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二章 第三十四話 一騎絕塵

什麽是勝,什麽是負?這其實是一組模糊的概念,它的界定隻取決於人為的定義。有時,名義上的勝並非真正的勝;表麵上的負亦非真正的兵敗山倒。隻有所得利益的多寡,才是衡量二者的唯一標準。

發生於2013年,波斯解放陣線與德黑蘭政府之間的這場攻略戰,其結果就絕非簡單的勝負二字所可涵蓋。

【第三十四話 一騎絕塵】

數日前·德黑蘭前線——

“敵軍已全線潰敗,乘勝追擊!”德黑蘭政廳前,政府軍的現場指揮官高聲下令道。士氣正旺的士兵們聞令,繼續以“雙翼加一箭”的天使陣型向叛軍不斷擠壓。整個軍隊仿佛一隻有生命的統一有機體,正如饑似渴的吞噬著敵人的每一寸細胞。“撤退!撤退!”麵臨如此局勢,強硬的伊索也隻好放下身段,帶領殘眾向城外退去。想按照原計劃,在今天之內攻陷德黑蘭已是不可能了,目前的首要目標是盡量多的使殘存力量衝出重圍,離開這煉獄般的戰場。.“可惡,這戰法簡直像怪物一樣!那個三局總督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我從沒聽過美國還有這個官銜?!”伊索心中暗恨不已,今天的遭遇無疑將成為他常勝之名上一枚永恒的汙點。盡管如此,他還是最大限度上保持著鎮定,調度著他的親衛隊衝在撤退線的最前麵。他深知,作為一軍的最高統帥,處於劣勢時的冷靜指揮,遠比占優勢時的臨場運籌更加重要。此時此刻,如果連他都喪失了最基本的冷靜,那麽全軍覆沒將毫無疑問的成為這場戰爭的終局。

“大家不要慌,聽我指揮,我保證讓最多的人安全撤離!”伊索用最大的嗓音穩定著軍心,但後方的陣亡數、逃跑率以及投降率仍然有增無減。全軍總人數正以不堪入目的極快速度直線下降,士兵們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已到達了臨界點。.“相信我!請相信我!我不會置大家於不顧的!”伊索的聲音嘶啞了,上天卻對他的努力視而不見,敵人仍舊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而來,希望在滾滾黑煙中一點點涅沒,就連本應立場最堅定的親衛隊成員們臉上也逐漸顯出絕望的神色。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還是用實際來證明吧!伊索銜口不再說話,單是回頭看了看已由“天使陣型”轉變為直線追擊陣型的敵軍,便目不猶疑的直視著前方,那已清晰可見的德黑蘭城境。

傷亡慘重的軍隊,往往會擁有超乎常人的求生意誌。頂著巨大的壓力,伊索終於衝出了德黑蘭。但現在還不是慶賀生還的時候,因為後麵那隻脫籠猛獸仍在窮追不舍,而此時,伊索全軍的人數也隻剩下三分之一了。“那那西大人,現在該怎麽辦?”一名親衛隊員用求助的眼神看著伊索。幾已失聲的伊索並沒有回答,隻是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示意親衛隊員請放心。.一直坐在裝甲車中的他此時站了起來,任由迎麵而來的狂風吹去臉上的塵土。他略顯悠閑的點燃一支煙,放進嘴裏,深吸了一口。這一古怪的舉動不禁讓親衛隊員們都看傻了眼,伊索卻並不多作解釋,隻是平靜的凝視著聚成一團追出城來的敵軍。然後,他的嘴角浮出了一絲微笑。他伸開雙手,像大型音樂會中的指揮家一樣揮舞著手臂,在半空中劃出兩道悠揚的弧線。與此同時,一聲爆炸響起,敵軍腳下所踩的那片土地突然塌陷而下,本來氣勢如虹的政府軍一時間張弓難收,前赴後繼的跌入了陷阱中。身負重裝備的士兵和戰車一起,如逆向多米諾骨牌一樣被慣性“推”入大坑,前仰後翻,不可勝數。正當後繼的部隊欲刹住前進步伐時,城境兩旁突然衝出一隊近千人的人馬,挺起手中機槍,對敵人一陣瘋狂的掃射。他們個個都身披野戰迷彩,頭戴草堆,臉上塗滿黃泥,猶如憑空裏冒出。.政府軍猝不及防,頓時死傷慘重,你踩我,我撞你的紛紛落入陷坑。不多時,龐大的坑裏就已堆滿屍體,地麵上也隻餘下一片混亂的狼藉。看到這一幕,親衛隊員們無不轉憂為喜,朝伊索投去崇拜的目光。伊索仍舊不言,揮動雙手示意全軍繼續前進。三分之一的殘餘隊伍利用此際敵軍慌亂的空隙成功脫離了戰場,而那一千人的奇襲隊則消失在了鋪天蓋地的黃沙之中。

