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若天命有歸,吾為周文王矣

這可是長達半年時間的苦難行軍,其中困難不知道多少,別的不說,單單隻是糧草,也都要了老命了。

再說了,就算是範易的大軍拚盡千辛萬苦,花費半年多的時光,走出巫峽。但是巫峽的出口之處,還有一座雄城正在等待著他們。

到時候,這花費半年時間才好不容易走出巫峽的範易大軍才會真正傻眼,被阻攔在峽口城下,通過不得,進退失據。甚至是全軍覆沒……

事實上,如果不是範易有著成功戰例可以參考的話,根本不會想到從下遊逆襲攻擊上遊成州的計劃。

這方世界,是從來沒有通過水道攻打成州而取勝的例子。

不過也難怪了,這方世界的曆史雖然悠久,但是江左三州開發的時間不長,大江水道的作用也不明顯。更沒有哪個朝代建設過強大的大江水師。

因此,攻打成州,一般都是從秦州,或者靈州出兵。

那些地方山路雖然也頗為險阻,但是出兵的困難卻就小的太多。不像是從水路逆流而上,光是走完這七百裏的水道,就需要半年時間。

如果範易不知道在另外一個世界,就有著兩次南方下遊政權,從水道逆流而上,攻打蜀中成功的例子的話,也不會有這般的想法。

這兩次都發生在東晉,一次是桓溫,一次是劉裕。

事實上,那兩次成功都欺負的是蜀中沒有強大的水師。而現在無空道也同樣沒有強大的水師。

更要命的是東虞水師太過強大,成州水師雖然有著上遊之便宜。但是卻從來沒有出過巫峽,更不要說有機會作戰了。

因此。這成州的水師並不強大。範易的水師占據著絕對的優勢,雖然這個優勢被巫峽的逆流而差不多抵消。

但是這般扯平了之後。無空道就再沒有辦法,從水道阻擋範易大軍進入成州。

至於放一些火船騷擾這些的東西。那就真正不過隻是小道而已了。對付沒有準備的人來說,還能夠起到一點作用,讓人手忙腳亂。但是對付有準備的來說,就是半點作用也都不起了。

饒是如此,這一路的困難,範易早已經有著各種心理上和物質上的種種準備,但是這一趟路的難行,也都讓範易帶著的大軍,吃夠了苦頭。

這一路緩緩西進。因為是逆流,水道又險惡,速度非常慢,直到昌平十一年六月才抵達白帝城。

整個七百裏巫峽,兩萬大軍足足走了六個多月,一直到夏天才抵達峽口城。

而這其間,成州水師數次派兵襲擾。然而成州上遊,水道不寬。缺少大船,更是缺少水戰經驗。雖然想盡辦法。卻也不能阻擋範易麾下大軍的腳步。

而現在的峽口城,卻雲集著大軍,足有兩萬大軍就駐守此處。

要知道這峽口城位於大江巫峽之口,三麵環水。雄踞水陸要津,因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為曆代兵家必爭之地。

這時候駐紮這兩萬大軍,便是有著雄兵十萬。也休想攻在短時間之中攻打下來。更不要說範易手下大軍不過隻有同樣的兩萬了。

按照兵法來說,攻城的人數沒有守城人數的三五倍。想要攻下城池,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東虞艦隊之中,不過推出幾門火炮,對著峽口城猛轟了幾炮,在天崩地裂的爆炸聲之中。不到半個時辰,整個峽口城的守軍,就嚇的失魂落魄,趕緊投降。

說起來這火炮還十分簡陋,威力並不怎麽大。想要轟開城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但是這東西不過第一次出世,轟擊之間,地動山搖。彷佛整個城池都在顫抖。

這些守軍哪裏聽說過?甚至以為神靈發怒。自然是嚇的失魂落魄,乖乖的打起白旗投降。

事實上,許多新式武器。剛剛出來的時候,原本就不過憑著嚇唬人而已。真正的實戰威力相當有限。

尤其是這般的武器,第一次麵世的時候,所給人帶來的震動和威脅最大。

峽口城雄城,更是駐紮了一萬大軍。然而,隻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的功夫,居然就被打開城門投降了。

