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二章 第三十九話 陣前陣後

陣前,遠攻近奪;陣後,利益交侵。

時間回溯,那片戰場上奇絕的真相終於躍然紙上。

【第三十九話 陣前陣後】

一個月前·波斯共和國·伊斯法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瞭望台上的伊索眼見三萬人的敗軍如長蛇般魚貫進入城門,一股莫名的不安襲上他的心頭。隨著這些灰頭土臉、步履蹣跚,看似戰鬥意誌全喪的士兵陸續湧入,伊索的心跳也漸次加快。“不對!沒有命令,我的軍隊是不可能擅自撤回的!”——“關門!快關上城門!”留下這句話後,伊索便頭也不回的衝下瞭望台,向城門前奔去。守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一時難以理解伊索話中含義,也隻好遵從指令拉下了門閘。下麵的大軍才有幾百人進城,城門卻陡然落下,將其餘的大隊全部關在門外。“怎麽回事?難道露出馬腳了?”城內的幾百人紛紛交頭接耳。正在此時,伊索已走到他們麵前。“你們怎麽回來了?前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吃了敗仗,彈盡糧絕,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大人,請快讓其餘弟兄們進城吧,我們已很多天沒吃過飯了!”排頭的一個士兵壓低軍帽,回道。“哦?”伊索將眼前的士兵打量了一番,說,“飯自然會給你們吃。可你們違抗軍令,擅自撤回在前,必須得先受罰!”“是。我們辜負了大人的期望,甘願受軍令處置。”與伊索接話的士兵坦然答道。“嗬,欺敵計用完,又來苦肉計是麽?”伊索心中暗嘲道。此時的他已非常清楚,眼前這些士兵絕非他原本帶出的那支隊伍。借助他下此論斷的並非士兵的長相,也非衣著,而是更加根本性的因素:三萬人的隊伍如果真的遭遇慘敗,怎可能又三萬人原封不動的撤回來?既然沒有太多的人員傷亡,又何以稱其為慘敗?

“大人,要受何種處罰,請您直言!”士兵們齊聲道。看來,這個狀況原就在他們預料之內,他們認為隻要能讓全隊都進入城中,即使受一點皮肉之苦也無妨。“嗬,你們倒挺有骨氣的嘛!”“是,我們甘受任何懲罰!”“好,那麽就把你們的全部切下來吧!”伊索微笑著說。“啊?”頓時,士兵們臉色大變,他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點吧,外麵的兄弟們還饑腸轆轆的在等著呢!如果你們不願自己動手,我也可代勞。”“開。。。開什麽玩笑!”一個士兵怒道,“別和他說這麽多,他隻有一個人,殺了他打開城門吧!”“哈哈哈,你們的戲這樣就演不下去了?”伊索輕哂道,“為了順利混入城內,不惜暫做小小犧牲,斷手斷腳也無所謂?嗬,這苦肉計倒是不錯,但你們的底線還是輕易就被我抓到了呢!”“可惡,你早就知道我們是假的了麽?”“不,我也是一分鍾前才看穿。你們的偽裝非常完美,衣服是從我方降兵和亡兵處得來的吧?一開始連我都被騙了呢,值得嘉獎!如果你們的主帥不那麽急功近利,而是隻派幾千人偽裝成我的敗軍,那麽混進城後打我一個猝不及防的成功率就更高了!”“哼,既然已被識破,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兄弟們動手吧!”眼看戲已演不下去,士兵們很快進入戰鬥狀態,挺搶直指伊索。“以多欺少是麽?哎,你們還真以為我隻有一個人啊?”身臨槍口,伊索麵不改色心不跳,隻是輕彈一下手指,立時間數十個狙擊槍的紅點閃現於敵軍身上,近千人的部隊憑空冒出般從四麵包抄將城內這幾百偽軍團團圍住。伊索當然不可能單槍匹馬入虎口,他在從瞭望台到此的途中就已向城內所有士兵發布紅色警戒,他之所以和敵軍說這麽多話,是為了拖延時間讓第一批先頭部隊趕到此處。“混蛋,中埋伏了!”政府兵們見狀,紛紛開槍防禦,可不出多時,他們還是被淹沒在了源源不絕的人海中。伊索,則早已轉身,回道向城內走去。

“外麵有兩萬多人,他們可能還有後續部隊。。。敵眾我寡,看來這將是一場惡戰了。”走在樓梯上的伊索不再那麽從容,凝重的神色現於顏表。“不可能贏的。。。通知諾伊諾斯大人,做好全軍撤離,放棄伊斯法罕城的準備!”朝對講機說完話,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

