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聖女選婿還有三天,孫大人低調入京第二天,阮三生又來了,笑嘻嘻問道:“大人,要不要先去一睹聖女的風采?”
“有什麽好看的,還不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
阮三生奇怪了:“大人好像對這門親事很抗拒?”孫長鳴煩躁:“不要滿口親事、親事。”他又忽然停住不往下說了,因為孫大人忽然意識到,這件事情對大吳來說多少算是“有失國體”了。
一個北原女子,就引得大吳朝幾乎所有的皇子不顧體麵地爭搶起來。後世史書上怕是對此事多有嘲諷。
孫大人若是將來有了極高的成就,成為大吳朝的傳奇人物,這件事情在後世的野史上,也會被人津津樂道,成為名人的“風流趣事”。
苦惱啊。
孫大人揮了揮手:“這幾天繼續監視聖女的一舉一動,至於本大人……低調吧。”
……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孫大人想要低調,但京師中這幾天風雲湧動,一位位第六大境匯聚京師!
有意願又有資格爭奪聖女**權的皇子有四位,分別是大皇子、老二、老四和老六——本來應該還有個老七,被孫大人提前廢掉了。
其餘的皇子母族實力不足,也就早早熄滅了爭位的心思,這輩子安心做個富貴王爺。而這四位皇子背後的母族至少都有第六大境坐鎮,為了對抗已經是六境的孫大人,家族痛下血本,紛紛派出了自己的六境。
北冰聖女始終以“公平”的名義,對於選婿的考核項目進行保密,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同時在大家等候這一場“群雄爭霸戰”的時候,每一位母族的六境進入京師,都會引起一個新的**。
京師從達官顯貴,到市井小民,全都在討論這些個六境,若是和孫大人一戰,究竟孰勝孰負?
茶館的說書先生們,每天不講故事了,隻分析六境戰力優劣,就能賺來往日數倍的賞錢。
孫大人在氓江流域名聲極佳,但是在京師中的口碑本來是兩極分化的。去年的龍蛇榜他狠狠地圈了一波粉,可是朝中大臣們,除了呂廣孝一係,全都認定孫長鳴逢迎君上,是個佞臣。而當今皇帝的名聲……的確是很不怎麽樣。
孫大人在氓江都司附近為皇帝張目,粉飾的那些好名聲,還沒有來得及傳回京師,口碑尚未挽回。
最先到來的是二殿下母妃的一位叔祖,修道四百餘年,乃是德高望重的老牌六境,如今乃是四勳的層次,最為人稱道的便是“一寶、雙術、四陣”,一件六階本命法寶,兩種苦修四百年的神術,一生醉心鑽研陣法,最擅長的便是“四象陷天陣”!
他成為六境已經整整一百八十年,頗愛提攜後輩、奉行與人為善,因而在修行界人緣極佳。老叔祖進入京師的時候,有數百位有名有姓的修士在城門口迎接,聲勢極為浩大。
在這樣的聲勢之下,一開始輿論幾乎是一片倒的看好老叔祖,仿佛就是孫長鳴這個後進,見到了老前輩,就該納頭便拜自動認輸。
可是很快說書先生們就開始品評兩人,將他們的過往戰績一一列舉,對比兩人擅長的各種六境手段,一通分析之後,熱情的京師尷尬了:仿佛根本沒有什麽可比性,老叔祖根本不是對手哇!
那些“技術層麵”的分析,一般人未必聽的懂,隻一點:老叔祖至今沒有一次六境之戰!他過往的那些所謂經典戰例,全都是以強打弱,欺負比自己境界低的人。
而孫大人呢,六境大戰五六次了,不但全勝,而且有著接連斬殺三位六境的可怕戰績!
(外人並不知道忍四其實沒有死。)
於是京師修士們表示學到了:原來好人緣如此重要!仔細一分析,老叔祖並不算很強大的六境,可是因為大家一起吹捧,花花轎子人人抬,竟然都覺得他很強大!
第二位進入京師的六境,是六殿下的母族強者,乃是一位家族的供奉。本是家族中一個家將的子嗣,家族發現他的天賦之後,立刻不遺餘力的培養,六十年前成為六境,如今已經是三勳的層次。
這一位稱得上“勇猛精進”和老叔祖的和光同塵完全不同。並且這一位曾經在二勳的時候,為家族出手,擊退了另外一位三勳尊者。
大家一開始覺得這一位應該能夠和孫大人爭雄一二。但是說書先生再次出手,頭頭是道的一頓分析之後,扒出了一段曆史,發現好尷尬:這位供奉大人十多年前出麵“遊說”曾經的中獄鎮撫司指揮使宋公權大人。
起因可能是家族某項生意,和中獄鎮撫司有了衝突。
但是最終“遊說”的結果是,供奉大人回歸家族沒有踏入京師,而家族則全麵退出了這一項生意。結果不言而喻。
但是宋公權顯然不是孫大人的對手啊。
隨後大皇子、四皇子家族的六境接連到來,整個京師都冷靜了不少,等著說書先生們的點評,最後的結果也都是一樣:完全不是孫大人的對手!
