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聽這個名字便可知在天軌逆變之前的年代,這塊大陸在八荒世界整體方位中偏南。那個時候,五塊主大陸的確是按照天下五方排布的,瀛壺、岱嶠、蓬桑則被稱為海外三荒。天軌逆變之後,不但海外三荒隱匿,原本這種方位排布也被打破了。

孫大人懷疑,如今的五座大陸,極可能是處在一種空間層麵上的“平行”狀態。因為孫大人去過的幾座大陸,幾乎都是南熱北寒、西高東低的狀態——如出一轍。

南荒目前來看也是如此,但南荒在天軌逆變之前,位於天南方位,氣候潮熱多雨,物產豐饒但也多蛇蟲、瘴氣、詭術!即便是有關神明的傳說,也大多有些驚悚。

比如這五穀神:那一張種子暴雨神通,雖然施展起來金雲當空、光芒萬丈,氣息堂堂正正,可是紮根活物,以血肉為養分,怎麽看都有些恐怖邪異。

五穀神在當年的傳說中,本是一位勤勞質樸的少女,耕種著家中幾畝水田,奉養著一雙年邁的父母。她有著當年南荒女子最鮮明的特點:肌膚淡黑,身體健康有力,容貌不算美豔卻透著可愛。

她像大多數南荒女子一樣勤勞能幹,沒有什麽過多的奢望,隻祈求自己每一季辛苦的勞作,都能夠收獲合理的回報。她不停地辛勤耕耘,大地上能夠生長出來的各種穀物,她都能伺候的得心應手,漸漸地她的收成在整個寨子裏成了最多的那一位,名聲漸漸傳開,求親者絡繹不絕,大家都想迎娶這一位勤勞能幹的好女孩。

她相中了一位勤勞樸實的小夥子,可是當地一座大寨子的少寨主看上了她,少寨主好吃懶做、橫行鄉裏,女孩厭惡他。少寨主趕走了女孩所有的追求者,將她的心上人殺死,屍體拋在她每天挑水澆田的那個水塘裏,她看到了。

少寨主每天帶著寨兵圍在她家周圍,逼迫她嫁給自己。女孩並不理會,每天仍舊是下地耕田,仍舊堅信隻要自己勤勞耕種,就會收獲足以生活的糧食。

少寨主看到女孩對那些穀物比對自己好多了,生出了強烈的嫉妒,他帶著手下徹底毀掉了女孩的莊稼,進一步威脅女孩:如果不嫁給自己,她種什麽自己就毀什麽,而且還會殺掉她的父母。

女孩將那些被毀掉莊稼,還沒有飽滿的穀穗摘下來,放進了自己的子宮中。穀物茁壯生長出來,彈射出無數種子,將少寨主和他的手下全部殺死。少女也成了五穀神,祂的神明形象,便是一位南荒少女,腹部生出五穀莊稼。

柯火道辛辛苦苦湊起來的修軍,就這樣覆滅了,他急火攻心失去了理智,親自殺出來和那金雲戰鬥。他是第九大境,可是五穀神更加強大,處處壓製著他,而他曾經最大的依仗——上界賜下的那些仙器,也和申繚子手中那些一樣,數萬年後腐朽了,這次蘇醒後,他還沒有完成上尊的差事,自然也沒有新的仙器賜下,在五穀神手下大敗,逃回了總壇,和七尺上人聯手才算是穩住了局勢,暫時將五穀神逼退。

然而大周教已經開始重視精火教,用不了多久便會有第二位護教將神趕來。柯火道和七尺上人商議了一下,兩人找了個機會,悄然而去,丟下了幾十萬教眾,一口氣逃到了海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是精火教的“三板斧”此後一直在南荒大地上流傳,流毒幾乎無窮無盡,不停給大周教造製造各種麻煩,這是後話了。

孫大人的棋子邵康也在古陽關一戰中喪命,不過孫大人對此早有安排。邵康身死的那一刻,他魂魄變回歸孫大人手中,孫大人將之送入包羅萬象小天地中,好生保存起來,等返回東土,會詢問邵康的意見,他願意轉世重修,孫大人會為他安排好一切,如果願意成為陰司差吏,孫大人也會在小陰間中,給他安排一個職位。

申繚子在五穀神出現的時候,便目瞪口呆,等到柯火道怒而出戰,被打得抱頭鼠竄,申繚子更是連連驚呼:“這五穀神並不比當年神道大倡之時,巔峰境界弱多少……”

孫大人卻始終皺著眉頭:“這氣息……的的確確是神明。”孫大人藏在暗處悄悄的感知,五穀神和柯火道的鬥法,給了孫大人更多的機會。

“是了,大周教比本大人更了解神道。大教主應該是利用了教眾的信仰之力,才能將五穀神和本教強者相結合,重新塑造出這樣的護教將神。”

“可是所有的神明,應該都被某種力量,以類似詛咒的方式侵染了,南荒神明也不會例外,武瞾大教主又是用了什麽方法,清除掉這些汙染呢?”