城外——

“被識破了呢!看來叛軍裏確實有‘高手’存在。”給門外長隊殿後的一輛車內,魯斯撫摸著腿邊的寵物狗,微笑起來。僅僅幾百人的犧牲似乎並未對他的運籌帷幄造成影響,成竹依然穩植於其胸。“總督大人,接下來該怎麽辦?”一旁的副官問道。“既然內外夾擊之勢無法形成,那就正麵攻擊吧!叛軍的大部隊已全數葬身荒野,這城內最多不會超過兩萬人,人數的差距擺在這裏,無論他們怎麽反抗,結果也隻有一個!”魯斯朝對講機裏發布了全軍突擊的命令,一瞬間,本在門外逡巡等待的軍隊全部荷槍實彈,朝城門發起猛攻。平靜的伊斯法罕頓時硝煙彌漫、殺聲震天。“十萬人的本隊還未到,總督大人,現在雙方人數相當,還是不要太靠前為好!”看著一發不可收拾的形勢,副官勸道。“沒關係。我很想在叛軍死光之前一睹他們那位大將的廬山真麵目!”魯斯將車頂打開,站起身來,上半身全露於車外。由於夜色太濃,即使拿著望遠鏡也隻能依稀看見城頂瞭望台上的幾個人影,而無法看清其相貌,他便用手中拐杖敲車,如騎馬一般示意“坐騎”繼續向前。隨著本該處在最安全後方的裝甲車向戰場中心地帶開進,貪生怕死的副官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當車前進到足夠的位置時,城上那麵迎風飄舞的丘比特旗逐漸清晰的映入魯斯眼簾。“愛神?!”魯斯本以為波斯解放陣線首領仍是已和愛神劃清界線的保羅,故當他看到這麵不該出現於此的旗幟時,不禁大吃一驚。正在此時,城頂上似突然有什麽東西朝這邊飛了過來。還沒待魯斯有所反應,疼痛感就已炸裂於肩頭——他被遠程狙擊槍射中了!

“你們稍後保護諾伊諾斯大人出後門,從小路逃走。由我帶隊殿後。”伊斯法罕城內,伊索開啟了一個臨時指揮總部,正在部署撤退方案。“那那西大人,我們真要放棄伊斯法罕麽,這可是我們的總基地啊!”一個幹部心有不甘地問。“沒了伊斯法罕,我們還有其他據點。丟掉一個城和組織全滅,這兩個結果你選哪一個?”伊索以不容反駁的強勢口吻說道。眾幹部隻好禁口,安靜聽從他的安排。這時,一個城門守兵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臉上似帶有一絲喜悅。“那那西大人,在下有急事稟報!”“這裏正在開會,有什麽事不能等會兒說麽?”伊索皺著眉頭問。“不不,在下帶來的是吉報!政府軍的總指揮被我擊斃了!”“啊?”聽到這個消息,滿座的人都驚訝得站了起來。“你說什麽?”“敵軍的總指揮已被我用狙擊槍幹掉了!”年輕士兵興奮的重複著嘴中話語。“你怎麽能肯定被殺的是敵軍總指揮?”“一定沒錯的!因為那人一被擊中後,敵軍陣營立刻呈現出亂象,現在他們已開始撤退了!”“什麽?撤退?”聽到這個字眼,伊索連忙奔到窗邊,親眼向下望去:敵人果真已停止猛攻,且戰且走,向遠方退去。“嗬。。。看來他說的是真的,政府軍已放棄攻城了!”伊索深深舒了一口氣,將本來攤開於桌上的撤退地圖卷了起來。“竟然是真的啊?!”“我們化險為夷了?不用棄城了?”眾幹部都趴在窗邊,恍如猶未夢醒。“那那西大人,這可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衝上去把他們全殲吧!”擊中政府軍主帥的士兵手舞足蹈道。“不,窮寇莫追。我方現在傷亡慘重,已無力再戰。追上去會遭到他們的全力反擊不說,還有可能迎頭碰上敵人的後續本隊。不過,年輕人,多虧有你我們才保得了伊斯法罕,你這次可立了大功啊!”伊索難掩欣喜之情,笑意浮上嘴角。“跟我說說,敵人的主帥長什麽樣?”“哈哈。。。大人您過獎了,我是運氣好而已。敵人的主帥嘛,是一個獨眼的美國人。”士兵一邊摸著後腦勺憨笑,一邊說道。“獨眼的美國人?”聽到此語後,伊索的笑容立刻收了回去,一臉嚴肅地問:“他多大年紀?瞎的是左眼還是右眼?”“啊。。。他戴著眼罩的好像是左眼,我也沒看得太仔細,年紀不大,差不多二十來歲吧。”“這。。。怎麽可能?”伊索頓覺腦中一陣嗡鳴,後退兩步,坐倒在椅上,嘴中喃喃道,“怎麽可能是他?!”

