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彼岸燈火,心之所向;後來漁舟晚唱,煙雨彷徨(7)

這麽些年,李雲沁一直被人說成是小三,破壞了何光耀與尹芬的婚姻。更有人在背後指點著,說她將尹芬逼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那她呢?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自己的男朋友突然成了別人的丈夫,這又是誰的錯呢?

李雲沁說不清。

這段過去裏,究竟是誰負了誰,又是誰害了誰。不管旁人如何說,她總是理不清的。在何光耀過世後的這一天,她竟有了勇氣,去麵對這張遺照。

她久久望著那張遺照,想起他生前那猙獰的憤怒的麵容,心底裏終究還是害怕著的。他騙了她一時,她卻騙了他一世。

“阿耀,我不願同你說對不起。”

即便,是因為我的緣故,叫你心如死灰地服藥自盡,我也不願,同你說一聲對不起。

葬禮自然是要舉行的。何可人與尹明安穿著喪服,迎接著親朋。其實倒也沒什麽人。尹家倒了之後,那些親戚也都沒了往來。且這葬禮,辦得格外低調。

何可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木著臉,沉默地,應對著往來的人們。她的心底裏一片死寂,一點兒傷感的情緒也沒有。

有人在說“節哀順變”,有人在說“出了這種事情我們也很傷心”。

她隻是微微點頭,不言不語。悲傷嗎?沒有。憤怒嗎?也沒有。尹芬這一生大約也沒有愛過她,她一直所追逐的,不過是何光耀而已。

到夜裏,人漸漸散了去。偌大的地方,隻餘下她和尹明安兩個人留在這邊守夜。她隻穿著一件小黑裙,這會入夜了,氣溫益發低了下去。她坐在軟榻上,冷得咬牙,身子有些哆嗦。

尹明安脫了外套,搭在她的身上。

“想吃點什麽?我去買來。”

話音剛落,就傳來腳步聲,在這靜寂之中,顯得格外清楚。

遲宇新提著食盒,身後跟著小跑著的周延。遲宇新走過來,將食盒放在矮桌之上。

“表哥買了百果粥。先吃點吧。”周延拽了拽尹明安的衣袖,又看著何可人。

遲宇新也不說話,隻沉默著將那盒子打開,走到何可人身邊,蹲下來,抓住她的手,將飯盒放在她的掌心之中。

“多少吃點。”他輕聲說,語氣很輕,柔柔的,跟春天的晚風似的。那聲音,微微拉長,安慰的溫柔之意。

何可人抬頭,看著他的眼睛,狹長的淺褐色的眸子,其中映著自己的臉。她點頭,握著勺子,一口一口吃了起來。粥還是熱的,滑進胃裏。內心的空虛是可以用食物彌補的,很多人都這麽說過。可是,此刻,飽腹的自己,依舊覺得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麽,又像是從來都沒有得到過。

何可人想,自己大概永遠沒有辦法原諒尹芬與何光耀。人已逝,她沒了憎恨的對象。遲宇新說,原諒自己,原諒這故去的一切。

可是,過去的事,不會消失,它隻是過去了。甚至,它都還沒能夠過去。

原諒嗎?談何容易?

等她吃完,遲宇新接過那空的食盒,扔到一邊的垃圾桶裏。他在她身邊坐下。這地方,寂靜的叫人心裏空空的。

尹芬的照片,用的是二十多年前的照片。照片之中,她站在何宅中,背後是鬱鬱蔥蔥的灌木,她笑得動人。那是何光耀替她拍下的照片,也是她生前就準備好了。

她一心赴死。在離開這人世之前,她就準備好了一切。壽衣,遺照,以及要求與她一同下葬的物品。婚紗照,與何光耀的婚戒,和那些何光耀曾經送給她的大大小小的物件。

她所念著的,提及的,隻有何光耀,再無其他。沒有何可人,沒有尹明安,沒有尹氏。什麽都沒有。隻是何光耀。

仿佛、她這一生,隻為何光耀而活。

“三哥?”

