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話 怪物
可曾想過,會否有一個人,為了行善而作惡,為了作惡而行善。其行為,絕對理性卻又完全違背了常人能夠理解的邏輯。如果真有這種人,我們該叫他什麽?
隻能稱之為,怪物。
【第四十話 怪物】
“你是。。。來棲光?”
“你。。。你是。。。”站在醫院裏,站在李鳴病房的門前,本已準備離去的光因麵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停止了腳步。眼前這個滿頭白發的中年男人,不正是那晚和他在安藤酒莊一起喝酒的那個醉鬼嗎?不,感覺不同了,這個人犀利的眼神使他好像渾身散發出一股無形的魄力,和那晚那個爛醉如泥的酒鬼完全判若兩人。“你。。。你不是那天那個。。。”“是啊,就是我,沒想到我們又見麵了呢!”“是。。。是啊,真巧呢。”“來棲君,你怎麽會在這兒?”“啊。。。我來看一個朋友。”光指了指李鳴的病房。“你朋友住這個病房?!”李覓有些詫異地問。“是。。。是啊,我還想問你怎麽會從裏麵走出來呢!”“哦。。。我知道了,你朋友叫李鳴是吧?”“是。。。是的。”“嗬嗬,沒想到我們還真是有緣呢!裏麵那個可是我兒子!”李覓拍了拍光的肩膀,笑著說。
“哈?你兒子?!!”
光張大了嘴,看著眼前這個中國人,他的大腦快有點轉不過來了。李鳴居然就是這個酒鬼所說的因為想不開而跳樓自殺的兒子;而這個酒鬼居然就是李鳴所說的不顧家的商人老爸。天啊,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巧的事嗎?
本來隻有一麵之緣的兩個人,卻在這樣一個奇妙的場合重逢了。這段時間已經被所謂命運玩弄得昏頭轉向的光,已經無暇思考,此時此地與此人的再次相遇對他而言又將預示著什麽。“咖啡不介意吧?醫院裏好像不能喝酒。”李覓半開玩笑的給光遞來一杯咖啡。此時的他們,已經置身於病房之內。盡管光本來是不敢進來,準備開溜的,卻不知怎的被這個“熟人”拖了進來。“李鳴人呢?”拿著咖啡的光,看了看隻剩下一張白床單,空空的病床,問。“啊,他跟醫生做複健去了,大概過一會兒就會回來吧。”“哦。。。”光有些拘謹地捧起咖啡,小小喝了一口,“您。。。真的是李鳴的父親?”“怎麽?這還有假嗎?”“不不,我隻是覺得有點難以置信。”光尷尬地笑道。“沒關係,別把我當長輩,有機會我們還是可以像上次一樣,找個酒吧,好好喝個痛快的!”“嗬嗬。。。您可真會說笑。。。對了,您的頭發怎麽。。。”“變白了?哈哈,這是原來的顏色啦!我們上次見麵時的黑色是染出來的,唉,誰不希望年輕呢!”“是。。。是啊。。。”光看著李覓那一頭和年齡並不太相稱的白發,還是覺得有點奇怪。“您是李鳴的父親。。。這麽說來,李鳴的腿傷是因為跳樓?”“是啊。怎麽,他沒跟你說過嗎?”“我問他的時候,他說是車禍造成的。”“這樣啊。。。他大概是不好意思跟你說實話吧,畢竟跳樓這種事還是少和人提起的好。對了,你是怎麽認識李鳴的?他好像是第一次出國吧,怎麽就認識了你這日本小鬼?”“我。。。我們是網上認識的,其實已經認識很長時間了。”“哦——難怪他第一天來日本就說要去看球的,原來是去看你啊!網上認識的。。。”李覓摸了摸下巴,“兩個男的。。。整天在網上聊天,然後又在現實裏見麵。。。感覺好奇怪啊。”“您。。。您想到哪兒去了!我們的關係可是很正常的!”“哈哈哈,我知道,開玩笑而已。對了,你們長崎巨人隊不是下個星期還有四強賽要打嗎?你怎麽今天還在這裏,不回長崎去?”“唉。。。”光喝了一大口咖啡,歎氣道,“不是我不回去,是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是啊,昨天在神戶體育場發生的事件,想必您也是知道了的。”“是啊,我看過新聞了。