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和我說啥?”陸瑤低著頭道。
“我、忘了。”李宗明悶著頭道。
“那你慢慢想。”陸瑤道。
李宗明就這麽不緊不慢的跟著她,手裏的燈籠始終照著陸瑤腳下的路,可一直到走到陸瑤家院子門口,李宗明都沒再開口。
“我到家了,你要說啥想起來了沒有?”陸瑤在家門口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李宗明。
李宗明的眼睛很亮,哪怕在黑夜裏,也讓人看的一清二楚,他低頭看著陸瑤,搖搖頭:“還是忘了,算了,明天想起來再說。”
扔這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李宗明吹滅燈籠,轉身,大步流星的走進黑暗裏。
陸瑤愣在院子門口,心說他今個又吃錯藥了?
“是瑤瑤回來了吧?別站在門口啊,快進來!”陸大娘從屋裏探出個頭來。
“哎,娘是我回來了!”陸瑤趕緊進屋,陸大娘急急道:“瑤瑤,給你哥的銀子給了沒?”
陸瑤噘著嘴道:“給了。”
“給了就好,你哥手頭寬裕些,在鎮子上的日子就不那麽苦了。唉,你哥也是不容易,為了掙錢在鎮子上打拚,可憐你哥平時連家裏的飯都吃不上。”陸大娘開始絮絮叨叨。
陸瑤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眼睛盯著黑夜裏發愣。
入夜,突然下起雨來。
狂風卷著暴雨突然來襲,驚雷閃閃,將沈薇從沉沉的夢中驚醒,一聲驚呼,從**坐了起來,額頭滿是汗,大口喘氣。
往常沈薇半夜夢魘,墨寶必定立刻醒來,輕聲安撫叫她不要怕。
可今日卻極其反常,墨寶閉著眼睛躺著,頭不安的左右扭動,似乎陷入了無法醒來的夢魘之中。
“墨寶,你怎麽了這是?”沈薇擔憂的雙手捧著墨寶的臉,指尖觸碰之下,卻是一片高熱。
“發燒了?怎麽會發燒了,晚上睡前還好好的呀!”沈薇一下子急了。
此時一道閃電破空而過,極亮的光照著墨寶的臉,他的臉色竟然那般的通紅,眉毛擰在了一起,似乎極其痛苦。
沈薇拍著墨寶的臉頰呼喚他,可怎麽都無法將墨寶喚醒,他就像被什麽夢魘吸住了一樣,無法蘇醒。
沈薇急忙披好衣裳下床點燈,此時外間忽然風雨大作,豆大的雨點密集傾瀉而下,沈薇推開窗,在這漆黑的雨夜裏,伸手不見五指。
這麽大的雨,憑她和胡氏根本就無法送昏迷的墨寶去廖大夫家,而廖大夫腿還沒好,沒有墨寶背著也過不來。
“暴雨來的快去的快,也許一會就不下雨了。”沈薇看著外頭濃重的夜色,憂心忡忡,隻能用帕子浸涼水,不斷的擦拭墨寶的額頭、手心、胳膊,為他物理降溫。
睡夢中,墨寶的臉時不時皺在一起,就好像在經曆什麽可怕的事情,他嘴唇一開一合,像是在說什麽,沈薇俯身上去聽他的呢喃,那無數混沌的言語中,唯有一個字,格外清楚。
殺!
各種語氣的殺,從墨寶的嘴裏湧出。
沈薇呆呆的看著墨寶的臉,還是那張臉,她極其熟悉的臉,每天清晨醒來都能看到的臉。
可此時此刻,這張臉卻又讓她覺得無比陌生。
那淩厲的殺氣,眉頭皺起的殺意,讓沈薇覺得陌生的心驚膽戰。
那是一個住在墨寶身體裏的陌生人,墨寶本來的樣子。
沈薇呆呆的看著墨寶的臉,手上擦拭的東西不曾減慢,卻漸漸變得機械了。
夜雨的冷風吹過,沈薇的心此刻和風一般冰冷。
是不是,這才是墨寶真正的樣子。
冷酷,弑殺,鐵血,無情?
夜雨慢慢的小了,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墨寶臉上高熱的潮紅也褪了去,身子恢複了往常的溫度,也不再呢喃,就像今夜這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當外間的雨完全停下來時,墨寶徹底安靜了下來,就如往常一般,沉睡著。
沈薇看著他,又恢複到了自己熟悉的神情,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墨寶腦後那個包,發現比剛來的時候小了不少。
沈薇的心沒由來的一沉:淤血散去了不少,這是不是說明墨寶的記憶快蘇醒了?他若是恢複了記憶,會記得自己麽?會怎麽對待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
一時間,心亂如麻,沈薇呆坐在床榻之側,看著墨寶的臉,忘了時間,一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色,熹微的晨光撒進屋子,方才如夢初醒。
“娘子……”墨寶揉了揉眼睛,嘴裏第一個念叨的,就是沈薇。而後迷迷糊糊的一胳膊摟向睡覺的地方,發現是空的,一個激靈清醒了,睜眼一瞧,沈薇正坐在床榻之側,用一種空洞而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
“娘子,你咋醒的那麽早?你臉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我背你去看廖大夫。”墨寶滿臉關切,一手摸了摸沈薇的額頭,發現不燙,這才鬆了口氣。
沈薇的睫毛動了動,眼珠子轉了轉,看見眼前那張放大的俊臉。
墨寶臉上依舊滿是孩子似的天真和單純,毫不掩飾的關心的看著她。
墨寶此時的神情和昨夜那冷酷呢喃殺意蔓延的神情交織在沈薇眼前,讓她恍然分不清楚,哪個才是真實的墨寶。
“娘子,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墨寶卻是被她的反常嚇著了,忽的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像是怕她飛走一樣那麽緊。
沈薇身子晃了晃,眼前兩個墨寶的臉重疊在一起,消失不見。她拍了拍墨寶的肩膀,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笑道:“昨夜打雷,你說胡話,嚇的我一宿沒睡。”
“啊!?真的?我咋不知道!”墨寶顯然被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捂著嘴:“我吵娘子睡覺了?那、那下次我再說胡話,娘子把我嘴堵上!娘子白天那麽辛苦,不能夜裏睡不好覺。”
墨寶一邊說著,一邊在床頭摸索,將沈薇放在床頭擦手的帕子拿出來,道:“娘子,我再說夢話吵你,你就拿這個堵我的嘴!”
沈薇拿著那帕子,抬頭看著墨寶著急的臉,忽的一陣心疼:沒有人生下來就冷酷弑殺,也許他曾經經曆過很多很多殘忍的事情,才會變成昨夜那個樣子的吧。既然他現在像個孩子一樣天真單純,雖然不知道這樣的狀況能保持多久,但是起碼,給他滿是殺戮的心裏,留點美好的東西吧。
沈薇忽然覺得,她要對墨寶好一點,再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