“嗯。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想喊你。”想確定,你在我身邊。想要確定,我還擁有你。

“我在呢。一直都在。”

靜謐的,空****的屋子裏。兩個人用隻有彼此能聽見的話在說著。在這樣的時候,她需要手裏還緊握著些什麽,需要被需要,需要被理解。隻有這樣,才能夠覺得,自己是真真正正腳踏實地踩在這大地上的。

周延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何可人坐的筆直,頭微微側著,靠在遲宇新的肩膀上。遲宇新握著她的手,兩個人在低聲說這些什麽。

聲音很低,加之隔得有些遠。聽不清晰。

可是,那相依相偎的模樣,卻叫周延心中一動。她見過安然與遲宇新的相處,與這般,卻是大相徑庭的。遲宇新很寵遲安然,凡事安然要,他都會給。但,也止步於此。

隔日,尹芬的告別儀式,全程都是由遲宇新主持的。以女婿的身份。他穿著黑色襯衫,黑色長褲,將所有事情都辦好了。何可人一直在他身邊,自始至終,什麽話,都沒有說。

遲安然也來了,她低著頭,站在人群中,連走上前的勇氣都沒有。

說到底,自己為什麽會過來呢?其實也不過是想看看,在何可人身邊的遲宇新,是什麽模樣。

此時此刻,遲宇新與何可人並肩而立。他與她的手緊握在一起,十指相扣。那樣的姿態,看得遲安然幾乎要落下淚來。

到最後,遲宇新始終不屬於自己。他的身邊已經有了旁的人,他會同何可人一起,麵對人世中的離別悲歡,走過生老病死。他意已決,無論自己哭鬧還是尋短見,都什麽都換不來。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遲宇新的目光掃了過來,在看見自己時,連片刻的停留都沒有。

遲安然腳下發軟,有些站不住。她伸出手,抓著身邊遲宇榮的衣服,才使得自己不至於倒下去。

遲宇榮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和搖搖欲墜的模樣,眸光暗了幾分。前方,遲宇新與何可人,怎麽看,都是一對伉儷情深的佳人。

那樣一副好風景,但在安然的眼裏,怕也隻會是刺眼和刺心吧?

薑子期與顧錦言站得很近。一前一後,立在那裏。

薑子期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著,是Anne的電話。他看了一眼,沒接。昨晚上熬夜,這會眼睛有些酸痛。今天看著遲宇新,他的一顆心多少也定了些。至少,她這一生,還能夠有所依靠。

顧錦言就站在他的前麵,比初見時瘦了不少。骨瘦形銷,裹在西裝裏。何家這些日子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如此想著,倒平添了幾分同情之意。

告別儀式結束後。遲宇榮走上前,輕輕拍了拍遲宇新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何可人。何可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化了淡妝,也還能看見她眼底裏的倦意。

遲安然站在一邊,默不作聲,低著頭,連抬頭去看遲宇新都不敢。

事實上,何可人對於這些人際關係的維持,本就不甚喜歡。但今天,她不去應對也沒人會說什麽,大約也隻會覺得她是極度悲傷的緣故。更何況,還有遲宇新替她打點一切。

“今天外麵很多記者。也不知道是誰提及了你在這的事情,全都聞風而動的趕來了。”遲宇榮說道。

遲宇新倒也不意外,“你們出去注意點。”

果不其然,遲宇榮與遲安然方一出去,就有大堆記者圍了上來,閃光燈幾乎耀花了眼睛。

“遲宇新是以女婿的身份主持告別儀式的嗎?”

“那麽,是不是可以說,遲宇新與何可人的婚事已經提上議程了?”

“遲家已經接受這門婚事了嗎?”

……

一連串的問題往耳朵裏湧,遲宇榮一臉的平靜,拽著遲安然的手臂往人群外走,對這些問題完全不予理會。8

遲宇新對婚禮的準備格外的低調,也隻請了一些親朋好友。外界,自然是不知道的。昨天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遲宇新主持尹芬告別儀式的消息。今天告別儀式上來了不少人,有印象的,沒印象的,見過一次麵的,都來了。

遲安然聽著記者們的這些問話,幾乎有些移不開腳步。那些問題,無形之中壓在自己心上,壓得自己喘不過起來。

到最後,自己算什麽呢?