你第一次首發上場就遇上這種事,我感到很。。。”“唉,安慰我的話就不用說了,李鳴昨天跟我說了很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結果擺在那裏,我怎麽掙紮也改變不了的。”“恩,你能明白這點就好,以後繼續努力,還會有機會的,總不會每次都碰上這種倒黴事吧!”“唉。。。恐怕以後是沒機會了。我現在。。。已經不是巨人隊的球員了。”“怎麽?這又是怎麽回事?”“您可能不知道,我們昨天的那場比賽其實是打假球。我們隊和大阪隊早就有金錢交易,說好了,我們故意輸,讓大阪隊贏的。可是我。。。我卻不顧全隊的‘利益’,主動射門,還進了一球。。。”“原來是假球啊。。。難怪我看昨天的轉播時覺得怎麽那麽別扭呢。等。。。等等,你們隊不會就因為你進了球,把你開除了吧?”“恩。”光委屈地點了點頭,“而且,我們隊已經坐今天的飛機回長崎了。教練說,我不再是巨人隊的隊員,所以我沒資格和他們一起坐飛機回去。我身上帶的錢又不多,現在回不了長崎。。。就隻有留在神戶了。”說到這裏,淚水似乎又開始在光的眼眶裏轉動了。“這實在是太荒謬了!怎麽會有這樣的球隊!”義憤填膺的李覓聲音提高了兩個八度,幾乎要喊了出來。看著麵前這個正在為自己打抱不平的男人,光的心裏,悲傷之餘也多少有了一絲寬慰:“照李鳴的說法,他爸爸是個尚算成功的商人(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做什麽生意的),手頭肯定也很富裕,說不定馬上就會借點錢給我買機票回長崎,或者至少會收留我在神戶住幾天的。”
然而,李覓接下來說的這句話,卻是光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的。
“來棲君,你喜歡足球麽?你還想繼續踢球麽?”李覓拉著光的手問。“當然。。。當然想啦。”“這樣吧,來棲君!反正你暫時也會留在神戶,回不去長崎了。不如。。。到我的球隊裏來吧!”“您。。。您的球隊?”“是啊,我的球隊,白夜隊!”
“白夜。。。神戶白夜隊?和長崎、東京、大阪同為四強的神戶白夜隊?!”
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張大了嘴,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無論你怎麽努力,機會總是給了那些比你流汗少的人。當你終於看盡世故,決定放棄努力,而選擇逃避的時候。機會,卻唰的一聲閃現在了你的麵前。
當天傍晚·美國紐約·皇後區182號·薩伊德心理診所——
“你來了。”坐在辦公桌前的大流士淡淡地說。“是的,我的飛機剛到。”保羅整了整領帶,從門口走了進來。“蘇珊娜也是今天回來嗎?”“是的,她的飛機比我晚,大概一小時之後就能到華盛頓了。”“安全無誤嗎?現在這個緊要關頭,我不希望這個重要的棋子有任何損傷。”“是,應該不會有問題。”“恩。那麽,接下來該談談你了,在日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把你們搞得這麽狼狽?”大流士直接切入主題地問道。“是李覓。李覓出手了。”“李。。。李覓?”聽到這個名字,大流士的臉頓時變得慘白,“你確定嗎?”“是的,我和黃芳見過麵了。July和其他隊員全都是被她殺的。如果不是她刻意放我回來。。。我想,我現在也不可能站在這裏和您說話了。”“她。。。她為什麽要放你回來?”“她說。。。想讓我給您帶句話。”“什。。。什麽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說吧,我能接受。”大流士的身子仰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在為接下來即將聽到的那句話做心理準備。