與此同時,政府軍中——

“總督大人,堅持住,撤回我方勢力範圍後,馬上給您療傷!”疾馳的裝甲車內,副官焦急地對魯斯說道。“哈。。。真是遺憾。。。因為我的大意,害得你們無功而返,實在是抱歉。”孱弱的魯斯靠在一隻狗身上,嘴裏喘著粗氣。子彈並未射中要害,而隻擊中他的肩膀,現在傷口已經過緊急處理包上了繃帶,血也止住了。盡管如此,他卻依然麵色蒼白,鮮紅的血跡從嘴下一直延伸到胸襟。“哎。。。沒想到在丘比菲城大難不死的我,身體竟變得這般弱不禁風,反而成了你們的累贅。其實。。。你們可以不用管我,繼續戰鬥的。那樣的話。。。就可以消滅叛軍了!”“總督大人請不要這麽說,消滅叛軍的機會多得是,可萬一您有什麽閃失,我該怎麽向托姆總統交代啊!”“叛軍絕非你想象的那麽容易對付,今天不滅光,隻怕再無良機。”魯斯苦笑著從衣兜裏掏出一個裝有止痛藥的小瓶子,將藥片灌入口中。導致他如此虛弱的原因並非肩上的小傷,而是因中槍而觸發的舊傷。看來,愛神大廈的那次爆炸,不僅使他跛了腳,也不單給他皮膚上留下多處燒傷,恐怕就連內髒也因坍塌房屋的壓擠受到了遺痛終生的傷害。他,早已永遠告別“健康”二字了。

裝甲車在萬人的拱衛下抄小路前進著,後麵的車隊也陸續跟上。東方的朝霞撕破夜幕,探出頭來。一場本該勝負懸殊的戰爭隨著人潮的尷尬退去,就這樣戛然而止了。已被逼到懸崖邊緣的波斯解放陣線撿回了一條受驚過度的命。然而,這陣前的表象又是否是事實的全部呢?答案,仍隱匿在時間的洪流中。

一周後·德黑蘭——

“總督大人,您覺得怎麽樣?”“恩,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坐在辦公室裏的魯斯一點點撕下肩上的繃帶,說。“叛軍那邊最近有什麽動靜?”“那次戰鬥後,他們元氣大傷,停止了勢力的擴張,目前還在一心修繕破敗的伊斯法罕城。”副官恭敬地回答道。“嗬,這隻縮頭烏龜短時間內不會再對德黑蘭構成威脅了。”“是,大人,隻要再對其發動一次總攻,他們將必死無疑。”“不,現在民生凋敝,不是窮兵黷武的時候。我們也需要休養生息。”魯斯一改好戰的作風,取出一張地圖,攤開在桌上,用手指著伊斯法罕的位置劃出了一條線。“以伊斯法罕為界,在這條線上布下重兵,嚴加防守,不許叛軍越雷池一步。”“隻防守不進攻是麽,確實是個重整旗鼓的好方法。可是,這豈不是也給了叛軍喘息的時間?況且您所劃的界線那邊,還有幾座未被叛軍攻下的城市,難道就這樣拱手讓給他們了?”副官仔細端詳過地圖後問道。“你是在懷疑我的部署麽?”魯斯抬眼看著副官。“不不,屬下不敢。”副官這才發現自己失言,連忙住口。“恩,把我的指令傳達下去,這將是我軍下一階段的總方針。”

伊斯法罕方麵——

“政府軍這段時間都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了啊。”“恩,看來他們也需要休息了。”波斯解放陣線的中央議事大廳裏,一場會議正在召開著。除August、October、艾桑一眾高級幹部外,伊索和諾伊諾斯也在場。“我們今日有幸活著坐在這裏,那那西居功至偉。”坐在首席上的諾伊諾斯開口道,“那那西,給大家說說你對現今局勢的看法吧。”“是。”伊索站起來,說,“目前的形勢,相信在場諸位心中都有數。我方有生力量已損失大半,實力不比從前;而敵方又有一個擅於謀戰的人物坐鎮,使我們寸步難行。這一切都歸咎於保羅大人日前的戰略錯誤——如果不是他過早的主動挑戰德黑蘭,遭到敵軍猛撲,本當如日中天的我們也淪落不到今日這個境地。因此,糾正這個錯誤將成為我們唯一的出路。戰爭,講究循序漸進,我們必須在凝聚足夠力量,取得波斯大部分領土後,再把最後的矛頭指向首都德黑蘭。所以,我們當前的目標是。。。”伊索拿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用手指著伊斯法罕的位置劃出了一條線。“首先擴軍,穩定民心,再以伊斯法罕為界,將這邊尚未到手的城市悉數拿下。我們要抓緊政府方麵按兵不動的時日,把力量恢複至鼎盛。”“好,很好!”待伊索說完,諾伊諾斯拍掌讚同道,“大家都聽到了,這就是我們下一階段的總方針,希望各位能戮力貫徹。”