什麽都不是。

不算長的一段路,因為記者們重重阻擋的緣故,費了不少時間。好不容易上了車,遲宇榮才安下心來。遲安然坐在副駕駛座上,臉色格外的難看。

他看了一眼,想了想,才開口說,“安然,愛情也是會過期的。既然他過得好,真的喜歡身邊的那個人。不如就放開吧。”

“如果是大哥的話,能放得開嗎?”安然轉過臉,看著他,聲音悶悶的,眼睛有些發紅。

遲宇榮看著前方,眼神一時有些迷蒙。好半晌,他才開了口,“對方的心裏如果沒有你,無論你做什麽都是沒有用的。”

“我愛過一個人,很愛很愛。那時候恨不能為她付出自己的一切。可她的視野之中,並沒有我。”遲宇榮的聲音很輕很輕,跟自言自語似的。“後來與林家聯姻時,我拒絕了。可她說,不必為了她做這些,她不會感激,隻會有負罪感。她不能夠回報,隻能背負著這罪惡感前行。也就是說,這不過為她徒增煩惱罷了。”

“所以,你接受和林希姐結婚了?”

“嗯。愛一個人,並非要得到她。總有一天,你也會想開的。”

遲宇榮恍惚之間又看見了那個女孩子微笑著的模樣,桃花眼裏總是盛著笑,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淺淺的梨渦。說話時句尾拉長,跟唱歌一樣的語調。

華濃。一晃這麽多年都已經過去了。你執意要等的那個人,又是否能夠許你這一生的依靠了呢?

天之大,他卻再也沒有辦法尋到另一個宋華濃。從此以後,她隻住在自己心底裏最深最柔軟的地方,輕易不去觸及。

而他,會有自己的生活,會有自己的妻兒。如今他與她的生活再無交集,可那段愛過她的時光,卻永遠不會消失,永遠都存在於自己的心中。

遲安然沒再說話,屋子裏一時陷入靜寂之中。

遲宇榮發動了車子,開車送她回去。一路上,誰都沒再說話。直到車子在院子外停下來,遲宇榮才開了口,“或許,你隻是習慣了那個寵你的遲宇新的存在,而非愛。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何可人有些站不穩。昨天晚上,她都是靠在遲宇新的身上,幾乎沒怎麽睡。這會倒是有些困乏了。遲宇新看了她一眼,將她的手攥得緊了些。

薑子期走過來,看著她,兩個人緊牽著的手落進自己的眼裏,“人已經走了。過去的也就讓它過去吧。”

他輕聲開口,對這何可人說。

何可人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嗯。謝謝。”

大約是因為累了的緣故,她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就連這話,都帶著些敷衍的意味。

薑子期也不在意,與遲宇新點頭示意,然後才走開。

顧錦言沒有去與何可人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遠處,站成一棵樹的模樣。此時此刻,他還有什麽臉麵去到她的身邊。

她在遲宇新的身邊。她的手,始終緊緊握著遲宇新的手,仿佛那是她所唯一能依靠的。

他的臉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益發蒼白。跟一縷孤魂似的。

遲宇新一抬眼,便看見了顧錦言。他慘白著臉,那目光直直地看著何可人。又悲傷,又淒涼。

何可人自然也是看見了。那樣子的顧錦言,看得她心口微微地疼起來。當初,那個溫潤如玉,微笑起來似四月春風的顧錦言,到最後還是遺落在了她的記憶裏。

她慢慢地移開了目光。

即便過去的,還沒有消失,她也希望,那過去的能夠真正得過去。

何可人不知道自己這一天是怎麽過來的。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沒有一絲半點的實感。直到晚上回家,何可人連飯也沒吃,就進了臥室,臥倒在**。

大床很軟很軟,她整個人都陷在了**。她翻了個身,臉埋在枕頭中。梅姨應該剛曬過毯子,有陽光的味道。

遲宇新走過來,看著她整個人伏在**,不自覺彎了唇角。他在她身邊躺下來,將她拽進懷裏。她身子蜷縮著,摟著他的腰,臥在他的懷裏。

“三哥。”她的聲音裏還有些困意,軟綿綿的。

“嗯。”

懷裏的人兒卻沒了下一句,沒一會,就聽見她清淺的呼吸聲。她的胸脯微微起伏著。安安靜靜的模樣。大約是因為太累了,這會已經睡著了。

他低眉看著她,莫名的,就彎了唇角。他低下頭,吻她的前額。這一刻,她在他的懷裏安穩睡著,他的世界便是寂靜的,歡喜的。

顧錦言坐在咖啡廳裏。

對麵,沈君慢慢地喝著檸檬水,“聽說你家裏人都去寧江了啊?”