尤其是大皇子家族十分強大,六境尊者乃是五勳,可是偏偏不管怎麽分析,大家也還是覺得,他就是無法戰勝孫大人。而孫大人能不能戰勝他,大家都覺得至少是有六成的機會。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才恍然意識到:原來孫大人已經是六境之中的強者了!他成為六境才多久?或者說他開始修煉才多久?
這熱熱鬧鬧的四大六境入京師,有個意外的效果是,京師幾百個說書人中,產生了幾位“名嘴”,對於六境的分析獨到而準確,竟是因此有了一批自身的追捧者!
孫大人對此類的“分析”自然是一笑而過,他很明白不能小看任何一位六境!比如老叔祖,他沒有一場六境之戰,可焉知他不是故意表現的和光同塵,而隱藏了實力?
京師這些說書人,都是阮三生安排的。手段自然是跟孫大人學的。
孫大人決定低調,但憨妹和孟丫丫想要出去覓食,孫大人又不放心隻能自己跟著。
他不是不放心憨妹的安全,也不是不放心那些招惹了憨妹的人的安全,他是不想讓憨妹過早暴露。
在這個家裏,孫大人解決不了問題交給二弟,二弟解決不了的問題交給三妹,總結下來憨妹是大腿的大腿,孫大人一定嚴格保密!
這一天孫大人帶著兩個小丫頭從沿河大街來回吃了三遍,心滿意足的返回住處,馬車經過一條擁擠的街道,路兩邊都是攤販,人來人往時不時的蹲下來看一看攤位上的東西。
孫長鳴掃了一眼,這是一個舊物集市,舊家具、鍋碗瓢盆、婦人頭麵、刀槍劍戟等等五花八門。
孫長鳴對趕車的便裝校尉說道:“慢一點,不要撞到了人。”
憨妹忽然鼻子動了動:“哥,那邊的水煎包好香。”孫長鳴看到路邊有個獨輪車的攤子,車上架著爐子,平底鐵鍋中油汪汪、水煎包在其中滋滋作響。
他不由一笑:“你還能吃呀?”
憨妹認真點頭,於是大哥就帶她下車,憨妹和孟丫丫各自吃了七八個水煎包,憨妹拍拍小肚子,顯得很滿足,正要跟大哥說咱們回去吧,可是忽然鼻子又動了動,看向了旁邊的一個攤位。
“誒?原來是我聞錯了,香味不是水煎包的,是這個東西。”她指向了攤位上一件東西,孫大人過去拿起來看了看,也沒有發現什麽特別,但是孫大人無條件相信憨妹,對攤主問道:“這個多少錢?”
孫大人拿起這東西的時候,不遠處靠牆跟站著的一個人,悄悄捏碎了一枚靈符。
攤主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顯得有些圓滑,看到孫大人氣度不凡,開口給了個高價:“十兩銀子。”
相鄰的攤販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一隻破舊的勺子,剛才有個水桶腰大姐問,你喊價三文錢人家都沒要。
但是這事情他也不打算多說,一來雙方算是認識,二來這位客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怎會上你這種惡當?根本不用自己多事,弄不好還會指使家仆狠揍這攤主一頓。
“賣便宜了。”那位客官開口還價。
攤主隨口回答:“真不貴,這可是前朝古物……等等,你說什麽?我賣便宜了?”
“賣便宜了。”孫大人再次肯定,憨妹已經緊緊抱著這支舊銅勺不肯撒手,大哥想了想說道:“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白銀三十萬兩;第二,我送你一場機緣,若你不行,可在你家中挑選一位後輩繼承。”
孫大人做事幹脆,手掌翻開,各自有兩件物品從儲物錦囊中出現,一邊手掌上三十萬兩銀票,一邊是一本古書。
兩邊的攤主都是目瞪口呆,聽到“白銀三十萬兩”的時候,隔壁攤主的臉刷一下白了,覺得自己這鄰居是真得罪了大人物,人家這是要整治你呀!
三十萬兩白銀,買一個破勺子,你敢要嗎?
攤主自己也嚇壞了,哆哆嗦嗦的跪下來,不斷磕頭:“大人,小的知道錯了,小的不該黑了心漫天要價,你這樣隨手就能拿出來三十萬兩白銀的大人物,求求您饒了小的吧……”
孫長鳴卻是搖頭,溫和說道:“不要多想,我說的都是真的,本大人一言九鼎。”
撿漏寶物當然很爽,但那是修行初期。到了孫大人的這個層次,當然明白沒有真正的“漏”可撿,漏了價格添了因果!