消息傳出,整個成州震動。這個時候,就等於成州城的大門,整個向著範易給敞開了。峽口城離著成州城所在,也不過幾百裏而已……

就在那位公平王從歌舞升平之中清醒過來,慌亂的調集大軍,準備和範易的大軍決一死戰的時候。

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成州的背後,西南麵的牂牁郡忽然傳來警訊。

不知道哪裏來的一支大軍,忽然打著東虞的旗號,從莽莽的群山之中殺了出來,已經占領了整個牂牁郡,向著成州殺來。

一時間,那位公平王李誌,算是徹底的慌亂了手腳。原本對於範易如此輕易的攻下峽口城是一點都準備也都沒有。

然而,現在範易不僅輕而易舉的攻下了峽口城,更是從背後殺出一隻大軍來。

這簡直就是前門進狼,後門進虎。牂牁郡的敵人都還沒有打敗,而敵人卻已經隨著巫峽,攻下了峽口城。

聽到消息的時候,李誌幾乎差點傻掉。他不明白範易是如何打下那有著兩萬雄兵鎮守的峽口城的,除非守將吃裏扒外直接投降。

但是,更讓李誌所想不通的是,牂牁郡攻來的這支東虞兵馬,到底是從何而來?

要知道這牂牁郡原本就是荒蠻之地,人口稀少,多為當地的土人。而牂牁郡之外,那就更是深山峽穀,廣袤密林。綿延數千裏。

這種地方,到底哪裏冒出來的敵軍?

總之。這李誌絕對沒有想到。範易親自率領的這支聲勢浩大,逆流而上的大軍竟然隻是一支偏師。

事實上。早在範易誓師出征之前。範易就已經派遣了申屠虎,再次討伐南荒。進兵掃**南荒各部落。

當年一場大戰。聖山失陷。一部分的南荒巫人投降,被遷徙到了雲航湖所在的平原。更多的卻是躲入了更遠的深山之中。早已經不足為患了!

然而,這一次,東虞大軍似乎並沒有放過他們。依舊殺入深山險地,連破數百部落,讓近乎二十萬的巫人被征服。

這是一場輝煌大勝,畢竟申屠虎手下兵力。熟悉山地作戰,和巫人打過無數次了。

而在後來更是招募了太多當年的巫人,對於巫人。地形,叢林戰爭一點也都不會陌生。

這才取得如此輝煌大勝,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居然並不是結束。

更沒有人知道,申屠虎在之後奉了範易的命令。帶著一萬大軍翻越了當年南荒的聖山,來到了窮奇巫族的地界。

然後就在窮奇巫族的幫助之下,在半年多之後,申屠虎居然帶著人馬走出了茫茫群山,和無盡的叢林。渡過了牂牁江,從背後殺入了成州屬下的牂牁郡之中。

這一點,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整個牂牁郡都被輕鬆拿下。接著大有直接攻入成州的架勢。