“她說。。。第二次[White Night]即將來臨了。”“什。。。咳。。。咳咳。。。”大流士兩眼一瞪,喉嚨裏似被什麽東西嗆住,弄得他連連咳嗽。“大流士大人,您沒事吧!”“咳。。。咳咳。。。嗬嗬嗬。。。哈哈哈哈。。。來得太快。。。太是時候了!”大流士用手扼住脖子,突然用他那沙啞的聲音發狂般的大笑起來,“全都一起來了。。。好啊。。。都看我好欺負是吧。。。都來吧!全都一起來吧!我不怕你們!我薩伊德·大流士不怕你們,就算我再窘迫,也會和你們拚到底的!”“大人。。。您說‘一起’是什麽意思?”保羅有些疑惑地問。“嗬。。。嗬嗬。。。你還不知道吧,除了李覓,我們又有了新的對頭。”“新。。。新的敵人?您是指。。。您昨天在電話裏說的那件事?”“是啊,就是你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件事,使得我們在聖誕節所做的一切全都前功盡廢了!”“到底。。。是什麽事?”“你去了日本之後。。。警方和FBI一直都在動用全力追查連續屠殺女性的事件和時代廣場的那次襲擊。本來,我根本就沒把警察放在眼裏,一點也不擔心的。May死了,所有的證據我們也都銷毀了。可是。。。你猜後來怎麽了?就在警察查案風頭最緊的時候,在曼哈頓,又有一個女人死了!”“什麽?這是怎麽回事?”“那個女人是在深夜被殺死的,她的內髒被全部掏空,而且。。。屍體旁還放著一張丘比特卡片!嗬。。。嗬嗬。。。真是諷刺,我們發明的專利居然被人竊了去!”“然後呢?然後怎麽樣了?”“然後?嗬。。。然後隔幾天就會死一個女人,每具屍體都遺失了一個器官或內髒,每具屍體的旁邊都留著一張丘比特卡片。。。和我們所用的卡片幾乎一模一樣。這樣的案件,連續發生了十次,是我們的整整一倍!如此頻繁的案發率,警察卻完全束手無策,那個人像幽靈一樣,每次作案都不留一點痕跡。並且,那個人也用了和我們同樣的手法,在十張丘比特卡片的側麵描上了黑點,給警察傳達了一個信息。當警察把十張卡片按順序依次排開,側麵的黑點就組成了一句話——‘十五條女人的命和時代廣場的屠殺全都是我一人所為’!他,通過這種方式把我們以前做的案和時代廣場的千百條人命全部攬在了自己一個人身上!”“這。。。這會不會是某個患有女性貶抑症的變態殺手模仿我們的方法殺人,以求取嗜血的快感和羞辱警察的成就感?”“嗬,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你猜最後的結果是怎麽樣的?那家夥又殺了第十一個女人,同樣也留下了一張丘比特卡片。但是,警察卻在那張卡片上找到了他的指紋!第二天,他就被成功抓獲了!結果,經過法庭的精神檢驗,確診他為極其嚴重的精神病患者,被關進了長島的一個精神病院。而他的名字、身份,警方至今都沒有公布。”“這。。。對我們又有什麽影響呢?”“December,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們的時代廣場屠殺,目的是什麽?並不是單純的殺人,我們為的,是在全美國人的心裏蒙上一層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在心理層麵上,給美國一個永恒的打擊。現在,變成什麽樣了?盡管時代廣場是死了很多人,‘凶手’卻被‘神勇’的美國警察抓住了,而且還被證明了隻是個瘋子而已,並不是之前傳聞的恐怖襲擊。這樣一來,美國人心中的恐懼陰影就被縮減了大半,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除了死者家屬外,其他人都不會再記得這件事了!我們之前所精心策劃的一切,本來是一個警察完全不可能破解的謎,現在。。。卻變成了這樣。。。我們的計劃被完全摧毀了!”