孫大人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或許應該和這位大教主會晤一麵,我們在神道方麵,應該有很多話題可以討論。”

“不過此事需要謹慎,不知道大周教方麵,對其他大陸的強者,是什麽態度。”孫大人摸著下巴思索,其實就是武瞾大教主的態度,若是她一心成為天下第一人,對於西嶺秦王和東土孫長鳴這樣的人物,一定是首先認定乃是競爭者,雙方關係敵對。

孫大人一行,一直暗中跟隨五穀神,來到了精火教總壇外,孫大人想要從五穀神身上揣摩出大周教對自己的態度,故而行動上顯得有些遲緩,小公主耐著性子跟著,漸漸有些忍不住了。

恰好這一天,柯火道和七尺上人逃了,五穀神勃然大怒,再次凝聚了數百畝的金雲,要降下種子暴雨,將整個精火教一網打盡。

申繚子心中有些不忍,猶豫著要不要出手阻攔,救下這些不明真相,完全是被柯火道哄騙裹挾的可憐教徒。

這一猶豫,氣機稍有泄露,就被五穀神差距了。於是金雲裏響起了一聲神明的怒喝:“宵小之輩!”有一團金雲轟然分裂出來,直奔眾人奔襲而至。

嘩啦啦啦……

無數金色的穀物灑落下來,小公主瞪著眼睛一躍而起,孫大人一把沒抓住,小公主已經衝上了半空,砰的一聲顯露出真身,伸著脖子開始啄食那些穀物!

申繚子大驚:“不可——”

孫大人卻忽的笑出聲:“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小雞吃米,天經地義。”申繚子滿眼迷惑:什麽意思?

小公主也把自己的神通展開來,此神通可以名叫:百分百啄米不遺漏。那漫天的種子暴雨灑落下來,不知幾千幾萬,可是小公主的脖子靈巧敏捷迅速到了可怕的地步,天空中一片殘影,種子暴雨一顆不剩全都進了她的肚子。

而這些種子上所附加的神通,對小公主居然無效,小公主抻長了脖子,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那金雲中,驟然響起了一聲怒喝:“害鳥,毀我莊稼!”

金雲好似田畝,當中忽然升起來一隻稻草人!在孫大人、魅魃和申繚子的眼中看來,這隻稻草人很高大,裝扮的怪模怪樣,的確有些古怪,勉強能稱得上有那麽一點點的恐怖。

可是小公主卻好像看見了這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一樣,哇的一聲大叫,全身漂亮的翎毛炸起來,竟然是被嚇得全身僵直,筆直的從天空中掉了下來!

眼看著就要摔在地上,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哆哆嗦嗦的飛起來,貼著地麵帶起了一道巨大的灰龍,一頭紮進了哥哥的胳膊下,瑟瑟發抖求庇護。

忽然小公主聽到了哥哥的笑聲!小公主惱怒的抬起頭,孫大人急忙憋住,本大人不會輕易發笑,可實在是忍不住啊。

小公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丟人啊……不但在哥哥麵前顯露了真身,而且還被他看到了自己嚇得全身炸毛的醜樣子。

哥哥嘲笑我!小公主悄悄伸出手,掐住了哥哥腋下的軟肉,旋轉、旋轉、不停地旋轉!

孫大人的五官擠在了一起,申繚子在一邊看著,不敢多問。

金雲中,那怒喝聲再次傳來:“將那害鳥交出來!決不能讓它禍害天下的莊稼,這樣的害鳥,扒了內髒拔了毛,用火一烤十分美味!”