成州天險,四麵環山。根本沒有想到過。有著一天敵人會直接出現在背後腹地之中。一時間盡數亂了手腳。急忙調兵遣將,想要對付申屠奇的時候。

而範易帶著的大軍也並不客氣,一路沿江而上。同樣擺出了一副前後夾擊的姿勢。

慌張之中的李誌幹脆閉城自守,將所有能夠征集到的大軍。盡數給雲集到成州城之中。

麵對這麽愚蠢的敵人,範易自然不會客氣。一路輕而易舉的占領著城池。更是擺出一副,不準備先打成州,先要去奪取劍門關的模樣。

這個時候,誰都能夠看出李誌大勢已去,更不要說無空道在成州民心喪盡。

範易的進軍簡直順利到了極點,一路上根本不用攻城拔寨。沿途的各處城池紛紛主動投降,甚至許多好強大戶死灰複燃,紛紛活躍起來。

這些人和無空道仇深似海,雖然當初無空道殺戮的相當厲害。但是這些好強大戶,在本地的根基之深,也非是外人所能想象。

在後來的無空道統治了成州,停止了那開始時候的衝暈腦袋的大肆殺戮之後,依舊有著相當大的殘存力量。

這個時候,眼看著即使報仇,又是要巴結成州新的主人的時候。這些豪強大戶,紛紛行動起來。

範易和無空道不同,無空道是妖賊,是用宗教煽動起來的平民百姓。和他們天然就是對立。

而範易出身公族,範家早在範貞時代,就已經是天下有數的名門世家。是豪強大戶之中最為頂尖的那種天下名門。

這就完全是自己人,有著天然的親近。正是他們理想之中認同的那種統治者。

於是,這些豪強大戶不論是為了在新的統治之下,獲得更好地位。還是單純為了找無空道報仇。

總之,不是裏應外合的幫著範易大軍拿下城池,便是沿途供應糧草輜重勞軍。

麵對這種眾叛親離的崩盤模樣,昏了頭的李誌趕緊派出一支大軍,想要正麵迎擊範易。

然而在這種全麵崩盤的氣氛之下,更是有著無數本地的士紳用著各種手段,收買拉攏,無數不用其極之下。

都還沒有等著範易大軍出動,無空道派出來迎戰的三萬大軍,就那麽直接幹脆利落的投降了……

消息傳回成州城,可想而知。這李誌暴跳如雷之餘,對於手下部隊的忠心是一點信心也都沒有,更是一隻部隊也都不敢派出去了。

同樣的,手下的各支部隊更是人心惶惶。

更何況,數天之後。申屠虎帶著的大軍,已經殺入到了成州城下。

原本出發時候,他手下不過隻有一萬人馬。這個時候,卻足有三萬之多,直接把成州城給圍了起來。

而此刻。成州城之中,還有著七萬多的兵馬。卻在人心動**之際。不敢出戰,生生被三萬大軍給圍在了城中。

而這個時候。範易的大軍卻殺向了劍門關。

巫峽水道在成州東部,而這劍門關卻是在成州北部。相隔雖然遠,但是正是成州的水陸兩大門戶。

範易大軍從水道直入成州,隻要再奪取了劍門關。那就是徹底的奪取了成州門戶。將來犯的外敵,徹底的關在成州之外。

如此,甕中捉鱉。那成州城之中的李誌,便是再能堅守。失去了整個成州,隻憑著一座城池,又能堅守多久?

劍門關形勢險峻到了極點。,居於大劍山中斷處,兩旁斷崖峭壁, 直入雲霄,峰巒倚天似劍。絕崖斷離,兩壁相對,其狀似門,故稱“ 劍門”。號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然而再險峻的關卡也要靠人來守。更不要說不論哪個關城的防禦都是對外,不是對內。

麵對著範易氣勢洶洶的來攻,雖然守軍還有兩萬。但是被掐斷了後路的劍門關守軍,很容易就做出了投降的決定。被範易輕而易舉的的奪取了劍門關。

這個時候。範易手下的大軍就膨脹到七萬人之眾。在留下了兩萬人馬守城之後,就帶著剩下五萬大軍,浩浩****的殺向了成州城。

這個時候。整個成州的大半的郡縣已經盡數都投靠了範易。範易一邊選用著當地的出色的豪族人才,一邊從楚郡抽調官吏。來治理地方。

更是將消息通報了江左,整個東虞朝廷都被震驚了。原本隻是當範易這個少將軍失心瘋了。想著從巫峽水道攻入成州。

把這當成一個好大的笑話來談論,隻是時間過去的太長。大部分人都已經遺忘了這事情的時候,那位被他們當成傻子了的範易,卻已經占據了整個成州……

好吧,雖然成州城還沒有打下來。但是這個時候甕中捉鱉之勢,誰看不出來?打下成州城,不過已經隻是時間關係了。

消息傳到大將軍範貞的耳中,這位大將軍卻似乎並沒有別人想象之中的那麽高興。隻是獨自在書房之中坐了一夜,第二日似乎就有著眼尖的人看到鬢角有些發白了……似乎昨天都還沒有……

隻是這話,恐怕沒有哪一個找死的家夥敢說出去!

大將軍府後院,有著一座十分幽靜雍容的單獨院落。範貞很少來此。

然而,這次,在他獨自坐了一夜之後,卻就走入了這個單獨的院落之中。

下人侍女們見到大將軍走來,個個悄無聲息的行禮,避讓道了路邊。

一直來到一座小小花園之中,才見著一個身軀肥胖的,麵色紅潤的長須老者正在親自修建著花枝,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

“父親……”範貞沉默了一刻,終於忍不住開口。

這老者自然不是別人,卻正是範貞父親,當年大虞朝廷的司空範理。

“你來了……等我把這裏給修剪好……”範理專心的注意著眼前的一朵海棠,說著。

當年大虞朝廷渡江,這位司空範理,自然也是跟著朝廷遷徙而到江左。甚至整個範氏家族,在更早時候,都已經陸陸續續的遷移過來。

“範易打下了成州,現在隻有成州城還沒有投降……”範貞說著。

範理頓時一震,手中的剪刀就停了下來。良久方才說道:“原本我以為自己要客死異鄉,沒有想到,居然還有著葉落歸根的機會……”

“父親……”

“當初範易出生的時候,是不是滿室紅光,如同日落屋中?”

“是!”