“您。。。您的意思是。。。這個凶手並不是為了殺人而殺人,他是為了破壞我們的計劃才殺人的?”“是。他故意模仿我們的手法,在風口浪尖上作案,連續十次都毫無破綻,說明這是個極其聰明的人。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在最後一次作案時,犯下‘不小心留下了指紋’的低級錯誤。他的做法。。。簡直就像是大聲把自己的名字告訴警察,說‘快來抓我’一樣!”“您是說。。。這個人是故意留下指紋,故意暴露身份,讓警察去抓他的?!”“沒錯,他模仿我們,又把我們所有做過的事都攬在自己身上,最後還故意讓警察抓到了他,這一切的一切,背後都是在針對我們!在針對我們[愛神]!他在心理戰上贏了我們,在心理戰上騙過了全美國,更可怕的是,他很可能也在心理戰上騙過了美國最頂尖的精神病醫生,讓醫生認為他有嚴重的精神病!這家夥,恐怕是我這些年來所知的最精通心理學的人了!為什麽這樣的人要特意與我們[愛神]作對,我們到底又是何時惹上了這樣的人物,一切都太不明朗。依我看,這個躲在暗處的家夥比李覓還要更加可怕!”“這。。。這到底會是個什麽人。。。”聽到這裏,保羅也不覺倒抽了一口冷氣。確實,時代廣場慘案如果對美國沒有深遠的集體心理影響,那麽,也就隻不過是區區幾千條人命而已,隻不過是幾千樁謀殺案的重疊而已,根本就無法打擊或動搖美國。這個自願被警察抓到的凶手,確實使得[MASK 12]在美國的一切行動全都前功盡廢了。
“我。。。我們該怎麽辦?需不需要我以FBI的身份把這個人的名字打聽出來?”“哼。。。沒那麽容易。美國政府已經把有關此人的消息嚴密封鎖,隻要你不是白宮的最高層,恐怕都很難打探到此人的名字。你不用枉費心機了,這個人,必須得由我親自來對付!”“大流士大人。。。您。。。現在已經有對策了嗎?”“對策?嗬嗬嗬嗬。。。我現在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哪還有什麽對策!December,你說人有善惡之分嗎?世界上。。。還有像這個人一樣善惡觀如此渾濁的嗎?他殺這麽多無辜的人,卻是出於一個‘善’的目的,他是為了消除比這十一條人命更可怕的全國心理陰影。嗬嗬嗬嗬。。。如果真像李覓那樣,一副衛道者的模樣堅持著絕對的‘善’,我們倒好對付了。可是這個人,為了行善而作惡,為了作惡而行善,絕對理性卻又徹底違背了常人所能理解的邏輯。這種人。。。我們該叫他什麽?”
隻能稱之為——怪物!沒有形體,卻又是我們所知的,最可怕的怪物!
長島·麥克龐德精神病院——
“28號,你的用藥時間到了!”一個中年女護士端著一大盤靜脈注射的藥物走進了一個房間。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房間,卻除了一盞白熾燈和幾乎靠近天花板處的一獨扇窗子外什麽都沒有。沒有桌、沒有椅,甚至連廁所的便器也沒有。護士打開燈,徑直向前走去。隻見一個被鐵鏈栓在地上的男人,四肢被裹布密不透風的包裹住,像蠶蛹一樣,隻有腦袋露在外麵。這個男人左眼上戴著一塊白色的眼罩,長長的胡須密布在他的嘴周圍,表麵上無法看出他的年齡。護士用鑰匙打開鎖鏈,抽出男人的一隻胳膊,把針管捅了進去。打了一針又一針,男人卻隻是一直低著頭,精神恍惚般,沒有任何表情。兩分鍾過後,護士收起十幾個針管,用裹布重新纏住男人,鎖上鐵鏈,便出去了。待護士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男人抬起了低垂的頭,嘴角稍稍顫了顫,微微露出了一個笑容。
一個隻屬於怪物的笑容。
《勝負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