那巨大的稻草人又逼了過來,小公主嚇得全身哆嗦,手也送了,算是解救了孫大人。

孫長鳴將小公主護在了身後,對那金雲一拱手:“冕下息怒。”孫大人用眼神示意申繚子,申繚子很狗腿的上前,釋放自己九境的氣息,有撩起衣襟,亮出別在腰上的一件仙器。

這是孫大人之前跟申繚子專門交代過的——申繚子曾問過:為何要把珍貴的仙器別在腰帶上?不應該是收在小天地中嗎?

孫大人當時笑而不語,沒辦法跟他解釋,這完全是自己的惡趣味。

彰顯肌肉的行為起了效果,巨大的稻草人停下來,全部的金雲滾滾而來,原本分開的兩塊合成了一片,從其中露出一張麵孔,和南荒曆史上,那位五穀神的神像有幾分相似。

“你養的鳥?”

孫大人搖頭道:“這是舍妹。”

“不對,安敢哄騙本神!”五穀神憤怒:“你是人,它是鳥,怎可能是兄妹!”可是小公主已經幸福的麻了,“哥哥”喊了幾萬聲了,這可是哥哥第一次在外人麵前承認自己是他妹妹!裏程碑的時刻啊,絆腳石,你輸定了!

過於興奮地小公主忘記了恐懼,從哥哥身後伸出頭來,狐假虎威惡狠狠地對金雲吼叫道:“幹妹妹!不行咩?”

孫大人再次拱手:“我等帶著善意而來,求見大教主閣下,還請冕下通秉一聲。”

五穀神氣咻咻:“飼養害鳥,便是天下莊稼的公敵!教主不會見你。”孫大人把手抬起,神主遺魂出現,凶惡的張牙舞爪,想要撲向金雲,卻被孫大人壓製住。

“冕下還是通傳一聲,見與不見,大教主自會決斷。”

五穀神看到神主遺魂,露出了恐懼之色,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孫大人道:“或許是和大教主一樣,心係這凡俗世界的人。”

申繚子心頭一顫,兩隻耳朵靈巧的閉合:我聽不見、我什麽也聽不見。

五穀神思索了一下:“好,本神會為你通傳。”

金雲收回了稻草人,轟轟隆隆的去了,卻還是留下一句話:“奉勸閣下一句:害鳥不可留。”小公主在哥哥身後對祂吐舌頭做鬼臉,那股得意勁兒,渾身上下藏不住。

孫大人暫且住下來,心中思忖著:若是大教主當真帶有惡意,自己有真乙仙賜下的仙符,可以隨時離開南荒。若是仙符被限製,還有二弟兜底,按說不會有什麽危險。

孫大人吩咐大家:“這幾天不要亂跑,都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

沒想到僅僅一個時辰之後,有一位女子從荒野中信步走來。她的身材很高,比孫大人還要高出半個頭,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宮裝,容貌明豔大氣,帶著一種俾睨天下的氣勢,雖然並未釋放任何氣息,看上去便如同皇宮中的一位凡俗女帝,可是隻要她出現了,便不會有任何人忽略她,她會自動成為全部的焦點。

孫大人一怔,上前拜見:“東土孫長鳴,見過大教主閣下。”

武瞾頷首,周圍便憑空出現了一座恢宏的宮殿,所有設施一應俱全,武瞾站在正殿前的大門外,孫大人麵前是一道長長的雕龍石階,孫大人想要拜見,便需要一步步的走上這台階。

武瞾開口了,聲音偏中性,透著一種自信的王者氣息:“此乃邦交之道。”

孫大人不免吐槽:你就這麽走來了,本以為是個不拘小節的存在,原來這麽注重形式主義嗎……

孫大人想了想,還是撩起衣襟,整肅儀容,一步一步走上了石階。那石階上雕刻的神龍,好似活了一般,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孫大人。

孫大人走到了武瞾麵前,躬身一拜。

武瞾再次頷首:“東土第一天驕,本座聽說過你。”孫大人客套:“是孫某的榮幸。”

“倒也不是虛言,本座有所耳聞,的確是你的榮幸。”

孫大人:“……”

武瞾再次開口:“你身旁,是上界的走狗;你身上,有上界的氣息——你讓護教將神傳話,說你心係凡俗世界,莫非是在誆騙本座?”

隨著這一聲詰問,龐大的氣息仿佛裹挾著整個天地,轟然一聲壓在了孫大人身上。孫大人原本以為,武瞾是一個加強版的國師,現在發現自己錯了,國師身上還有著桑島女子的溫婉,這位大教主,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我就不是女人,我不男不女,天下間第一無二,天下間說一不二”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