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話 波斯落日
我總愛說,我已死過多次。
第二次波斯戰爭時,眼見兄長為求保命,出賣了所有波斯人的尊嚴,向美國搖尾乞憐,是第一次;三年前,眼見丘比菲·哈克先生死去,卻無能為力,是第二次;今年,波斯被美國徹底蠶食完畢,全波斯人民皆淪為亡國奴,是第三次。
是的,當夢想一次次被無情的打碎,我已經死過三次了。如今的我,已被磨去了年輕時的棱角,僅餘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既然阿拉已不願再讓日光照射波斯的大地,那麽今天,就讓我再死這最後一次吧。
【第八十七話 波斯落日】
“艾桑。。。August。。。”
滿身是血的大流士無力的倚在桌背上。眼前,叛徒的麵容是那樣的冰冷;眼後,諾伊諾斯的笑聲又是那樣模糊。盡管他很想憤怒地撕碎這一切醜惡,但現實卻隻容許他癱軟在這裏,一動不動,任人宰割。為何形勢會逆轉得如此之快?為何我會淪落到如此境地?這些問題,此刻的大流士已不願再去思考了。無疑,與本·哈克之間的這場博弈,他是徹底輸了。現在,他隻能默默等待命運對自己的最終審判。
“知道麽?大流士,這隻是一個局。一個引你入甕的局。”諾伊諾斯將槍口從大流士的太陽穴上移開,開始了無情的嘲笑。他對大流士的稱呼,也在此刻從原先的“大流士大人”變成了簡單的“大流士”三個字。顯然,他並不打算讓大流士如此輕易的死去。“艾桑早已把你今天打算用來殺我的子彈全部換成了空包彈,所以我才能在中了那麽多槍之後依然站在這裏。當然,剛才他們打你的子彈全是貨真價實的。從一開始,艾桑和August身上就有兩把槍,一把用來做戲,一把用來殺你。可憐啊,大流士,如此重要的政變,你竟糊塗到連彈藥都不檢查一下,就貿然行事。看來,你真是癡呆了呢。”諾伊諾斯笑著轉到大流士正麵,用手捧起大流士的臉,繼續說道:“現在,我的人已經在整座大廈內開始了對[MASK 12]的肅清。想追隨你一直到死的,我就爽快的成全他們;識時務,願意另投明主的,我則會不計前嫌的接納他們。大流士啊,你的時代已經終結了!”
“念在你往日對[愛神]的功績,我本不打算這麽快就殺你。可是,你今天的舉動實在令我忍無可忍。李覓是不可以殺的——你居然昏庸到連這一點都看不穿!太讓我失望了。哈克先生的計劃是不容破壞的,如果繼續讓你這麽糊塗的活下去,還不知你會用你的那點殘餘勢力再做出多少蠢事呢。你的存在,實在是太礙眼了,所以我不得不把你除去。這句話希望你能一直帶到棺材裏——今天,不是我殺你,而是你自己在殺自己!”諾伊諾斯口中的每一個字,都如針錐一般深深紮進大流士的耳膜裏。然而,他已無法反抗;即使是一個反抗的表情,也無法擠出了。“很多年前,你就派了艾桑過來我們這邊做臥底。這件事,你以為我們不知道麽?你是心理學家,相信你是知道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人質有時反而會和劫持他的犯人產生感情;同樣,臥底有時也會轉換他本來的思想立場。”諾伊諾斯指著艾桑,說,“這些年來,艾桑一直都生活在丘比菲城這座樂園裏,為哈克先生強大的人格魅力所感染。通過長時間的比較,他早已看清,你和哈克先生,誰才是正確的了。與艾桑相反的。。。”諾伊諾斯又將手指向August,“August,則是從一開始,由我們派去你那邊的臥底。嗬嗬嗬嗬,不覺得諷刺麽?我們派過去的臥底一直都忠於自己的信念,而你派過來的臥底卻被我們所同化。如此鮮明的對比,恰恰證明了你和哈克先生的天淵之別。”
艾桑反水也就罷了,居然連這麽多年來,一直待在自己身邊,忠誠的執行著每一次任務,從無怨言的August,都是對方的臥底?!這世界是怎麽了?還有哪一點是真實的?此刻,連大流士也在為自己的失策和愚蠢追悔莫及。“哈哈哈哈,明天,我就將和August,還有艾桑,代表MOSSAD隊,拿下最終決賽的晉級權。可惜,這一幕你已經看不到了。”終於,諾伊諾斯說完了他想說的話。接下來,就該是為大流士生命畫上句號的時候了。可正在此時,大流士卻不知從哪兒來了氣力,張開盛滿鮮血的口,大喊起來:“你。。。你沒有資格殺我!沒有資格!”
這是大流士臨死的負隅頑抗,還是他此刻內心中真實的想法?確實,大流士作為繼承丘比菲遺命的[愛神]三巨頭之一,就這樣死在諾伊諾斯這個小輩手裏,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可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選擇自己的死法呢?古時,有多少沙場命將不是死在無名小卒的流矢下?