“嗯。寧江的一個小鎮上。我對那裏倒沒什麽太深的印象了。”顧錦言麵前擺著一杯喝咖啡,他也沒動,慢慢說道。

“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上次開的藥吃了沒?”沈君看著他的臉,倒是有些擔憂起來。怎麽看都覺得,他現在的狀況,像極了她在國外初遇他時的模樣。

顧錦言這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咖啡很苦,那苦澀的滋味慢慢地由喉嚨沒入胃裏。這苦澀的滋味,才能讓自己找到一些實感。

“沒事。不用太擔心。”他輕聲寬慰對方。

沈君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兩個人一時之間都沉默了下來。

好半晌,沈君打破了這要命的沉默,“我看著你這麽多年怎麽走過來的。希望你幸福的心情,同自己想要幸福的心情是一樣的。”

她不敢說,自己害怕得,其實是他陷入多年前的境地之中。害怕一旦說出來,會有一天,成為現實。

顧錦言微笑,“我知道。你呀,不用想太多。”他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轉了話題,“你呢?和周季堯怎麽樣了?”

周季堯……

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沈君低下頭,緊盯著眼前的檸檬水。她這才覺得,那杯子捧在手心裏很涼很涼。冰得身子都涼了。

“隻是發小啦……”她輕聲說。

她的聲音很低,可就連自個都瞞不過去。怎麽可能僅僅隻是發小呢。第一擁抱,初吻。人生中的那麽多個第一次,都是給了這個男人。

她抬眼,便看見顧錦言一臉了然的模樣。沈君握緊了手中的玻璃杯,“跟你說過的,我喜歡的那個人。不過,就算是相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脾氣,想要相處和維係好一段感情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什麽事情都沒有那麽容易啊……”

“是啊。”顧錦言聽著沈君的話,一時有些百感交集。

尹芬死了。當初那個將他推到地獄,將他推離何可人身邊的人,終於死了。上午,他看著尹芬冰冷的屍體躺在那裏,隻覺得諷刺。

她終於死了。而何可人,也終究走到了別人的身邊。

與沈君離開後,顧錦言回到家裏。這是他剛租下的房子,在清河城的遠郊。這地方靠著一片小竹林,倒也雅致的很。

他拿了幾瓶酒,直接坐在露台上。眼前就是竹林,有風一陣陣吹過來。十一月了。竹葉已經發黃。風起的時候,竹葉簌簌地往下掉。

天氣很涼,他也不覺得冷,將外套脫下來,隻穿著黑色短袖體恤。他開了一瓶酒,給自己斟上,他一杯一杯灌進肚子裏。那架勢,跟喝礦泉水似的。他大口大口喝下去。

有些事情,越是想要忘記,越是不能夠。

每到夜裏,那些過往,就會鑽出來,爬進自己的腦海裏,心髒裏,五髒六腑中。用尖銳的爪子,狠狠地抓著。

都說,借酒澆愁愁更愁。可是,他需要久違的睡眠,即便是在夢中夢見過去,夢見悲慟。也無所謂。

周延跟著尹明安回到家。尹明安也是累了,一回去,便倒在了沙發上。他看著眼前黑色的電視屏幕,兩眼發直。

“想喝什麽?”周延一邊往廚房走去,一邊說。

“咖啡。”

等周延煮了咖啡出來的時候,尹明安正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電視裏在演著爛俗的偶像劇。灰姑娘倒追高帥富的故事,正是時下很多人愛看的,收視率自然也是不容小覷。

周延將咖啡遞給尹明安,“你怎麽也看這個呀?”

尹明安直起身,將周延圈進懷裏,“反正閑著也無聊。”

周延笑起來,攀著他的手臂,也看著電視。雖說故事老套,可敘述手法倒是新穎的很,而且,周延看著,總覺得仿佛能看見導演惡意的笑容。

直到這一集結束,出現工作人員的名單。周延看著導演的名字驚呼出聲,幾乎要從沙發上跳起來,“常宴清?他不是拍文藝電影的嗎?怎麽拍這個了?”

