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賦盡高唐,三生石上;後來君居淄右,妾家河陽(16)

總有些往事,躲在記憶的旮旯裏,你以為你已經遺忘了,但是,那刻意鎖起的記憶就會鑽出來,刺痛著遲鈍的神經。舒殢殩獍

她冷眼看著這盛放著的滿屋玫瑰,隨著記憶一同襲來的,是經過漫長的時間醞釀發酵的深沉恨意。

事到如今,再做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既然現在如此費盡思量,當初又何必如此決絕的拋棄放棄?亦或者,在你心裏,真正重要的是,唯有你自己。

而我,不過是你繁華盛世時所需要錦上添花的那一隻,而非榮辱與共的伴侶?

秘書李靖安在一邊,滿臉的豔羨,“真是romantic!”

倒是難得一身正裝來上班的尹明安靜靜站在何可人身邊,看著她眼裏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恨意,眼裏的光也漸漸熄滅。

“把這些花都清理掉。”何可人的聲音冷得跟三尺寒冰似的。

然後轉身,走開這滿眼都是純白的世界。

隻餘下一臉不解的李靖安看著身邊的尹明安。

隻是,就連一貫玩世不恭善解人意的尹少爺,也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樣子,“還不快收拾!”丟了這麽一句,他甩開步子跟上了何可人。

李靖安看著姐弟兩個人的背影,欲哭無淚。11VMq。

何可人與尹明安一道去了咖啡廳。上午的時候,陽光正好,稀稀落落灑進來,映著何可人輪廓鮮明的側臉。

尹明安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一霎不霎看著她,“姐?”

他平日裏總是一副不正經模樣,何可人長何可人短的,鮮少這麽正兒八經的喊她一聲姐。

何可人也意識到了他的反常,挑眉,看著他,也不說話,隻等著他繼續將話說下去。

“一直以來,我都想,你想要做什麽就讓你去做。我隻要為你保駕護航就好。可是,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也沒能為你做些什麽。反而是你一直在保護我。我想,或者我一開始根本就想錯了……”

聽他說到這裏,何可人嗤嗤地笑起來。她往後靠去,神情悠哉地看著對麵這個男孩。她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從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屁孩,成長到今天這個可以支撐起一片天空的男人。

“那你說……你能怎麽阻止我?”何可人笑著,以手支額,眉眼生動,帶著一副玩味的模樣。

這漫不經心的模樣,像極了遲宇新。

尹明安咬牙,一臉地不甘,“我都快以為你是遲宇新附體了。”

何可人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一臉嚴肅,“明安,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對他有怨言。他不欠我什麽。”

尹明安沒接話,隻低頭喝著咖啡。好半晌,他才抬起頭來,“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麽會恨顧錦言,對遲宇新卻絲毫恨不起來。”

“為什麽?”何可人根本沒有思考的意思,隻輕飄飄地將這個問題重新丟給他。

“愛的對立麵從來就不是恨。恨和愛是相伴相生的。這句話,你聽過麽?”

何可人笑,“我呢。不喜歡聽這些說教一樣的話。別人扇我一耳光,我自然是要扇回去,不可能因為這個人不是我愛的人,我就可以原諒他,甚至再伸出另一邊臉讓他扇。我不是聖人,所謂睚眥必糾的小人,大概就是我這樣的人吧?”

尹明安皺了皺眉,“我真是沒辦法同你講道理。”有有瑰冷及。

“那就什麽都不要講。遵循我的規則就是咯。”

“你現在真像極了遲宇新。”

“這話你已經說過一遍了。再說,像遲宇新也沒什麽不好。這清河城可是有多少人希望成為遲宇新呢。”何可人說完這些話,站起身,“走吧。回去工作。”

尹明安停頓了一會,跟上她,“你是不是有什麽計劃?”

何可人的背脊僵住,就連掛在臉上的笑容也一並僵在了臉上。但這反應也不過是須臾之間,她迅速笑起來,笑容美豔的讓人心動,“嫁作他人婦呀~~遲三少都這麽大手筆了,我哪還能繼續傲嬌呢?”

無懈可擊的笑容,以及毫無破綻的表演。

但是,就是覺得不對勁。

真正要說起來的話,也隻能歸於直覺吧?