趕車的校尉上前,低聲在攤主耳邊分說,攤主疑惑看向孫大人:“真、真的?”
孫長鳴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選吧。”
攤主哆哆嗦嗦的伸出手,仍舊有些膽怯。但是從一開始就不曾猶豫,直奔三十萬兩銀票。什麽機緣,有何用處!
他的手到了銀票前,終於壓製不住貪婪,飛快地一把奪了過去。
孫長鳴收起了古書,言說道:“錢貨兩訖、互不相欠。”然後他再也不看攤主一眼,揮手對憨妹說道:“走啦,回去。”
憨妹喜滋滋的把就勺子湊在鼻子上使勁聞,一臉的陶醉,還跟孟丫丫說道:“這勺子上還殘留著古老美食的香氣,有了這勺子,以後每頓我可以多做半鍋。”
“真的?”孟丫丫也是大喜,兩個小女孩手拉著手興奮地尖叫跳躍,他們正要上車,忽然遠處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站住!”
孫大人自然是充耳不聞,因為他的確以為不是喊自己的,如今在整個京師中,膽敢這樣無禮的朝自己叫喊的人,不會超過五個。
孫大人登上馬車,忽然有一道身影在空中接連三個騰身翻轉,咚的一聲落在馬車前,一伸手便按住了正要前進的駿馬。
龐大的力量,讓那匹駿馬一聲哀鳴跪倒在地。
“嗯?”孫大人兩眼放出寒芒。那人一身北原打扮,身材極高,孔武有力。他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駿馬,道:“這匹馬廢了,我賠。”
孫大人又皺了皺眉,對方朝他看來,不悅道:“你這人耳朵聾了嗎,喊你也不聽,否則我何必壞了你的馬?”
孫大人說道:“早聽說北原人腦子不大好用,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那人勃然大怒:“你們大吳人果然牙尖嘴利!”
孫長鳴淡淡吩咐一聲:“既然他們不知禮數,那就用沒禮數的方式打發了。”大人一聲令下,忽然就閃出兩道身影,左邊是孟河北右邊是馬其誌。兩人跟隨大人來了京師貼身保護。孟河北是不放心妹妹,馬其誌主要是為了保護大人順便回家探親,當然真實情況可能正好相反。
兩位強大的五境一起出手,那倨傲蠻橫的北原人立刻變險象環生,就在這時一個好聽的聲音遠遠傳來:“手下留情!”
孫大人陡然全身氣息爆發,這是一種強者的應激反應,類似於野獸的本能!因為孫大人感覺到一種“威脅”,好比猛虎忽然看到了一頭雄獅,雙方都知道對方乃是極大的威脅。
長空之上,一道矯若遊龍的身影連跨三步,每一步百丈,瞬息便從長街的起點到了馬車上空,隨後一顆粉拳驟然轟落,如流星墜地,足有十丈大小,將馬車整個籠罩其下。
孫大人大讚了一聲:“好霸道的拳力!”然後並指如劍刺去,劍氣凝如實質,《劍神技》展開,一劍可破世間無數法!
天空中那拳頭的主人,明明已經察覺出來,自己這一拳已經被克製,卻性子倔強驕傲的不肯服軟,硬生生用自己的拳頭和孫長鳴的指劍碰了一下。
轟——
兩人為中心,整個長街如同水波般的搖晃了一下,無辜的人群四散跌倒,哀嚎聲一片——這還是兩人有意控製威力,否則六境對碰,小半個京師都要毀掉。
那矯若遊龍的身影向後翻騰,穩穩地落在了街道上。欺霜賽雪的俏臉上,泛起了一陣怪異的紅暈。
孟河北和馬其誌已經聯手拿下了對手,反剪其手,那家夥猛烈掙紮,兩人也毫不手軟,稍一用力就將他的雙臂掰斷!
“啊——”他一聲慘叫,那女子焦急呼喚:“蘇赫巴魯!你們竟敢傷了他……”
孫大人一聲冷哼,踏步而上指劍再次而出,劍神技直指她身上的幾處破綻。女子羞怒,雙拳相迎。不過這一次雙方都很克製,並未施展強大的力量,僅僅是技巧上的比拚。
兩人動作極快,轉眼便過了數十招,女子小退半步,顯然略遜一籌。孫大人忽然收手而去,返身回到了馬車上,喝令道:“照會北原使團,今日受傷之人,照尋常慣例三倍賠償,由北原使團出錢!
朝天司跟進此事,想來堂堂北原三十六部,應該不會賴賬的!