雖然早已經確定了,但是聽著這話。範理依舊仰天長笑:“哈哈哈,想不到我範家,居然也有著一天又蛇化龍,君臨天下啊……”

見著範貞沉默無語,不由笑道:“我知道這些年你為什麽不來看我,就如同前些年,我也不想看到你……

便是父子之間,這權勢二字,也是解不開啊!”

見範理說的這般明白,範貞渾身一震。這般話,他永遠不可能和別人說起。但是在範理麵前。卻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更何況,範理本身就洞如觀火。

“當年你為大將軍。執掌朝政。若是你老子我是個庸人也罷了,但是我好歹也是朝廷三公。卻隻能看著自家兒子。風光掌權,自己卻隻能黯然退隱。這般滋味,你當我好過麽?”

範貞沉默不語,若非如此。雙方彼此之間相見尷尬。也不會共居一府,卻很少見麵了。

“大約你現在,也有著老子我的味道了。眼看著自家的兒子,英明神武,強爺勝祖……說出來好聽,但是那滋味。恐怕也就隻有自己清楚了!”

範貞聽的感同身受,正是如此。就像他父親說是,若是自家本身隻是一個庸人也就罷了。坐享兒子之福就是了。

但是,作為一個本來就極其有著能力,而且又是年富力強的自家來說。看著更加年輕的兒子崛起,一點點把自己手中的權力盡數奪去。這般味道,自然不會好過了。

更不要說,這天下了。江山如畫,多少英雄折腰?

為何打下這如畫江山的英雄豪傑不是我?讓我親手將著江山傳之子孫?

這和兒子打下江山。把自己奉為太上皇可要好的多了。

“不甘心嗎?可是又能如何?”範理淡淡的說著:“我為大虞朝三公之一,深受大虞恩典。無論如何,也不會活到新朝建立的……”

聽著範理如此一說,範貞渾身一震:“父親……”

範理自嘲一笑。說道:“昔年大燕武帝說著,我深受大吳厚恩,寧死也不會自立。想不到,我居然也會有著這般資格!”

昔日大燕武帝。掌握了大吳朝廷的權勢,威震天下。無數阿諛奉承之輩勸進。這位大燕武帝都是如此答複。

最後,大燕武帝死後,以人臣之禮下葬。其子繼承為輔政之職之後,立刻逼著大吳天子禪位。後來,又追封其父為武帝。

範貞讀書極多,這個典故自然聽說過,一時間感觸起來。

若是範易在此,就會在另外一個世界,找到類似典故。

魏武帝曹操為漢宰相,挾天子以令諸侯,打下偌大的基業。晚年時候,麵對眾多勸進者,曾經說過,若天命有歸,吾為周文王矣!

這話說的卻是要比這方世界的大燕武帝更要清楚明白的多了!

不是我不想自立為帝,隻是我當了大漢一輩子臣子。這件事情,還是留給我兒子去做吧!

飽讀文章典籍,範貞很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不論是從名分,還是從氣運上來說,這篡位都不是什麽好事。

這是範理正在很含蓄的勸告著他。

不僅僅是範理做了大虞一輩子的臣子,便是他範貞也一樣,身為外戚,起家的資本都是大虞朝廷所給。

一旦圖謀自立,少不得在青史之中留下一個謀朝篡位的名聲。

這還罷了,更加關鍵的是。這範家新朝的氣運,就會和大虞牽扯不清……其中留下的後患就很是麻煩。

“我範家到了範易,便是第三代了。算起來就是受到祖宗伊遺澤,而不是大虞的恩德。因此,他可以廢立,甚至自家讓大虞天子禪位。但是你我,不行!”

曹操說,若天命有歸,吾為周文王矣!而司馬氏何嚐不是如此?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卻一直等到晉武帝司馬炎,才行那改朝換代之事之事。

這非是無因,放在這方神道世界,就更加清晰明了。

範家父子,出身大族,深深明白其中道理。因此範理才直截了當的對範貞說著:“我不會活到新朝建立的一天……”

範貞聽了,忽然一聲長笑,徹底的想通了開來:“如果我為家族著想,為子孫後代計,是不是也不要活到新朝建立那一天為好?”

就在數千裏之外,範易正在成州城下,大軍之中觀望著軍氣。

成州城之中的軍氣已經黯淡到了極點,一片灰色,其中有著一點淡淡的異樣的金光。

若是沒有這點金光支持著,恐怕這個時候成州城早就投降了!

要知道,雖然圍城大軍比成州城之中的守軍隻是多了兩三萬。然而成州城有著城牆之險,占據地利,雙方之間的差距可以抹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