何可人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那一屋子的白玫瑰已經被清理出去,空氣裏還隱約殘留著白玫瑰的清香。

她猶豫了一會,撥通了顧錦言的電話。那邊,電話過了一會才被接起來。她坐在轉椅上轉了一圈,看著巨大落地窗外麵的高樓聳立和樓宇之間的天空。

“謝謝你送的玫瑰。”

“你怎麽知道是我送的?”顧錦言沒接話,反而如此問道。

何可人目光沉了下去,語調卻更繾綣起來,“除了你,會送我花的,現在都是知道我對玫瑰過敏的。”

並不是實話,卻像是一記重拳,打在了顧錦言的胸口。

流光早已將人拋。

電話那邊,沉默了下去。

何可人甚至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聲,想想他此時此刻的表情,她經不住勾起唇角冷笑起來。目的已經達到,她沒等他說話繼續說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顧錦言顯然因為這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受了重創,連聲音都有些變了,“你同我,還要說什麽謝謝。昨天,何叔本想給你打電話的。可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他一直昏迷,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那你昨晚怎麽過來了?沒陪著他?”

“這是十年後,我能陪著你的第一個生日。”他語調很輕很輕,仿佛在自言自語似的。

“是麽……”

“要不,來看看他吧。其實,何叔也不容易。”

“這世界,每個人都不容易。我不乞求會有誰來可憐我同情我,也不會去可憐同情別的人。更何況,還是個曾經拋棄我的人。我沒那麽多多餘的時間和感情放在他身上。”她的語氣瞬間冷了下去。

電話那邊,顧錦言沉默了片刻,才說,“那我也沒什麽可勸你的了。”

“恩。我還有事,再見。”

顧錦言聽著電話嘟嘟的斷訊聲,依舊站在醫院走廊的盡頭,失了心神一般。方才何可人說何光耀的那一段話,在耳邊一直回響著。

對她來說,他其實同何光耀一樣,拋棄了她,放棄了她,由著她在這黑暗的人世中浮浮沉沉,卻從未伸出手去。

他就一直那麽站著。

直到何昕言來推他,“哥,你怎麽在這站著呢?”

他回過神來,將手機放到口袋裏,“我去給叔叔買飯。”

“我跟你一起去。”何昕言小跑著跟上來,“你昨天,去何可人那邊了是吧?”

顧錦言抿緊了唇,“昕言,不管怎麽說,何可人也畢竟是你的姐姐。更何況,感情的事情原本就強求不得。”

“我就是不甘心。她有什麽好的?憑什麽她能有的,我得不到?”何昕言嘟著嘴,“而且,你是我哥欸,怎麽能站到她那邊去呢?”

顧錦言伸出手,摸了摸何昕言的頭,“若是有一天,你將她的人生過一遍,你也許就會理解了。”

“你怎麽總向著她呢?”何昕言一臉不滿。

顧錦言苦笑著,收回了手,“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

“我知道,你們以前是男女朋友。你還對她念念不忘,對不對?”何昕言撇了撇嘴,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樣,“哥哥這麽好,幹嘛喜歡她呀?”

為什麽喜歡她呢?

大約,是因為,她是何可人。這全世界獨一無二,無法複製的何可人吧。

“誰跟你說這些的?”顧錦言也依舊是一副溫文的模樣,看不出什麽情緒的起伏。

“山人自有妙計。”何昕言一臉的神秘兮兮,“可是都分開了,幹嘛還要護著她?反正她也不會在意。你說,她也是爸的女兒。可爸現在要換腎,她不肯來做配型就算了,甚至都不肯來看看爸。”15236774

顧錦言放慢了步子。這醫院裏種滿了香樟樹,枝繁葉茂地在頭頂撐起一把巨大的綠傘。有陽光穿過枝葉落下來。一地斑駁的光線。

他輕聲開口,“這世界待她不好,又怎麽能要求她對這世界溫柔以待?”

這一句話,與其說是對何昕言說得,倒不如,是對他自己說的。

何可人再次遇見遲安然的時候,是在Jessica的店門口。她要去選一件禮服,去參加晚會。遲安然比前些日子消瘦了許多。芳華正茂的年紀,原本玲瓏的小姑娘,看上去單薄的一陣風都能將她吹倒。

兩個人迎麵相遇,何可人的腳步慢了一些。

對麵,遲安然看著她,亦停住,直直地望向她,“你是真愛我哥麽?”

“不。我和他談不上愛,各取所需罷了。”

“那你心裏裝著的,其實是顧錦言?”遲安然又問。

她想了想,沒正麵回答,隻說,“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他就會回心轉意麽?”

“我做不到你這樣,在那個人離開以後,想盡辦法活得瀟灑漂亮。沒有他,我不行。”遲安然就連聲音都是沙啞的。

何可人勾唇淺笑,“假以時日,屬於你的,定會雙手奉還。”

然後,擦著遲安然的肩膀,走進Jessica的店裏。

隻留下清冷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