若是賴賬,扣下北冰聖女抵債!”
那女子身高腿長,果然如傳聞所說,姿容絕美,身量絕佳。孫大人隻看了幾眼,卻已經可以斷定,在自己所遇到的女子當眾,論容貌此女一定可以排進前三。
便是桑島國師遇到她,也隻能說是春蘭秋菊各有殊勝。
“你知道是我?”北冰聖女恢複了冷傲的氣質,孫大人冷哼一聲懶得回答。北冰聖女卻不肯罷休,上前攔在馬車前:“蘇赫巴魯隻是想跟你們商議,從你們手中買下那件古物,你們卻出手傷人,這便是你們朝廷的待客之道嗎?”
孫長鳴指著自己的馬:“這便是你們北原三十六部,跟人商量事情的禮節嗎?蠻夷之徒,粗鄙不堪。”
“你!”北冰聖女氣的俏臉漲紅,銀牙緊咬,孫長鳴已經一揮手:“把這個蘇赫巴魯丟下——去他懷裏搜一搜,他說了要陪我們的馬。”
馬其誌毫不客氣的從蘇赫巴魯懷中搜出了足夠的銀票,然後將蘇赫巴魯丟到了北冰聖女的腳下。皇城司和朝天司的人馬已經飛快而至,孫大人再也不看北冰聖女等人,駕起馬車揚長而去。
馬車內,憨妹氣鼓鼓的跟大哥說道:“這個嫂子,我不同意!”
孫長鳴被她給逗笑了:“你不同意?”
憨妹為了表示自己很認真很嚴肅,跳到了大哥麵前,叉著腰重複了一遍:“我不同意!”
“哈哈哈。”孫長鳴大笑,問她:“是因為他們欺負人?”
憨妹用力搖頭:“不是,我就是感覺,這個嫂子不好。”
孫長鳴心中微動,要說這次被趕鴨子上架來參加北冰聖女的選婿,孫大人作為一個根壯苗紅的雄性生物,沒有一點旖旎心思那是騙人的鬼話。他隻是比那幾位皇子冷靜理智。
但是憨妹這麽一說,孫大人卻徹底認定,北冰聖女絕非良配。
“好,咱們不要這個嫂子了。”
“嗯!”憨妹認真點頭。
大哥順口又問道:“你說這個嫂子不好,不讓我要,那你就不擔心,大哥找不到媳婦?你覺得哪個媳婦好?”
憨妹順手一指孟丫丫:“我覺得丫丫就很好呀。”
孟丫丫全身一緊,可憐兮兮的看著大姐頭,孫長鳴也是哭笑不得。他又試探問道:“你為什麽覺得北冰聖女不好?”
“因為……”憨妹歪著腦袋想了想:“我聞到她的壽命不長。”
孫大人:???
再問下去,憨妹卻再也說不出什麽道理來。
……
皇城司和朝天司的人處理善後事宜,剛才那一次碰撞中,靠近馬車的幾十人受傷,各種貨物損失也不少,朝天司的人認真統計,這些將來都要北原使團負責賠償。
至於說北冰聖女等人,自然是立刻放行。
北冰聖女還帶著一支衛隊,幾個隨身的丫鬟。這些人隨後趕到,抬著蘇赫巴魯,簇擁著北冰聖女返回驛館。進了門之後,蘇赫巴魯咬著牙,疼的滿頭大汗,卻是慚愧道:“屬下無能。”
北冰聖女擺擺手:“不怪你。”隨後叫來北原巫醫為他療傷。
今日是使團中有幾個人出去閑逛,卻是看出來了攤販的那柄勺子似乎不凡,但他們拿不準於是回去請北冰聖女過來確認。
他們沒有當場買下來,倒不是給不起十兩銀子,而是因為此次使團一個很重要的使命,便是要讓北冰聖女在大吳朝立下名望。他們一路而來,都在為聖女創造類似的機會。
而聖女在舊貨市場,火眼金睛的發現了一件人族上古聖物,毫無疑問能夠大大提升聖女的名望。
他們辦事也十分穩妥,當即留下一人監視攤主,免得寶物被人提前截胡。其他人飛快趕回去請出聖女。孫大人要買這東西的時候,留下來監視的那人立刻捏碎了靈符,催促自己人趕快過來。
蘇赫巴魯被抬了下去,有一位穿著北原色彩斑斕的傳統服飾的老嫗走進來,她滿臉皺紋,身材矮小還駝著背,全無老人的慈祥,反倒顯得極為陰森。
“見到孫長鳴了?”
“意外遇見。”聖女歎了口氣:“可惜錯失了一件人族聖物。”
老嫗問道:“你故意跟他起衝突?蘇赫巴魯的性子你很了解,你一定有機會提前製止他的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