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261 覆雲摘星,流曜四化(一)
“殺?破?狼”三名獵族殺手,在“獵戶七星”當中向來亦自成一派。彼此同進共退,早練就了套分進合擊之技,威力極盛。狂吼怒嗥聲中,左側貪狼星率先撲出,戴上玄鐵指套以增強殺力的雙爪,居高臨下俯衝撲擊,勢如餓狼獵食,極是猛惡。梵仙子俏聲清吒,柳腰款擺,借風勢旋身趨避,姿態若水中遊魚難以捉摸。劍指更不猶豫,向敵人右側腰脅之下的破綻疾點。這一下若然點實,貪狼星外表決無傷痕,但腎髒卻要被冰寒劍氣刺穿,即使僥幸不死,這輩子亦休想再能留下血脈子嗣了。可惜千鈞一之際,金刃劈風之聲陡然大震,七殺星厲聲斷喝,六刀齊飛,目標全是瞄準梵仙子如天鵝般優美的粉頸而去,下手狠辣,決無絲毫憐香惜玉之心。
此乃七殺星的絕技〖七七空亡刃〗。練到最高深處,七刀此起彼落,分從四麵八方密集圍剿敵人。七殺星手中每一刻也有刀,但同時亦每一刻也無刀。眼花繚亂,眩人耳目,委實難避難防。但在當世靜齋傳人眼中看來,卻也隻尋常。她左手捏個劍訣,小臂圈轉旋揮三周,世間至陰至寒的坤月功真氣隨之全麵揮,六柄蛇形曲刀刹那間盡遭冰封凝結。“叮當~”跌落地麵,半絲威力也揮不出來。然而她如此一分神,右手劍指度便慢了半分,隻聽“嗤~”的輕響,森寒劍氣與之擦身而過,衣衫赫然被割開一道大縫,半邊身體更全被白霜覆蓋。貪狼星登時驚出滿身冷汗,連忙四肢著地,就猶如真正的野獸般全力向後彈退。“殺?破?狼”三人心意相同,極具默契,爾退我進,陣法當中絕無空隙。趁著梵清慧舊力已消新力未生之際,破軍星雷霆暴喝,重達百斤的巨刀當頭斬下,正是他〖將軍令〗刀法之“軍令如山”。
這一擊勁力剛勁霸烈,氣勢更是威猛無儔。巨刀尚未劈落,揪起的狂風已是割膚如刀。〖慈航劍典〗中絕無那等以力碰力,以硬碰硬的笨招。梵清慧柳眉輕蹙,蓮步翩纖滑向右側,於間不容之際脫出巨刃的攻擊圈子。連消帶打反守為攻,劍指急刺破軍星眼目。這招變化奇奧,出其不意更攻敵不備,甚是難防難避。總算破軍星應變得快,危急間斬劈之勢不收反增,全力以赴一刀砍在地麵。霎時間猶如百斤火藥同時爆炸,泥沙土石被爆風炸起,同時向四麵八方激濺飛射。勢道之強,足堪比擬強弓硬弩。倒並非指望之些亂石傷敵,而是借助那一砍的反震力量抽身退後。
破軍星體格雖然魁梧,所使兵器份量也是沉重過人,但其身法之輕靈,委實遠常人想象。他往後躍退避過梵清慧的奪目劍指,隻在彈指呼吸之間已然返身衝前,單手揮刀“三軍並舉”,同時分劈上中下三路。重逾百斤的巨刀在他手中使來,輕靈得隻如同筷子。梵仙子倏退半步,輕描淡寫地舉手連彈三下。“叮叮叮~”聲若擊罄,每下都恰好擊在巨刀勁力最薄弱的一點之上。破軍星身體劇震,但覺刀柄上傳來三縷陰寒冷氣,透過手臂經脈直鑽體內。他駭然大驚,趕忙收招再退,運功將侵入身體的異種真氣驅除。
〖無字真經?元始篇章〗,記載了虛無時期,陰陽和合,繼而混沌初開的創世規律。乾陽功修煉的是至陽之剛之大日真火,坤月功則是至陰至柔之太陰真水。梵清慧雖然隻修煉至第八重心法而未臻圓滿,但配合冰魄麒麟內丹,其真氣之陰寒,更要比宇文閥的〖冰玄勁〗勝過十倍。破軍星雖然及時運功驅散寒氣,可是畢竟無法化解得幹淨。他頭眉毛上同時掛了層白霜,頃刻間渾身僵,連掌中大刀也“叮當~”地失手跌落腳邊,空門大路,破綻畢呈。貪狼星和七殺星見狀大驚,齊聲開口急喊道:“老六!”不約而同左右撲上,各施絕技猛攻梵清慧,使的乃是圍魏救趙之計,誓要阻止她乘機向破軍星猛下殺手。
梵仙子劍指橫胸而舉,幽幽輕歎。頃刻間,天地元氣盡數以她劍指為橋梁源源匯聚。寒霜劍氣隨即引指而,無數道細碎冰晶在半空中縱橫交錯,彼此編織成一張彎彎曲曲的不規則大網,鋪天蓋地罩向貪狼星和七殺星。兩人先前已經嚐過厲害,哪裏還敢去做撲火飛蛾?當下齊聲怪叫著,忙不迭地往後飛躍倒縱。
“殺?破?狼”三人從撲上動猛攻,再到現原來一腳踢上了鐵板,當中雙方幾經攻防,其過程說來雖則繁瑣,實質各人出手度皆快逾閃電,由始至終,也不過僅僅是幾秒間的事情罷了。三殺星修為之高出手之辣默契之深,都大大出乎梵仙子意料之外,口中不由得“咦~”地輕聲低呼了一句。然而相對於她的詫異,“殺?破?狼”心中簡直就是——震駭莫名!