“這麽激動作甚麽?”尹明安看著她的模樣,一臉地笑意。

“我喜歡他的片子呀。”周延嘟嘴,對尹明安的疑問一臉不屑,“有種偶像幻滅了的感覺呀。”

“大俗大雅。也沒什麽不好的。”尹明安捏了捏她的臉蛋,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周延放了很多糖,這咖啡倒是沒了苦味了。“常宴清的話,是寧江常家的吧。”

“啊?不是吧?”

“看看你。總一驚一乍的。還沒長大吧。”尹明安一邊說著一邊將邊上的薯片塞進她的懷裏。

周延撕開袋子,將薯片丟進嘴裏,拿了一片喂尹明安,“很好奇呀。那樣的家庭,一般都會繼承家業或者自己從商或者從政吧。怎麽會從事影視業呢?”

“凡事都有例外的。”尹明安自己從袋子裏拿薯片。事實上,他原先想著的,也並非是繼承尹氏。可尹氏總要有人撐下去,如果有一個人能依著自己的性子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希望是何可人。17070234

周延想了想,點頭,一臉嚴肅的模樣,“也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嘛。不過,既拍文藝片,又拍狗血偶像劇的導演,還是很少見呀。”停了停,她轉而看著身邊的尹明安,“話說,要是可以選擇,你想要做什麽呀?”

“跟你在一起。”尹明安如此回答。

周延羞得紅了臉,“我很認真在問呢。”

“我也是很認真地在回答。”

周延看著眼前的尹明安,然後仰起頭,吻上去。

“隻要你不離,我就不棄。”

這世間,再多風雨又怎樣。

隻要你在我身邊,就沒什麽可怕的。

何可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她睜開眼,便看見被晚霞映紅了的房間。不遠處,遲宇新坐在單人沙發上翻著書。窗簾拉著,屋子裏很暗,隻開了一盞台燈,映照著遲宇新。

她怔怔看著,一時竟回不過神來。

好像一晃眼,人生就過去了那麽長的路。

她躺了好一會,才坐起來。遲宇新聽著聲音,轉過頭,“醒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放下手中的書,走過來。

何可人的腰背有些酸。大約是這幾天一直繃著身子站著的緣故。

“先吃晚飯?”遲宇新將邊上的開衫遞給她。

她接過來,穿上。這才發覺,肚子咕咕地響著。她笑起來,點了點頭。確實是真的餓了。這幾日,都沒怎麽吃飯。

樓下空****的。梅姨去鄉下探親了。遲宇新將幾道菜端上桌子,替何可人盛了飯。何可人卻拿了一瓶酒出來,她開了酒,拿了兩隻杯子,替兩個人都斟上。

何可人抬頭望著遲宇新不甚開心的模樣,笑,“我是無酒不歡。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也不多說,在她對麵坐下來,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何可人睡了一覺之後,臉色總算是好看了許多。不過,也總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她抬起酒杯,與遲宇新的酒杯輕碰,“我做夢夢見何光耀和尹芬了。”她若有所思,目光有些飄渺,沒了著落點,“她如果沒有遇到何光耀,應該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

這個她,自然是指何光耀。

遲宇新喝了一大口,才開了口,“她如果沒有遇見何光耀,或許會好,也或許會更糟。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當初她知道何光耀並不愛她卻執意要嫁,就應該做好最壞的準備。”

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尹芬選擇了何光耀,輸了這一生。

何可人低眉,“你選擇了我,所以要背負著那樣的罪孽,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這個選擇對你來說,太殘忍了……”

遲宇新聽出她的害怕,凝視著她,伸手抓住她的手,“我清楚明白我選擇的是怎樣的道路。也更明白,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我不會做舍本逐末的事情。更何況,我對孩子,本來就沒有執念。吃飯吧……”

何可人看著遲宇新的眉眼,狹長雙眸,波如刀片的唇。十年的陪伴。是誰說的,愛情的開始原來是陪伴。

而他給的,是十年,自始至終,都在的溫柔。

不。或許還更長。

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到最後,還是低了頭,沉默地喝著酒,吃著菜。這一晚上,她喝了很多。遲宇新也不攔著她,由著她喝。