久經戰陣之人,心中都明白一個道理——防患於未然。即使是鐵定會取勝的戰事,也需要預先設想萬一敗北時的撤退方略。畢竟戰局萬變,誰也無法逆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麽,戰前要擬定一個後招是兵家必備的常識。當聽到政府軍偽裝成己軍屠殺德黑蘭人民以及波斯王族後裔突然出現的消息時,伊索就知道敵人絕非想象中般容易對付。他秘密吩咐軍中最忠誠、最出色的一千人組成敢死隊,連夜在城前挖出一個大坑,並在其內填入遙控炸彈,以備不時之需。.這一千人同時也擔任危急時刻斷後者的角色,必要時需犧牲小我,保證大部隊的順暢通行。本來,伊索並未料到波斯政府軍中會有一個怪物般的美軍顧問存在,他還以為能不費吹灰之力的輕鬆拿下德黑蘭。所以,為免影響軍心,他沒有把這個後備策略告訴軍中其他人。殊不知在關鍵時刻反而是這個後招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現在,盡管已化險為夷,伊索卻笑不出來。他很清楚,目前的局勢雖稱不上一敗塗地,但也絕非是一場足以稱快的勝利。

“那那西大人,您實在料事如神,我們會誓死追隨您!”回到後方陣營後,軍中大小幹部眾星拱月般圍繞在伊索身邊,向他祝賀。伊索卻心事重重的用手托住臉頰,眼睛望向遠方。“那一千個兄弟有消息了麽?”他用落寞的語調問道。.“不,他們並沒有回來。”“這樣啊。。。是他們用生命換來了我們的殘喘。如果有朝一日波斯能夠得以解放,我想在德黑蘭城前豎起一座高聳入雲的英雄紀念碑。他們的所為,值得千古垂悼。”“是。那那西大人,您接下來打算怎麽辦?”“這場戰爭已經打不下去了。”伊索黯然神傷的點著一支煙,吸了起來。“依我看,那個美軍顧問的誌向絕不止於守城,他一定想趁勢攻進伊斯法罕,一舉殲滅我們。所以,我需要你們留在這裏,盡量收拾失散的弟兄,組成一道防線拖住敵人進攻的步伐。現在,我們雖隻剩下三萬人左右,但防禦得當的話,應還不至於被敵人輕易突破。”“您的意思是。。。我們要打持久戰了?”“恩。這同時也將是一場消耗戰。我會即刻啟程返回伊斯法罕,向保羅大人報告現在的情況,並且向他索取援助和更多的物資。我不在的時候,前線就拜托你們了。”“是!我們定當不負重托!”眾將領齊聲應答道。.伊索站起來掐滅煙頭,邁著踉蹌的步伐朝營外走去。“我不想浪費已經為數不多的兵力,派兩個人護送我上路就行了。諸位請保重。”

隨著伊索的離開,德黑蘭攻略戰暫時結束了。波斯解放陣線雖元氣大傷,政府軍的死傷卻也不在少數。堅挺的德黑蘭城依舊屹立不倒,遠征軍也仍在不遠處窺伺。本應勢如破竹的閃電戰變成了僵持戰,誰也說不清這場戰爭究竟孰勝孰負。大概隻有當事者才知道,勝負的天平到底在向哪一方傾斜吧。

戰後次日·德黑蘭政廳——

“死傷評估出來了麽?”“是。我方僅損失了一萬人。”一位波斯軍方的官員正手拿報表,向坐在寬闊床椅上的一個美國人匯報。“嗬。。。敵人比我想象中難纏啊!本以為能一鼓作氣,直搗黃龍的,沒想到竟被拖住了。.”美國人撫摸著坐在他膝上的一隻小狗,說道。這人隻有一條手臂,左眼戴著一塊白色眼罩,一支黑色拐杖靜靜的擱放在椅邊。四隻狗略顯擁擠的匍匐在他膝上、懷中和椅子上,這整體的形象讓人感到甚是怪異。這四隻狗的犬種分別是:鬥牛犬、雪納瑞、古牧(英國古代牧羊犬)和邊牧(邊境柯利牧羊犬)。“總督大人,叛軍尚未撤回伊斯法罕,我們是否需要再給他們致命一擊?”官員請示道。“不。”獨眼人搖搖手,他那已刮得不見一絲胡渣的臉上露出了詭譎的微笑。

