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鮮出爐的王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天下之重,非獨治所安,帝王之功,豈一士之略。君子立身,雖雲百行,唯誠與孝最為其首。今有東宮嫡長子楊昭,年雖止弱冠,然學行優敏,堪膺時務。強毅正直,執憲不撓。當其時也,能不畏艱危,勇而任事,為君父分憂,朕心甚慰。故特進為河南王,加內史令,兼左衛大將軍協掌宮掖禁禦。並許開府,賜邸。宜自勤勉努力,勿失君父重望也。今以之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極樂宗門,佛法深妙,濟度群品,凡在含識,皆蒙覆護。宗主摩訶葉,德高望重,宜為帝師。故特敕封極樂宗門為國之正教,摩訶葉為護國法師。賜良田八百頃,邑千戶,欽此。”
“奉大隋天子口喻:高句麗使節乙支文德,粗鄙不文,出言無狀,意態狂妄。本應嚴懲不貸,故念其初犯,隻略施薄懲。押於太極殿下杖三十,驅逐出境,交還高氏元王嚴加管教,並終生不得再入隋。”
開皇二十一年……哦,不,大年初七日,大隋天子楊堅,已頒布詔令,改元仁壽,並大赦天下。所以現在,就是仁壽元年的正月十三了。陽光普照,天青氣朗,萬,裏無雲。天氣好得直教人全身全心,由內而外都感到說不出的舒服。
騎在馬背上的楊昭心情很好。不僅因為天氣,也不完全是因為那“進為河南王,加內史令,兼左衛大將軍協掌宮掖禁禦。並許開府,賜邸”的獎賞。
進為河南王,其實不過是個虛銜。中國社會自秦始皇以來,大一統思想就深入人心,決不會允許出現國中之國的情況。當年晉朝司馬炎統一天下後,曾經分封諸王並付托以地方大權,結果沒多久就出現了八王之亂,搞得天下騷然,晉室也被迫南渡,開始了南北割據,五胡亂華的大悲劇時代之序幕。
如今經曆近四百年光陰,好不容易才重歸一統。以楊堅絕代雄主的英明神武,自然不會重蹈覆轍。所以無論當年分封五子,抑或今日進楊昭為河南王,其實都隻代表了一種特殊榮譽而已。雖可食邑,並不真正就封視事,更不能幹涉當地官員處理政務。
加內史令,兼左衛大將軍協掌宮掖禁禦。道理也是差不多。隋朝官製,大體仍依前代舊例,卻又有所創新。共分尚書、門下、內史三省。內史省主要負責參與國事決策,並草擬及頒布詔書。用現代製度比喻的話,就是國家立法委,員會了,地位不用說,當然是極重要的。
可是楊昭如今不過十五歲,無論才學人望,都不足以真正擔當內史令的職務,而且以他那點國學底子,拿起毛筆寫字絕對讓人笑掉大牙(其實以前楊昭拿鉛筆和原子筆做作業,照樣被老師批評為‘寫得像*’),四書五經也是看得頭暈眼花(沒有標點符號斷句實在痛苦)。對於大隋各處民情、官吏人選、地理風俗等等情況更加兩眼一抹黑,又能指望他提出什麽法案,起草什麽詔書?
至於兼左衛大將軍協掌宮掖禁禦,大隋本就有其人任職。一切井井有條,根本用不著楊昭突然空降下來多管閑事。所以楊廣就此特意囑告楊昭,要兒子不必對左衛事務多加幹涉,一月中有兩三天去露個麵,已經很足夠了。
隻有那許開府,賜邸”的賞賜,是讓楊昭覺得真正高興的。想當年……啊,不對。站在現在這個時代來說,該說是“後世”了。在真正曆史上,將近二十年後的唐武德四年,李世民以右領軍大都督身份攻下洛陽,敗王世充、竇建德聯軍。已經當上皇帝的李淵,於是封次子為天策上將,並許開府。那就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天策府了。
房玄齡、杜如晦、候君集、羅士信、李靖、徐世績、秦叔寶、程知節、尉遲敬德等等千古名臣,其時皆入天策府,為李世民出謀劃策,衝鋒陷陣,立下汗馬功勞。而且算算時候,這些人中如今好多都還不過二十剛出頭,正是默默無聞,苦苦尋覓伯樂以求建功立業的年紀。現在既然楊昭也得到了開府的權利,那就等於他以前玩遊戲《太閣立誌傳》時一樣,終於從家老身份被提升為城主,可以名正言順,不受限製地自由招收家臣了。
不久前楊昭剛剛打聽過,唐國公李淵家裏的次子,今年正好三歲,還是穿著開襠褲的年紀。不過想想後來的曆史,楊昭覺得假如自己要改變什麽的話,那麽從現在開始就做準備應該沒錯了。當下他暗暗下定決心,定要找時間去楊素府上轉個圈,非得委托他幫忙,把自己印象中的那些牛人們,統統都召集過來入自己的河南王府不可。
當然,楊昭最開心還是能夠搬出大興宮,在外麵擁有自己的府邸。穿越半年以來,他天天都困在東宮之中,從來沒出過門半步。開始時候還不覺得怎麽樣,可時間長了自然受不了。要知道以往穿越之前,即使楊昭自命為宅男,最高記錄也不過七天沒出門罷了(當然,以前住的房子隻有五十多平方米,而現在則少說有上千平方米了)。
再說,好不容易穿越這麽一趟,要是不能親自出來走走,親眼見識這繁花似錦,欣欣向榮的大隋盛世,豈非就太可惜了麽?半年以來,不錯他已經逐漸和現在這個身份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建立起了真正親人之間的感情——尤其是對蕭氏。但自己畢竟是穿過來的,多多少少總會有點不能說的秘密。搬出皇宮去居住,以後做事也能比較方便。所以縱使心中不舍,楊昭仍舊向便宜老子和蕭氏辭行,義無返顧地出宮去也。