“殺?破?狼”這次行動,滿心以為兩名目標一個重傷未愈,另一個則不過弱質女流,自己這邊則人強馬壯,必定可以手到擒來才對。沒想到當真動起手來,三個大男人非但拾奪不下這名小女子,反而被對方壓著來打,全然地落盡了下風。秘境獵族舉族上下皆以當殺手賺取報酬為活,而“殺?破?狼”更加是殺手中的殺手。要成為優秀的殺手,其真正重點並不在於武功有多高,而隻在於是否懂得審時度勢。眼看再戰下去也是不敵,三人相互打個眼色,回頭撒腿就跑。被楊昭保護在身後的那名小道童壽客,及時出聲哭喊道:“師父!他們捉走了師父。”涕淚橫流,好不可憐。
楊昭心中微驚,這當口卻無暇細細思索。他揚聲道:“姐姐,救人要緊。妳快去啊。”梵清慧略顯猶豫,但心想小王爺傷勢雖未痊愈,卻隻須有虎魄在手,便即使再出來幾個和“殺?破?狼”修為相若的殺手,也並無多少威脅可言。盜泉子對自己兩人有大恩,實不能見死不救。當下頜道:“好。不過你自己也小心。”施展輕功,乘風追趕而去。“殺?破?狼”三人武功比不上梵清慧,逃跑起來度卻當真有若風馳電摯。再加上占了先起步的便宜,霎時間竟把梵仙子拋下了一大截。四人你追我趕,不過幾個起落,其身影皆消失於道觀屋簷之後,再也看不到了。
四周再沒有敵人,楊昭也鬆了口氣。他目光在慘死的周盈身上一掃,搖搖頭,轉身向壽客和顏悅色地問道:“小道友,究竟生了什麽事?為什麽無緣無故地,竟會有人收買殺手來害盜泉子道長的?”
壽客目光呆滯,仿佛已經嚇得傻了。呐呐道:“我……我不知道啊。今天一大早,那些……那些惡人就打破大門闖進來,不問……青紅皂白,見……見人就殺。大家、大家都害怕地拚、拚命逃跑。可是、可是跑到三……三清殿的時候,還是被趕上了。嗚嗚,範大叔、孔大叔,還有張姑姑他們……他們……嗚嗚~”說話未畢,禁不住又哭泣起來。
這座道觀規模雖然不算大,其實卻也不少。除取盜泉子三師徒之外,還有七、八名火工道人以及粗使傭婦。這幾日來楊昭也受其照顧頗多。聽說都被殺害了,不禁十分憤怒。但始終還是存了份僥幸,道:“壽客,你帶我去看看。或許……或許還有人沒有死,隻是受傷而已。”
壽客舉袖抹幹淨麵上的眼淚鼻涕,用力點點頭,道聲:“嗯!”當先引路。楊昭用虎魄權充拐杖跟隨在後,不多時走到這座龍陽道觀的主殿大門前,周盈便滿麵驚恐地再邁不動步子,隻是拚命躲在小王爺身後,死抓住他手臂不放。楊昭早已聞到殿內傳出的濃烈血腥氣息,心下登時一沉。他輕輕扳開壽客的手,低聲道:“你在這裏站著別動,我進去看看。”跨步邁過門檻,走進三清殿中。
這大殿雖然寬敞,但采光不足。盡管正值白晝,裏麵也依舊顯得一派陰沉沉地。抬頭仰望,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靈寶道君等三尊泥塑木偶,扳著臉孔高高在上,頭頸以上部分都隱藏於黑暗中,非但全無半絲莊嚴神聖,反而陰森猙獰,恍若吃人妖魔。低頭環顧,卻見地板、梁柱、貢桌、牆壁等地方,東一灘西一灘地全是鮮血。七八具屍體或仰臥或俯伏,或完整或破碎,全無半點生氣。運功凝神細聽,除去小王爺自家的心跳呼吸之外,大殿內就隻有一片死寂。
