛,直使人眼花繚亂,窮於應對。混亂中邊不負乘機閃身急掠至楊昭頭頂,漆黑巨劍居高臨下,當頭疾劈。楊昭依舊從容,舉掌朝天相迎。遑料邊不負真氣疾催,七、八個劍環應運而生,快如閃電向下急套,不但將小王爺手臂套入其中,更連他脖子也套了進去。環炁無形有質,邊緣處鋒利如刀,足可斬金斷玉。“魔隱”長聲怪笑著,操縱環炁向內急收縮,要讓小王爺當場腦袋搬家,身異處。
高手過招,生死往往隻決於俄頃。一子錯,往往便是滿盤皆落索。假若邊不負劍下套住的敵人是李淵、宇文述或者楊素,那麽這一式“穿環勢”便足夠決勝負定生死而綽綽有餘了。然而今時今日,楊昭於武道上的修為卻早已越了當朝三大門閥之主,其高深處遠非“魔隱”所能測量。
劍環加頸之際,小王爺麵色一沉,隨即叱聲斷喝,將本身〖易經玄鑒〗推上顛峰。那七八個鋒銳無匹的劍罡環炁,被他玄門正宗的雄渾王道真氣一衝,登時同時劇震,徹底崩潰破碎。熾烈紅光隨之轟然暴漲,光芒中赫然浮現出張牙舞爪的赤紅麒麟形相,凶威之盛,直使“魔隱”眼眸收縮,麵色亦隨之激變。瀕臨瘋狂的驚惶如閃電般劃過心頭,邊不負心魂俱震,想也不想就連連劃劍成圈,企圖借勢向後急退。身形甫動,就覺滾滾熱浪鋪天蓋地席卷而至,楊昭喝聲:“哪裏走?”雙掌合並衝天而起,〖乾天亟〗與〖巽風悠〗兩式並用,激**起凜冽旋風衝霄旋卷。新催生出來的劍環罡炁全被震碎,小王爺毫無障礙地**,雙掌在邊不負胸膛之上一印。
魔門中人皆高傲自負,桀驁不馴,更兼畏威而不懷德,幾乎大多數都是稟性涼薄之徒。要收服他們固然不能靠仁義道德,即使以大利相誘,假若自己本身沒有足夠硬淨的實力做後盾,他們也絕對隻會反過來將合作夥伴連皮帶骨地吞下肚去,連半點渣渣都不剩。所以當日楊昭和邪王達成合作協議,也必須先將對方逼到生死邊緣之上,然後才能和石之軒坐下來,好好地商談合作的內容。
對付石之軒如此,要對付陰癸派的人同樣如此。但“打到他服”畢竟不是“打到他死”。雙方正要合作,假若小王爺當真把邊不負打死了,那麽合作的大門自然就此關閉,再也休想能夠重新開啟。故而這一掌印上去之際,楊昭臨時撤去了五成勁力。但饒是如此,此掌威力仍舊足以開碑裂石。頃刻間“魔隱”厲聲慘叫,口中狂噴鮮血,身如敗絮向後拋飛倒退,“嘭~”地撞上冷香閣院落的圍牆。大堆碎磚亂石劈頭劈臉地砸下來將他半身掩埋。邊不負掙了兩掙,便暈死過去,再也不動了。
擊退敵人,楊昭卻絲毫未有鬆懈。他輕飄飄安然落地,向旁邊梅林中攤手虛引,朗聲道:“朋友,看戲不如自己演戲。令師弟已經落敗,朋友若同樣有興致想要試試在下身手的話,便請現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