“對付他們,我有更好的方法。”

現在時刻·伊斯法罕政廳——

“真不愧是那那西大人,那樣惡劣的戰局下,您竟又一次創造了奇跡!實在是一騎絕塵的猛將!”一個房間內,幾名伊索的貼身親信正簇擁在剛剛歸來的伊索身邊。“不用說客套話了,我現在的心情並不好。.你們快告訴我,保羅大人到底是怎麽死的?”洗過澡的伊索褪去了一身的泥垢,身上的多處傷痕也已用繃帶包紮過了,他正捧著一杯熱水往嘴裏送。他似已得知了他不在期間,保羅的死訊。“據October的說法,保羅大人是被圖謀反叛的November所殺。而November也在當日被即時正法。但我們認為,這個說法並不可信。”一個親信把臉湊到伊索耳邊,小聲道,“我懷疑這其中另有隱情。”“哦?”“October是刺殺現場的唯一見證人,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還不都隨他一說?現在死無對證,與其說保羅大人是被November所殺,倒不如說保羅大人是被October和那個新來的諾伊諾斯合謀殺死的。畢竟,他們才是保羅大人死後的最大得益人。”“你有證據麽?除了你們幾個,組織裏還有多少人對保羅大人的死持懷疑態度?”“這。.。。證據倒是沒有。諾伊諾斯那夥人收攬人心的功夫不一般,現在組織裏大多數人都接受了他的新領導,仍抱有懷疑的隻有我們幾個了。”“那你和我說這些還有什麽用?這些也不過是你們的一己臆測吧!”伊索又喝了一口水,他似乎對這幾日裏波斯解放陣線內部發生的突變並不非常在意。“那那西大人,我們之所以對您說起這些,並不是想為保羅大人討回公道,而是想為您提供一種思路——如果您決定以我剛才說的那番假設為名義,站出來對抗諾伊諾斯,我們一定會支持您!比起諾伊諾斯,您在這裏更得人心,如果您舉起反旗,組織裏的人必會蜂擁而至。如今,諾伊諾斯的腳跟未穩,正是起事的絕好時機,您才是真正有資格繼承保羅大人衣缽的不二人選啊!”“嗬。。。”伊索曖昧的笑了笑,道,“這話可千萬別對外人提起了。我天生就是個隻會打仗的莽夫,玩政治並非我的長項。”

“大人,您過謙了。現在在這裏的都是自己人,您就不妨把真正的想法告訴我們吧!”親信們進一步試探道,他們渴求得到一個明確的答複。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那那西大人,您在麽?諾伊諾斯首領馬上要見您,他想開一場宴會為您接風。”“哦,我隨後就到。”伊索示意親信們收聲,回答道。“不,諾伊諾斯首領說您舟車勞頓,現在需要好好休息。他會親自來見您,大概兩分鍾後就到。”“恩。。。我知道了。”伊索低下頭去,不再看身邊的親信,某種念頭似正在他胸中醞釀。

不到兩分鍾,外麵果然傳來了諾伊諾斯的聲音。“奇跡的那那西,波斯解放陣線的王牌,閣下辛苦了啊!”門被打開,諾伊諾斯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October、艾桑和August。伊索對眼前這位笑嘻嘻的新領袖恭敬的彎下腰,並伸出一隻手擺在胸前,行了一個下級在麵對上級時的標準禮儀。“諾伊諾斯大人,久違了。”“哈哈哈!”諾伊諾斯笑著扶起了他,兩人親切的擁抱起來。這舉動一點也不像是初次見麵的兩人,反倒如同久別重逢的老熟人一般。旁邊不知內情的人們看到這個動作,無不麵麵相覷。擁抱結束,諾伊諾斯用眼神示意,讓October等人把房間裏多餘的“閑雜人等”請出去。待房內隻剩下他和伊索兩人後,他找了張椅子坐下,眼中露出懷念的神色:

“沒想到你還活著啊,伊索。自從丘比菲城一別,我們已有一年多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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