如此情景映入眼簾,楊昭便已知道要從中找到生還者,那是不可能的了。不過,總也不能就這麽放著不管。於是上前提起一具屍體,將它拉出殿外擺好。然後就是第二具、第三具。卻是準備挖個坑把他們都安葬了再說。拉到第四人時,看裝束乃是廚房下負責做飯的王大嬸。雖然隻是名鄉下婦人,但心腸最熱,這幾日來楊昭在觀中養傷,沒少受她的關照。當下楊昭又惋惜地歎了口氣,彎腰俯身,伸手去抓屍體肩膀。
手指距離屍體堪堪還有三寸,奇變陡然橫生!那具分明已經變得完全冰冷的屍體猛然爭開雙眼,瞳孔內綻射冰藍異光舉臂急拍。變生倉猝,楊昭別說招架還擊,甚至連閃避也來不及。他見機也是快極,刹那間看準敵人出掌來勢,運氣於胸,硬碰硬地受了對方一擊。“啪~”的悶聲響過,兩道人影各自飛震而退。河南王驚怒交集,沉聲罵道:“卑鄙賊子……”罵聲未完,酷烈陽勁忽爾排山倒海也似地從後湧至,原來先前被他拖出殿外安放的屍體當中,竟然同樣也有一名殺手潛伏!喬裝成“王大嬸”的殺手與之相互配合,搶身再上。掌風凜冽寒勁迎麵撲來,比起之前那偷襲的一掌威力暴增逾倍。刹那間,楊昭身前身後冷熱交侵,一麵熱如洪爐,另一麵則冷逾冰雪,當真令人難受之至。
假若身體狀況萬全,則楊昭決不懼這兩人聯手。但他如今傷勢未愈,體內乾陽真氣縱使雄渾依舊,但右側半邊身體全然使不出力氣,最多隻能揮得出四成功力。危急之際,他猝然冷哼,將右手握著的虎魄交往左手,旋身揮舞,劈出正宗六神訣之“金剛解甲”。絕世凶刀紅光暴盛,守中藏攻旋身斬劈。那兩名殺手都是赤手空拳,那敢和虎魄硬撼?兩下裏未相交觸,先已忙不迭地抽身急退,攻勢未先潰。眼見占不到便宜,那修煉純陽內力的殺手反臂急撈,將壽客抓在手中。隨即移步躍後,和那修煉純陰內力的殺手相互匯合並肩而立,低聲沉喝道:“拋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則的話,這小兔崽子就是你害死的!”
“無恥!”楊昭回頭狠狠吐了口唾沫,五指卻仍緊緊抓住虎魄刀柄,決無絲毫鬆手征兆。人當然是要救的,但他還沒這麽天真,會相信隻要自己束手就擒,對方就必定能遵守承諾。河南王深深吸了口氣,暗地裏催動“大成若缺”心法,令自己靈台清明,心境冷靜如井中水月,凝聲道:“藏頭露尾,隻識偷襲傷人的鼠輩!你們也是那什麽秘境獵族中人吧?報上名來,免得在虎魄刀下做了無名之鬼。”
“獵族行事,素來敢為敢認。沒有秘密可言。”那名喬裝成“王大嬸”的殺手回臂扯去偽裝,正是“獵戶七星”中的太陰星。而挾持人質要挾楊昭者,則是他的雙胞胎兄弟太陽星。兩兄弟同獲族王傳授,修習〖紫薇寶鑒〗中的“流曜四化”絕學。兩人相輔相成,聯手時的威力,能夠使一加一等於三。兩兄弟出道以來,從來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更沒有殺不了的人。故此雖然看楊昭握有天神兵虎魄,信心依舊半點不減,太陽星他五指加勁,“喀~”地把壽客肩胛骨捏成粉碎,接口冷冷道:“更何況,我們的身份即使是秘密也罷,你也絕對沒機會將它宣揚開去,楊玄感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