“大流士大人,這實在是太難看了!”正當諾伊諾斯為大流士的話感到驚訝之時,另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終究都已是一個半死之人了,安心上路就是,何必說這些無謂之話呢?”諾伊諾斯轉頭望去,說話的人竟是保羅——保羅搶過艾桑手中的槍,對準了大流士的額頭。居然連保羅都背叛了!且不論大流士,這一點連諾伊諾斯都感到意外。“哈哈哈哈,December,看來你也是個聰明人呢!大流士,現在知道舉目無親的感覺了吧?”雖然嘴上這麽說,諾伊諾斯卻用眼神指使August拿下了保羅手中的槍。“既然大流士認為我沒有資格殺他,那麽在場任何一個人也都沒有資格殺他。好吧,大流士,我就從了你臨死的最後一個心願,讓這整個丘比菲城裏,唯一一個最有資格殺你的人來殺你!”諾伊諾斯撂下了這麽一句曖昧的言語,便收起手槍,拍了拍保羅的肩膀,和三人一起,離開了辦公室,並關上了門。僅留下大流士一人,孤獨的橫躺在辦公室正中央。
這是。。。要幹什麽?
如此詭異的舉動,使大流士也滿腹狐疑。幾分鍾過後,辦公室裏的一麵牆內開始發出細碎的響動聲。隨後,嘎吱一聲,牆麵打開,一個人從牆內走了出來——諾伊諾斯口中,那個唯一有資格殺大流士的人:本·哈克!
“你。。。你。。。”看見本的出現,大流士翕動著嘴唇,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一句話來。“嗬,沒想到是麽?你以為冥想室隻是一個借口,我應是躲在某個地方,暗中謀劃著什麽才對吧?”光著上身的本擦了擦身上的汗,從辦公椅旁的衣架上拿起一件外套穿上。“但是,事實並非如你所想。冥想室是確實存在的,這些天來我也確實一直就在這麵牆後。我並非躲著不敢見人,也非借故‘冥想’,暗中左右遊戲。這幾天內我所做的事,你不會理解,也沒有必要理解。”本走到大流士麵前,慢聲說道。這時,大流士才看清了本的臉容,不覺心下一驚。此時的本並沒有戴著他以往的那副黑框眼鏡,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雙眼——除眼珠是黑色外,整個眼白部分全部變成了暗紅色。
這是怎麽回事?以前的本並不是這樣的啊。大流士正在疑惑之際,本又慢步繞到辦公桌後,坐了下來。“剛才,你們的對話我都聽到了。諾伊諾斯很是無禮,在此我向你道歉。你確實做錯了一些事,但你對[愛神]的情義,對伯父的忠誠,是不容置疑的。所以,我會尊重你,讓你明明白白的死去。”本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找出一本上了鎖的可蘭經,打開後,從中取出一張紙來。紙上寫有一些文字,從紙質來看,應是已有幾年曆史了。“這,是你以前一直很想看到的東西,現在,我就給你看吧。”
本拿起那張稍有些長的紙,重新走到大流士麵前,蹲了下來,並將紙張完全展開,讓大流士能夠看到。“這。。。這不是三年前,丘比菲·哈克大人死前留下的遺囑麽?”大流士心中驚異道。當年,丘比菲給本·哈克、大流士,以及蘇珊娜各留下了一份遺囑,三人都在其葬禮當天得到。但是,唯有本的那份遺囑的紙張長度大大長於其他兩份。這使得大流士懷疑,遺囑紙上的空白部分裏是否有著某種浮雕密碼;在三份內容本該相同的遺囑裏,丘比菲是否對本有某些額外的“補充”。現在擺在大流士麵前的這張紙,確實是他多年以來,都極欲一睹的東西。
“果然。。。是有浮雕密碼麽?”大流士的目光在遺囑紙上遊移。的確,這張遺囑除了正文部分之外,其下的空白部分已被一種特殊的有色筆塗過,之前用無色筆寫在上麵的文字清晰的浮現著。然而,這文字的內容卻大大出乎大流士意料之外。本和丘比菲同屬哈克家族,有著很深的血緣關係,丘比菲若是在在遺囑中給本一些特別照顧,分給他一些高出大流士和蘇珊娜的權力,倒還可以理解。但是,這浮雕密碼裏的文字,卻根本和大流士的想像搭不上邊。紙上所寫的,隻不過是短短兩行字,一句話。
看過這句話後,大流士頓覺氣血上湧,一口濃血噴在了紙上。霎時間,他已兩眼昏花,看不到任何東西了。“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難道說。。。這件事,三年以來,隻有你一個人知道?”大流士用微弱的聲音問道。“不,除了我之外,還有我父親。”“詹姆斯·哈克麽。。。嗬,果然,對於哈克家來說,我不過隻是一個外人。。。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好!好!本·哈克!我知道了!我終於知道[愛神]最大的秘密了!現在,我可以死了!”已麵無人色的大流士顯得格外激動,說話也回光返照般的大聲起來。“恩。。。現在已經用不著由我殺你了。”本把沾滿血跡的紙扔到一邊,拿起了桌上的可蘭經。“你必須得死的理由,諾伊諾斯剛才已經說得非常清楚。我也不必再重複。可是,你知道麽,長這麽大,我其實從未親手殺過一個人。當然,我也並不會因你而破例。”話說完,本無宗教信仰的本·哈克,開始用波斯語朗誦起手中的可蘭經。
這,是他出於禮節,為大流士所做的最後的超度。身上已有多處槍傷,流血過多的大流士,又因看過遺囑後,心率過快,死亡的腳步被極大的加速了。未等一段可蘭經頌完,大流士便抽搐著停止了呼吸。本放下可蘭經,用紙擦淨手上的血汙,便轉身,又走進了那麵牆內。當牆壁再次關上之後,辦公室裏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唯有大流士那麵容猙獰的屍體,點綴在褐色地板的正中央。
終於,大流士及其所有勢力一起走進了墓穴。他的死,並不平靜;其彌留之際,或可說是異常痛苦的。就如那輪空掛在已淪陷的波斯共和國上空的落日,並非沉入海裏,而是沒入了永恒的泥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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