非常奇妙的,波斯解放陣線與德黑蘭政府間在戰略上呈現了出一種默契。而這種看似合理的默契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麽,此時還鮮少為人所知。

現在時刻·美國·華盛頓——

“幹得如何了?”白宮總統辦公室內,美國總統托姆正和某人進行著一次簡短的電話會議。“解放陣線和政府都非常穩定,互不侵犯。我們最初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電話裏傳出魯斯的聲音。“有人察覺到你從中做的手腳了麽?”托姆問。“哈,我辦事你放心,兩方皆無人知曉現今局麵是由我一手促成的。”魯斯得意地笑道,“當日,我派三萬人偽裝成叛軍欲圖潛入伊斯法罕,故意在數字上露出破綻,讓對方有機會察知並做出迎戰準備。隨後,我又主動驅車向前,把自己暴露在對方狙擊手的射擊範圍內,引誘他朝我開槍。我用望遠鏡清晰的看到了狙擊手的位置,預估出他的射擊軌道,即時調整身體站位,避過了致命傷。以我現在的體質,一旦中槍,必定吐血不止,副官見我受傷慘狀,很自然會催促我做出全體撤軍的指令。我已把一切做成‘意外事件’的樣子,誰也不可能發覺其中有詐。”“恩,真是辛苦你了。不過,也隻有你能想到利用自己身體的傷病演這麽一出驚險的戲碼,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托姆誇讚道。“做戲就要做到最逼真,看清槍手位置後再躲開子彈並非難事。當然,為防臨場有變,我也準備了萬一沒有槍手或中槍後出血量不盡人意的後備方案——我把能催化內髒出血的藥物混進了一直隨身攜帶的止痛藥瓶內,隻要順著‘劇情發展’吃上幾粒,不怕副官不認為我命在旦夕。就算我一時暈了過去,他也定會自己下達撤軍的命令。”聽到這裏,托姆不禁感到脊背一陣發涼。電話對麵這個人為了計謀的達成,已完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了。“魯斯,你的生命很寶貴,以後還是少做這類事為好。”托姆發自真心的勸道。“哈哈哈,總統大人居然也關心起我這粒棋子來了!放心吧,我的身體我自有分寸。”魯斯頓了頓,繼續道,“在給過叛軍迎頭痛擊後,他們銳氣受挫,已知道政府軍不是好惹的,蟄伏下來凝聚實力是其最佳選擇;而政府軍也吃夠了叛軍的苦頭,不會輕易再進。這種暫時和平的持久對峙局麵正中了你我的下懷啊!”“沒錯,不戰不和,不統不獨,乃是我美國獲得最大利益之策!波斯民風未靖,一支叛軍倒下,還會有另一支叛軍崛起,循環往複,無休無止,局麵永遠得不到控製。消滅波斯解放陣線,與我無益;把他們控製在一定範圍內,將波斯一分為二,不僅可以防止新晉分裂勢力的抬頭,穩定的波斯也更加易於掌控。現在是和平年代,無論我黨還是我國都不樂於看到又發生一輪海灣戰爭。讓他們雙方永遠這麽互相消耗下去,而又都不能滅掉對方,才是我真正的目的!魯斯,你做得很好!”笑聲,在電話線路間回**不絕,一對把計謀演繹致極點的二人組合,繼續著他們的對話。波斯這塊久經戰亂的土地終於在他們的談笑間,迎來了所謂的“和平”。

“那麽,總統先生,接下來我該做些什麽呢?”盡情笑過之後的魯斯頗有興致的問道,“你知道,太過平淡的波斯已滿足不了我的胃口了。”“嗬,那就先委屈你餓一陣吧。在形成牢不可破的長久僵持體係之前,波斯暫時還需要你的坐鎮。”托姆笑著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轉眼看向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其上正轉播著前段時間曾爆發新型流感,而近期疫情又逐漸緩解的衝繩事態。

“但我保證,短暫的饑餓過後,定會為你奉上一頓最豐盛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