等吃完飯,遲宇新收拾了筷子。何可人跌跌撞撞地走到客廳裏,臥倒在沙發上。她翻了個身,打開電視。電視裏正在放著MV。白色連衣裙的女子赤腳走在田野之中。

最近不管在那裏,總會聽到這首歌。她側著身子,伸手勾了抱枕,摟在懷裏。視線有些朦朧。她跟著那歌聲一起唱起來。

遲宇新將碗筷收拾好,從廚房出來的時候,便看見這一幕。客廳裏沒有開燈,隻有電視屏幕的光映著,她的臉就在這光與影之中。她隨著那金發白膚的女子一起唱著那首歌,那聲音裏還帶著醉意,跟貓爪一樣輕撓著自己的心髒。

他走過去,輕歎,“回房間睡吧。”

她卻猛地直起身,杏核眼緊盯著他,似要看進他的心底裏。她的身上都是酒氣,混著她的體香,撲向他。她的胸脯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著。她沒穿胸衣,隻穿了一件黑色吊帶的睡裙,領口開得很低,那一塊白希的起伏,勾人無限遐想。

“遲宇新,我有罪惡感。我不想要你為我的錯誤買單。這是我的過錯,不是你的。這不是你該承受的結果。”她的眼睛很亮很亮,雖說醉了,卻還是保持著殘存的理智,條理清晰。

她不喜歡躲躲藏藏,有話就要說出來。這一點,倒是讓他覺得安心了些。

遲宇新也不躲開她的視線,由著她看。“你到什麽時候,才可以不要把我和你,分開來看……”

低低地,婉轉地,慨歎的聲音。

她怔了怔,黑白分明的眼睛很亮很亮,仿佛隨時會落下淚來。她伸出手去,撫上遲宇新的臉。手指在他的臉上油走著,“我什麽都給不了你。所以總覺得很惶恐……”

“不是給了我你這一生了嗎?”

“不夠呀……”

“夠了。”

夠了。他所需要的,隻要是她在他的身邊,就已經夠了。

在十年前,他就已經了解一切,就已經明白此後自己可能永遠不會擁有的是什麽了。可是,又有什麽關係,他需要的,隻是她而已。

顧錦言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腳邊上全是空酒瓶。他從口袋裏翻出一個錄音筆。打開錄音,耳邊便傳來何可人的歌聲。

那是讀高中的時候。他和她坐在河堤邊上,遠處是護城河清澈的湖水,映著藍天白雲。她坐在那裏,伸長了腿,唱著那些時下最流行的歌曲。她隻唱高-潮部分,一首接著一首。

她的聲音清亮亮的,跟護城河的河水似的。麽被逼不與。

唱完歌,她轉過頭來,看著顧錦言,眼底唇角都是笑意。她的白裙被風吹起來,打在她的小腿上。

“顧錦言,我們私奔,好不好?”

這一句話,她說的突然。沒個緣由。顧錦言有些怔住,望著眼前的何可人,好一會,才開口問,“怎麽了?”

何可人的笑意滿滿斂了去。她曲起腿,雙手抱著自己的腿,臉擱在膝蓋上,看著腳下。好半晌,她才輕輕地努力用尋常的語氣說,“我媽,不想要我和你在一起。我們私奔吧?去哪裏都好。隻要離開這裏就都可以。”

如果僅僅隻是因為尹芬不想讓她和他在一起。她又怎麽會如此決絕的提出要私奔呢?她總惦念著尹明安,若是連明安都可以拋下,必定不會是小問題。

他清楚明白,點頭應下,“好。”

他還沒來得及細問究竟出了什麽,她卻已經興致勃勃的說出自己早已想好的計劃,“我們先想好去哪裏。我想要去布宜諾斯艾利斯。不然的話,佛羅倫薩也是可以的。我們得趕緊辦護照。我可以去找遲三哥。應該會好辦一點。”

他看著她滔滔不絕的樣子,伸手攬她的腰。她卻不經意地,“嘶”了一聲,眉心微蹙。他一怔,想要去看她的肩膀,她卻不肯。

拉扯之間,她的衣領卻滑了下來,於是那背上的傷,豁然闖進自己的視線之內。傷與傷錯綜交匯。紅腫了的肌膚,泛著血跡的傷口,結了痂的傷口。傷口上疊著傷口。有新傷有舊傷。她的背後,幾乎是慘不忍睹。