此時此刻楊昭跨下這匹回紇進貢的白馬,還有腰間懸掛的香囊,就分別是楊廣和蕭氏臨行所送的禮物。
後世北宋詞人柳永,作《望海潮》詞雲:
東南形勝,江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壘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吊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隻不過區區一百三十字,卻將杭州這江南大都會的種種繁華美景,描繪得栩栩如生,曆曆尤在目前。然而時當泰始元年,江南杭州還不過隻是偏遠地方的一個錢唐小縣,在大隋朝根本排不上號。天下第一繁華都會,乃是如今身處的這座大興城。
所謂“千百街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田”。南北東西合共二十六條街道,果然如棋局縱橫,將整座大興城劃分為整整齊齊的一百一十坊。尤其那貫通大興城南北的朱雀大街,更加車水馬龍,行人如鯽。無論作用地位抑或熱鬧繁盛之處,和2009年的北京長安大街相比都是毫無遜色。那柳永詞隻須稍微改動幾字,再用之以形容當今的大興城,才真叫天造地設的合適呢。
楊昭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邊是七八位新近被安排到身邊的王府親衛,哪怕不張什麽儀仗,但前呼後擁招搖過市,委實也十分惹人注目。眼看著逐漸從看熱鬧變成“被”看熱鬧,楊昭禁不住心中苦笑。自從和天劍通靈,坐關入定七日七夜之後,他固然於武學修為上境界提高不少,連帶著心性也漸脫輕佻而趨向沉穩。這種無聊又無益的風頭,他不但不喜歡,而且更巴不得有多遠就趕快避多遠。
心中暗暗決定以後定要自己獨個兒出來再逛個夠,楊昭手上一挽韁繩,催促馬匹加快速度,離開朱雀大街而入了西市。
這邊坊市因為地近皇宮,所以朝廷中達官貴人多在此居住。楊昭的河南王府,就設在和朱雀大街並稱的繁華路段永安街上。府邸並非新建,而是前朝北周宣帝的舊宅。自從改朝換代後,雖然一直空置無人居住,卻也有定期進行打掃整理,並未荒廢。今回楊堅將它賞賜給孫子,卻是這邊傳下旨意,那邊內廷調撥好了人手就能立刻入夥,倒也方便非常。
經延康坊轉往永安大街,隻見寬達十多丈的大渠橫斷南北,在前方流過。有座宏偉石製拱橋雄據水渠之上。楊昭讚歎地吐了口氣,隨口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那橋有名字沒?”旁邊有名機靈小廝,搶先上前道:“王……公子,下,麵那是連通渭河的永安渠。大興城中半數居民用水,還有貨物運輸都依靠著它。這橋名叫躍馬橋,是咱們大興城最大的石橋。因為大橋兩岸的住戶都非富則貴,所以又稱富貴橋。”
“哦?這就是躍馬橋?”霎時間楊昭心中,赫然生出了某種滑稽荒謬之感。沉寂半晌,又不禁啞然失笑。楊素眼下正是如日中天,聖眷最隆的時候。當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又怎麽犯得著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建造什麽寶庫,為將來造,反作準備?楊公寶庫什麽的,在這個世界中應該是不存在了吧?
話是這樣說,但好奇心驅使,楊昭仍然躍下馬背,信步上橋,潛運內力,伸手就去拍那龍頭望柱。當然是毫無反應了。而大庭廣眾之下,他堂堂王爺也不可能鑽到橋底下去找什麽機關。當下也就笑笑算數。想起剛才那小廝倒是蠻機靈的,自己以後要是出門,也需要有個人幫忙打點。於是有心抬舉他,卻又回頭問道:“你是什麽名字,哪裏人士?現在是何職司?”
那小廝大喜,賠笑道:“公子,小的也姓蕭,雙字白郎,是太子妃殿下娘家遠親。若論族裏輩分,那是該稱呼公子為表舅舅才對。現在隸屬宮中內侍省。是太子妃殿下擔心公子身邊無人,所以特地簡拔小的前來伺候。”
“哦,你是內侍省的?”楊昭略覺驚訝。所謂內侍省,就是皇宮中專門管理宦官的部門。這蕭白郎看著倒也一表人才,沒想到卻是個太監的?卻就問道:“你既然是母,親娘家那邊的親戚,卻怎麽也淪落到這個地步?”
蕭白郎神情黯淡,道:“本來也不至於如此。卻是當初咱家自作孽的關係……這等下作之事,公子卻還是不聽的為好吧。”
楊昭見他不願說,亦不強人所難。點頭道:“好,那麽你以後便跟在我身邊當個長隨罷了。”蕭白郎大喜,當下連連感恩戴德,卻就差沒當眾下跪叩謝了。
楊昭擺擺手,更不在意。他走上幾步,手搭涼棚,憑欄遠眺,隻見風景佳妙,一時大覺心曠神怡。正在沉醉之間,卻驟然覺得心中微動,就仿佛有頭危險至極的洪荒凶獸,正潛伏在遠處對自己虎視眈眈的模樣。
楊昭遽然一驚,下意識運功戒備,心裏感應更隨之越來越顯得清晰。回頭凝望之下,但見石橋南邊人流陡然像被柄銳利長刀一刀切成兩半。過往行人紛紛麵露驚恐,自動向左右分開。南邊長街彼端,卻有個高高瘦瘦的孤獨身影,正徐徐向躍馬橋而來。
他身披袈裟,半臂**,肌膚黝黑有如生鐵。赤足所過之處,左側腳印寒霜凝結,右側腳印焦黑如遭火焚。正是天竺僧:竺法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