他當場怔在那裏,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這狀況,太慘烈,太不忍目睹。

她想要逃離這片土地,想要與他一起私奔的的理由,這便是了。

到那一刻,他才知曉,自從尹芬知道他與何可人交往的事實後,便經常在家鞭打何可人。她卻從不肯放棄,也從沒告知顧錦言。

在顧錦言不知道的地方,她一個人默默地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傷痛。

即使是被那樣打過,一直以來被這麽虐待著,她所想要的,也並非是放棄顧錦言,而是與顧錦言一同離開。

那時候,何可人望著顧錦言發紅的眼睛,整理好衣服。她努力牽扯起嘴角,微笑著,語調輕柔,“沒關係的哦。其實,也沒那麽疼,隻是看上去有點嚇人。”

他說不出話來,隻是扶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按進懷裏。他的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那後背,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於是,他的手,就這麽懸在了空中。

那樣的情況下,她所想著的,也是不讓自己擔心。

即便到了最後忍無可忍的境地,她也不肯說出真正的緣由。

顧錦言聽著那段無意之中錄下來的對話。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

遠處傳來野貓的叫聲,跟嬰兒的哭聲似的。一聲一聲,就像是他心底裏的悲鳴。淒愴,悲涼。

他想起何可人那一天,在陽光下,望向自己,眼角唇角都是好看的弧度。她慢慢地笑著,聲音裏帶著安慰的意味,“呐,沒關係的哦。”

像是冬日裏,拚盡了全力綻放的花朵。

在那一刻,她也沒有哭泣,沒有抱怨,沒有躲進他的懷裏尋求他的安慰與庇護,甚至,連悲傷都情緒都藏在了心底裏沒流露粗來。被安慰的,其實是自己。

她從來都是堅強的那一個。

真正懦弱的,或許,是自己。

那錄音在耳邊一聲一聲響著。在他選擇放棄何可人的前一晚上,他也是這麽一遍一遍的聽著。他響起何可人身上的傷,深知尹芬會說到做到。

放棄你,還是要你的安好。他沒得選。隻能求她能好好活著。

黑暗中。歌曲換了一首又一首。電視中屏幕的光映著沙發上的兩個人。光的顏色隨著電視畫麵而變幻著。

遲宇新吻著何可人的眉心,然後堵住她的唇。慢慢地輕吸著,輾轉深入。何可人也不再說話,微微仰著頭,迎合著他的吻。她的脖頸曲線美麗,白天鵝一樣。

遲宇新的手心越來越熱,他揉弄著她細細的腰,漸漸地往下伸去。何可人低低地申銀著,弓著發顫的身體迎向他滾熱的手指。遲宇新俯下身低頭去吮她白希的脖子。他的呼吸火熱,撲在她的脖子間。

她反被動為主動,咬住他的唇,含在嘴裏細細地吮著,“我怕以後,不管怎麽樣我都放不開你了。”

被你這樣溫柔的守護過,這一生,或許我都再也舍不得離開你的身邊。

“那正合我意。”他輕笑,將她的吊帶從肩頭往下褪去。於是,那白希的肌膚和胸前柔軟的渾圓便暴露在了這幽暗的光線之中。

這話,不過是讓她安心。

何可人眼睛泛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遲宇新也沒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大力的揉捏著她的胸。另一隻手將她的內衣褲一並褪了去。他起身要去尋避-孕-套,卻忽然被何可人拉住了。19CKm。

“不需要用了。之前,是怕我反應過來我沒辦法懷孕才故意用的吧?”

他看著眼前的可人兒,俯身去吻她,“你想多了。沒有的事。”

“騙鬼。”她喃喃說著。

他不再言語,抬著她的臀部,挺身-進入她的緊致之中。

暗的光裏。他的背部線條結實有沒,粗實的手臂扭住何可人的手臂。她的申銀聲綿長,媚得滴水。她豐腴的臀部隨著她一下下的狠擊撞擊,慢慢泛紅。

她被遲宇新翻了個身,白希柔軟的身子被擺成溫潤的姿勢,隨著身後男人雄渾有力的撞擊而聳動著。他的手從她的身後伸上來,抓住她隨著他的動作而晃**著的圓潤豐盈,大力揉捏著。

何可人難耐的呢喃著。

終於,遲宇新急速的衝刺著,火熱的拍打聲和曖昧的水聲急促的響起,夾雜著何可人的哀求聲與遲宇新的低吼聲。何可人終於在他最後的狠狠一記中癱軟下來,整個人無聲地靠在沙發上,微微地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